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內與外

盛大的婚禮會延續七天,這是正式婚禮的時間,前前後後與賓客交際的日子不算在內。除了送親、迎親、大宴賓客,還有更多的時間被花費在各種祭祀和儀式上。

衛希夷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姜先確是一國之主。作爲新婦,她便是邦之女君,要認占卜、祭天地、祭山川、祭神明、祭祖先,神明也多,從保佑新婦與夫家生活和諧的到保佑生育的,從保佑康健到保佑家族興旺的……

要熟諳唐之風俗國情——這個有太叔玉與容濯等人講解,要明晰種種祭祀——這是早就學過的。此外,便是如何獲得唐人愛戴。

這對衛希夷來說,並不難,還未踏上唐國的土地,容濯這位極有影響位的老臣便認爲她是最好的女君人選。容濯的態度,影響了一大批人。陳後不挑剔,陳侯忙上忙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她有一位名滿天下的老師,一個同樣名滿天下的哥哥,有自己的國土。才助虞公涅收復幫國,又分得大片領土。

先聲奪人。未謀其面,已令人滿懷期待了。

素未謀面之時,人們心中一旦對某人有了某種期待,見面時,往往會不自覺地希望此人的長相能符合自己的期待,甚至比期待的更好。這樣的要求有些苛刻,卻是人之常情。因爲期待得太美好,真人往往很難達到,便會生出失望之感,有些訕訕。

先是太叔玉爲使,見過太叔玉的人,不免對衛希夷有了更高的期待。這對她是個考驗。

從賓客們的表現來看,衛希夷順順利利地過了這一關,並沒有任何的困難。

接下來,便要看她的表現,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形象的塑造,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破壞卻很容易。衛希夷並不畏懼考驗,姜先也對她有着十足的信心。接下來會有兩件大事——治水,稱王。哪一樣成功了,都是名垂千古,何愁不得人心呢?

夙願得償,姜先樂不可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忘記了笑之外的其他表情,做夢都能笑醒。祭祀之時,有的祭祀可以歡笑,有的祭祀卻必須嚴肅,國君笑傻了,這讓容濯十分擔憂。悄悄地找上了衛希夷,請她勸上一勸,讓姜先裝個嚴肅的樣子,將儀式做完。

才走到跟前,卻見衛希夷也是笑容沒有滑下過臉,不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剋制!剋制啊!”

衛希夷將臉一板,姜先也將臉一板,容濯正在欣慰,兩人又相視而笑,不是前仰後合的大笑,舉袖掩面,又自衣袖的邊緣偷偷看對方一眼。

容濯:……

好在二人頗爲識趣,祭祀之時,倒也是一本正經,只是那周邊透出來的得意勁兒,卻是掩也掩不住的。

一對璧人,作此形狀,觀者也是會心一笑。唐國老臣們見了內心多有些期盼:夫婦二人相得,離開枝散葉,不遠了吧?

看似輕鬆的戲鬧,背後卻是緊鑼密鼓的謀劃——太叔玉收到消息的當晚,便找上了新婚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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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輕重急緩,太叔玉不希望妹妹難得的婚禮被打擾,然而屠維傳來的消息更爲重要。

姜先漲紅了臉,湊近了妻子坐着,“動手動腳”四字尚未落到實處,便慘遭打斷。

“女媤帶着孩子到了虞地!”

姜先曖昧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心裡直罵娘,口上還要問:“她怎麼了?”

衛希夷的表情也有點僵:“她?”

離開天邑的時候,她按照商量好的決定,使人與女媤、車正都接觸過。二人皆無明確答覆,仍在猶豫中。衛希夷便沒有理會二人,徑往虞地,先是征戰,再是治河,現在是成親,再沒有分出心神來理會他二人。倒是認真找到王子喜的生母許夫人,然而許夫人不幸已亡,卻是無法照看了。

是以她不知道這二人沒有立時答應,原因也是不同的。車正是猶帶矜持,察覺出屠維父女並不十分熱情,猶猶豫豫。女媤求去之心頗堅,卻……不知道要怎麼做。她從來不曾自己拿過主意,及自己拿主意了,又只需要陪伴老王嬉戲,從不需要自己謀劃重大事情,想要什麼,對申王撒嬌就好。

待申王不能倚靠了,她便束手無策了。實非不願,乃是做不到。

待衛希夷等人離開龍首城,女媤還賭了一陣兒氣:你不肯幫我,何必爲難我?我又不是非與你們走不可!我再也不會求你們!

然而,近來發生了一件大事,卻讓她不得不將先前說的話又嚼嚼嚥了——申王以子爲質,結盟借兵,質子便選的是女媤所出之子。申王也捨不得幼子爲質,然而對方必要他最寵愛的兒子。女媤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無論申王說他多麼捨不得,結果卻擺在面前,她要與兒子分離。

申王也是不得已,他雖是王,諸侯有從徵的義務,然而自己控制力最強的地方,唯申國而已。其餘諸侯若是離心,反叛也只在一念之間。太叔玉的離開,令諸侯對申王也產生了懷疑的情緒。姜先等人更是揚長而去,大有另立門戶的意思。太子嘉治水,帶走了大批的人馬。恰在此時,姜先與衛希夷要結婚了!

申王要給唐、越找點麻煩,讓他們不能因爲婚姻的順利,而順利整合,給太子嘉找麻煩!申王計劃雙管齊下,其一,利用唐國內原依附於己的勢力,其二,借兵,直接騷擾。自己手頭的人馬便不夠用,要借兵。借的也不是外人,乃是找了戎王做債主。戎王也不客氣,要他給質子。

【那我還活得什麼滋味?!】女媤絕望了。困境之中,她反而生出一股勇氣來了,走!必須得走!既然屠維答應過,只要她肯走,便肯收留,那就去投奔好了。此時,女媤早將先前發下的誓給忘了,哪怕記得,她也要爲兒子違背一回。

一直以來,女媤雖然有各種“厲害”的評論,這個“厲害”卻與女瑩、衛希夷的“厲害”完全在不同的領域裡。說她“厲害”的人,沒一個以爲她能辦成什麼大事。不過是個花瓶而已。偏偏這個花瓶,爲母則強,因無人防備,反叫她帶着兒子逃了出來。

申王心裡,女媤是柔弱的,使性子耍脾氣,也脫不了“小女子”的模子。與外面那個正在鬥天鬥地,誰都敢殺,誰的地方都敢佔的,是截然不同的。沒有了可以依附的人,女媤活不下去。

然而,他卻忽略了一點,依附的人,是可以換的。

在女媤哭求帶兒子再看一回龍首城,看一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的時候,申王心頭一軟,答應了。女媤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除了王宮,還有車正府上,車正在城外的田莊等等。女媤必不肯申王相伴,申王知她心中難過,特意命備下快馬好車,供母子二人乘坐。

陳後歸唐,申王的後宮裡沒了一個打頭的人,各自爲政,更方便了女媤逃亡的準備。她收拾了細軟,攜同兒子,先去車正府上不假,其次到了郊外,便不肯再回去了。假意留宿,卻趁夜帶着兒子……跑了!

數年之間,女媤的可靠心腹也不多,前番給屠維送信的車正府上的僕役是一個,外面莊園上的女僕是另一個,此二人,皆是許夫人生前留下來的。許夫人生前與女媤相伴數年,王子喜早亡,身後所遺之人、物,皆留給了女媤。許夫人之僕,心中對衛氏頗有好感,又思衛希夷還命人探尋許夫人,是念舊情的人,己等舊人投奔於她,較之慌亂逃亡,豈不更能過得好些?

一力攛掇女媤往虞國。

女媤得他二人之力,自己決心又堅定,晝夜不停,往虞國趕去。一個不曾自己主持過事務的年輕婦人,一個幼童,兩個僕役,這不是一個高效的組合。虧得虞國歸一,雖有水患,卻比四分五裂的時候太平許多,他們才能一路顛簸趕到虞國。路上花費的時間,便多了起來。幸爾誰也不曾想過她會逃走,猜測她要逃走,也只猜會往南逃,追索錯了方向。

到得虞國,才知衛希夷並不在虞國內,而是新得了一片土地。女媤憶及虞公涅在天邑時的名聲,不敢表露身份,打聽到了衛希夷的所在,匆匆去尋她。豈料她走得慢,衛希夷辦事卻是雷厲風行,待她趕到,衛希夷已經被太叔玉護送往唐國成婚去了,唯留屠維、女杼等人,與衛應幾個,在招待女方賓客。

女媤也不敢冒然相認,見有各色人等前來道賀,非止諸侯可賀,也僞稱受水災之人,前來道喜,混了進去。

結兩姓之好,也是安撫人心的結盟,唐、越兩國皆是大方,擺出流水席來。女媤等人接連觀察數日,希圖看出屠維是否可靠。然則……她委實不擅此道,看了三天,也看不出好歹來。卻將兩個僕役看得心焦,他們沒有女媤的顧忌,他們是許夫人的舊人,許夫人是王子喜的母親,有這層關係在,他們怕的什麼呢?一日兩日,只說:“小王子何曾吃過這樣的苦?早些相認,早些讓小王子安逸過活。”

女媤被說服了。自思也非空手而來,她的兒子,也是申王的兒子,若要伐申,大可不必擔心誅滅申王之後爲人詬病,她的兒子正可以申之名存在,臣服。況且,她還帶來了借兵的消息,又知申王欲用唐國內鬼。這兩條消息,也是很重要的。

屠維果然十分重視她帶來的消息,將她們母子安頓好,便召人商議。卻又絕口不提什麼立她的兒子爲申國之主的事情,只說:“事關重大,我且做不得主,公主少歇,我去與人商議商議。”

其時在此地吃喜酒的,還有一位人物——狼金。戎國之水災不如中土嚴重,蓋因原本乏水草,城池亦不多,反是旱災更會令戎人頭疼。她閒閒往來吃喜酒,被屠維請來請教。登時大怒:“什麼?用兵?!想什麼呢?”這不是要讓她跟衛希夷對着幹起來了嗎?這怎麼行?!

她不是沒有與同門處在不同的立場上過,她爲戎王封君,姜節是申王的臣子。然而,她在前面拼殺的時候,姜節是留在天邑的。衛希夷……一看就不是個會窩在一邊算命的主兒!再者,借兵不划算吶!

中土這樣子,洪水氾濫,搶都沒得好搶的!申王又面臨困難,能拿出多少糧帛來做酬謝?

才嘲笑申王老糊塗了,不想自家王也有了這種傾向。狼金酒也顧不得吃了,急急地道:“我回去相勸!這仗,不能打!”

屠維再三向她確認:“這消息,您看可靠嗎?”

狼金想了一想,道:“我想不出申王此時,除了媾和之外,還有比給唐國找麻煩更好的辦法啦。太子嘉在治水,他唯恐希夷與唐公聯姻後,有事於太子嘉,便要先下手爲強。”

屠維慎重地派人往唐國報訊,便有了婚禮上太叔玉被攔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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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存着事兒,還能裝得像沒事人一樣,是一種本事。姜先這門本事很強,而衛希夷卻根本不以爲意,她的眼裡,這些都不算是事兒。

“咱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太叔玉不贊成地道:“申王積數十年之威,胸有城府,手握重兵,豈可輕敵?”

衛希夷道:“沒了質子,戎王要如何肯借兵?縱然肯,也要使者往來,談一談條件。此其一。”

太叔玉道:“二呢?”

“二?哥哥不是知道申王在唐有什麼人可用了嗎?”

容濯問道:“還有三嗎?”

“三?咱們不是說好了嗎?要啓程治水啦。”

姜先撫掌而贊:“夫人所言極是。”

稱得上算無遺策了!

意外,偏偏就出現了。

太叔玉的顧慮居然成真,以申王之老辣,質子丟了,狼金歸國與戎王爭執,借兵之事不可行。申王深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之理,再次動用了埋在唐國的棋子。

此時距婚禮不過月餘。賓客等借婚禮之機,與姜先、衛希夷會面,又有太叔玉作陪,偃槐壓鎮,看來十分可靠。雖無立時歃血之舉,心已許之,更兼衛希夷又拿出將在虞地治水之方案,衆人先前雖不懂,此時一看,也覺得比天邑屢次失敗的工程更加可靠。只待看他們治水如何,便可與他們盟誓了。

賓客陸續離開,姜先與衛希夷也頒佈了將離開唐都,治水、建新城的命令。

便在此時,數名唐國封臣,舉起了反對的大旗——他們反對姜先離開,反對姜先攜帶唐都權貴去治水。順手,將衛希夷也給挑剔了一回。

婚前無法反對,無法挑剔,門當戶對,陳後都沒有反對,別人哪有反對的餘地呢?只能忍耐。單看這場婚禮,倒也讓人一時忘了立場。等到機會,便將姜先“輕離社稷”一併算到了衛希夷這個蠻女的頭上,號稱他惑於妻子,輕離故土,還要拋離祭祀所在的舊都。

治水,是頭等大事。然而……水位永遠低於貴人的鞋底,反是離開紮根很久的舊都,再去新城。夜深人靜之時,未免會有疑惑。被盛大熱鬧的婚禮所感染時,不會去想。一旦有人提及,懷疑的種子便開始生長。不特暗中投效申王的人反對,中立者、看好姜先者,也很擔心。擔心這是越人的陰謀,使唐公離開故土,便於被越人控制。

單單反對姜先,未必能夠成事,若還有擔心、有懷疑呢?

反對的聲浪越來越大,以至於反叛。

所猜不中,衛希夷並不尷尬,依舊不慌不忙,還撫掌而笑:“機會來了!”

容濯雖支持她,卻不願見到唐國內戰式微,有些怏怏地道:“這算什麼機會呢?”

“攘外,必先安內!你們把毒瘤留了十幾年,清了嗎?我隨老師學醫,凡生膿瘡,必要以火燒針,將之挑破,使毒氣散出。否則,膿瘡便會越長越大。先君之時,此等人不過逞口舌之利,逼迫先君鬱鬱而終。夫君之世,他們便敢舉刀相向,膿瘡,越來越大了。再不治,就要命!”

容濯穩穩神:“這……要如何打呢?”任續還在南方鎮守,出將一途,容濯雖懂,卻並不擅長。

衛希夷望向太叔玉,太叔玉頷首道:“我已列出了名字,反叛,沒叛的,都在上面。唐公照名單抓人,寧可錯抓,不可錯放,一準沒問題。希夷做事雖然痛快,此事還是要唐公親自做爲佳——你要立威的。”我妹子不缺立威的機會。

容濯等人卻大爲感動,心道,這親家兄長真是太體貼了!

衛希夷笑道:“哎呀,那我可輕鬆了。只管收拾包袱,等夫君忙完了,一塊兒走。”

太叔玉擡手,將她的頭髮揉了一把:“好。”

很強,但是不事事逞強搶風頭,強而體貼。容濯背過身去,偷偷試淚,堅持支持姜先娶得佳婦,無論多少人說他答應條件答應得窩囊,他都忍了下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總算沒有辜負先君託孤的信任。

太叔玉提醒一回,便不再插手唐國內政,轉與妹妹閒說起女媤的安排來。衛希夷道:“她能下這樣的決心,也不容易的。送到南邊給阿瑩,也是個麻煩。不如將她與車正都留在北方,沒有根基,不諳事務,便不會生出禍患來。尤其車正,畢竟曾是太子。”

太叔玉道:“只有女媤。”

“那更好辦了。好好養她的兒子,申國,有主了。”相隔數百里,衛希夷與女媤,想到了一起。

當此之時,衆人皆以爲有名單,手上有百戰之餘的雄兵,平息內亂,指日可待。卻不料申王行事,總是出乎他們的意料——申王派出了姬戲,以調解之名領兵而來。

申王亦是無奈,原本,向戎人借兵,一切都可推到戎人的頭上。然而女媤與幼子“失蹤”了,機不可失,給唐、越以磨合的時間,即便太子嘉治水有成,姜先夫婦也會是心腹大患。必須將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真是後悔當年不曾真的對這黃口小兒下手,反而將他養大!

韜光養晦,申王年輕氣盛的時候且做過,臣服於老虞王。到老反而不能忍耐,非不願,實不能。對方咄咄逼人,再無緩和之可能。申王也只好來硬的了,他猶不願放棄太子嘉繼位的想法,放棄了,便是眼睜睜看着姜先上位,這未免……未免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戎兵不至,申王便自己行動。

消息傳來,容濯急切地建議:“不可令庶人得知!不可令百官得知!只可與可信之人說。”申王,確是壓在唐人心頭的一塊大石。

姜先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唐兵不算錯,但是唐人懼怕申王,原本可以一戰,心怯了,便再難取勝了。

與會的只有姜先、衛希夷、容濯、偃槐,以及數名容濯與姜先都認爲忠誠可靠的唐臣。衛希夷數了一下,一、二、三、四……對不起,沒有五。大約只有這四個人,纔是堅定地、慷慨悲壯地敢與申王對立的人了。

太叔玉沒有出現,不願意給唐人以干涉唐國內政的印象。能夠在此時被召集的人,皆是國之柱石,不要讓他們有不好的印象,進而對妹妹有不好的評價。

“派誰去?”偃槐先發問。

姜先道:“諸卿如何看?”

“任……”一箇中年人才說了一個字,又咽了回去。任續不在。

室內靜默了一陣,一位青年慨然道:“臣願往。”

打不過呀……

姜先問道:“夫人?”

“我?”

“嗯。夫人看,誰合適呢?”

“我。”

同一個字,不同的語氣,先前請願的青年急切地道:“臣等願爲國捐軀,夫人奈何以身犯險?”

衛希夷驚訝地問:“姬戲很危嗎?”

容濯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固不如祁叔,亦是猛將。”

“那就不用擔心了,我還沒有遇到過不死在我手上的敵人。他的頭,會掛在我車前的橫木上的。”

偃槐大笑:“這口氣,必是風昊教出來的。”

“那便說好了,都內事,有勞夫君。城外事,交給我。”

容濯:……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女媤,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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