轉眼間,翠雲峰上的品茗會接近了尾聲。只不過,這次無論是誰贏得最後的殊榮都已不是人們最關心的話題。第一天常藏大師的慘死,猶歷歷在目,說沒有影響到心緒可真是吹牛。這件事情,無不給前來的人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所以觀看看比武時多少有點心不在焉,未能盡興。難道如此榮譽比身家性命更重要嗎?
因此,以往品茗會結束,都有好些人再住下一段時間,切磋武藝,結交朋友,但這次卻皆爭先恐後地下了山,就算平日裡自稱武藝高強者都不敢單獨行動,三五成羣地結伴而行——試想,自己與常藏大師相比如何?那常藏大師如今又怎樣?
四下入耳的皆是“普寂大師,我等拜別。”“後會有期。”“普寂大師,小輩先走一步。”諸多告別,以及不曾停下的“阿彌陀佛,施主走好。”的送行話語。
突然,從山下竄上一個身影,橫衝直撞的,碰撞了好些下山的人,那些人罵罵咧咧,心中也奇怪這種時候怎麼還會有人上山?那人影閃動飛快,卻還是有人看清了那是名纖弱的女子。她髮髻散亂,風塵僕僕,左肩頭印出點點猩紅,狼狽不堪。
她一眼看見人羣之中普寂大師淡然的身影,立即衝上去,速度之快,旁人連阻攔都來不及。只見她“撲通”一聲跪在了普寂大師面前,嚎啕大哭:“大師,求求你!救救爹爹!求求你!”她說着,猛然開始磕頭,如同雞啄碎米,碰地有聲,這山地上亂石成堆,沒磕幾下,女子額前白嫩的皮膚已經破了一大片。
普寂大師趕緊把她來起來,安撫着說:“好孩子,七葉!彆着急,慢慢說,看老衲能不能幫到你。”在普寂大師寬厚手掌和溫和言語的寬慰下,七葉終於找回了些許理智,腳下卻是虛軟地再站不起來。
隨即趕來的陳俊杉急忙扶住她,心痛道:“葉妹,你如此着急!傷口又裂了開來,快,我幫你上藥。”說着,看見了她額上的傷口,又是一陣蹙眉,於是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尋了間靜謐的屋子療傷。
禪房內香爐青煙嫋嫋,讓人聞着心曠神怡,平心靜氣。普寂再次見到七葉的時候,她已經重新梳好了髮髻,傷口也用白色的紗布纏繞。神色不在像先前那樣癲狂,只是依舊眼眶微紅,身體的重量幾乎全部依靠在陳俊杉的身上。
普寂心中隱隱地感到不安,心知七葉此番前來必有大事。但終歸是修行之人,心平氣和,愣是沒有開口詢問。七葉虛弱地笑了笑:“大師,爹爹他,身負重傷,不大好了。”
這一句話,饒是普寂聽了都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你說景弟……不,恆山七掌門身負重傷……這天下本事比得過他的人屈指可數,怎會……”
七葉悽慘地笑了笑:“那些賊子恬不知恥,乘着爹爹兀自一人是羣起而攻之。爹爹本事再大,也雙拳難敵四手,若不是我們發現得及時,恐怕,恐怕……”她再也說不下去,只是低下頭去,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普寂的眼神落在陳俊杉身上,他點點頭,接着說了下去:“這次偷襲我師父之人與半年前襲擊恆山的是同一隊人——玄煞宮,他們上次沒有得手,這回又捲土重來。其實也該怪我,身爲恆山大弟子,沒有考慮周全,顧不了師父的安危……此次前來,晚輩是想請普寂大師隨我們去一趟,不然,師父他……真的活不過三日了……”
普寂眯了眯眼睛,從懷中掏出幾粒藥丸,交到陳俊杉手中,說:“這是金禪回魂丸,只要尚有一口氣在,就能保住性命。之後的事情,你們都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陳俊杉跪倒在地,雙手接過那枚丹藥,不住顫抖:“如此貴重的救命仙丹,晚輩、晚輩無以爲報。將來,爲大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普寂擺擺手:“起來吧,賢侄,出家人聽不得這等話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其他的老衲不會再管,亦不會隨你們過去。當年我遁入空門之前,在師父面前立過誓言,如不是……總之,再不會再料理這等事情的。好好照顧恆山掌門,你們走罷。”
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普寂喃喃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樹欲靜而風不止,難道真的要我重返江湖嗎?”他閉上眼,再次睜開已經又恢復了以往的波瀾不驚。接着,他轉身進入佛堂,開始打坐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