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自己一室一廳的屋裡已經十點半了, 在不用值夜班的日子裡，方揚每天都會加班到這麼晚。他已經從家裡搬出來了，因爲無法忍受家裡的冷寂與空曠。曾經有着太多幸福點滴的家, 現在已經變得冷冷清清, 冷清到他已經無法再在裡面待下去。
看着身邊熟悉的一切, 唯獨少了最重要的那個人。曾經的種種與現在的思念快要把他逼瘋, 繼續待在那裡, 他怕自己會再做傻事，只能倉促地逃離。
他在派出所附近租了房子，簡單的傢俱, 單調的生活。只有在想念至極的時候，纔會回到那個充滿着甜蜜的地方, 靜靜地回憶着兩人的過往。
方揚給自己倒了杯水, 打開了電視, 寂靜的夜裡房間裡能夠有點聲音總是好的，至少有點人氣。坐在沙發上, 方揚熟練地掏出了煙，點上。
是的，他已經學會抽菸了，在失去慕影的第二個月裡。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嗆得眼淚直流，但是他還是學會了, 並且迅速成爲了一位老菸民。所謂的老, 不是說他抽的時間長, 而是說他抽的量, 剛學會的第二個月裡, 他已經比許多老菸民抽得還兇。
在孤寂而又無法入眠的夜裡，他會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直到天亮。煙是個好東西，可以提神，還可以讓人忘卻煩惱。世界上抽菸的人這麼多，或許就是因爲如此吧？
方揚半眯着眼，靠在沙發上，吐出長長的一口煙，直直地盯着電視，任煙霧將自己包圍。天氣已經轉涼了，一如去年，接近年關的時候突然又冷了起來。
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在爲慕影回家做準備了。世事難料，想不到今年的今天卻只剩下了自己。
天氣似乎真的很冷，方揚縮了縮身子，將抱枕抱緊，狠狠地抽了一口。明天去買些年貨給哥家裡寄過去吧，方揚想。慕影不在了，他還在，他得繼續爲慕影承擔相應的責任。
方揚正吞雲吐霧着，電話響了起來。
“喂，林子。”
“張揚你在哪呢？”
“在家呢，準備睡了。幹嘛？有事？”自慕影出事以來，林子和大頭凱時不時會打個電話過來。方揚明白，那是他們不放心，怕自己再做傻事。對於這兩位朋友，不，應該說是這兩位親人，方揚有着無法說出口的感動。就算是爲了他們，他也不會再做傻事吧？
何況還有慕影，就像他萬分期盼他平平安安一樣，慕影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平平安安的。既然這樣，爲何不了卻他最後的心願？就像大頭凱說的，死都不怕了還怕活着麼？雖然活着或許比死去還痛苦，但是爲了慕影，不管多麼難，日子總是還得過下去的。
“哦，我沒事，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沒。”
“我已經要睡了，你也早點睡吧。”掛斷電話，方揚掐滅手裡的煙，進了浴室。他確實該睡了，已經好幾天沒睡了，不能再放任自己。
衝了個熱水澡，方揚躺在牀上，卻並沒有什麼睡意。強迫自己閉上眼，心裡不停地數羊，希望自己能夠睡過去。
然而並不行，方揚索性翻身坐起，自牀邊找出本雜誌，開始胡亂翻着。
[每個人都生活在各自的過去中，人們會用一分鐘的時間去認識一個人，用一小時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再用一天的時間去愛上一個人，到最後呢，卻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
看到這樣的話語，方揚笑了，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忘記，而是記住。永遠記住心底的那個人，永遠把他擺在心裡的那個位置上。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又怎麼會明白？愛到情深處，只想把那個人留在自己的生命裡，又怎麼會想要忘記？
苦笑着合起雜誌，剛剛開始便已看不下去，腦海中的回憶開始翻涌上來。方揚害怕這樣的夜晚，卻又無法控制地去追憶，去感受那記憶中的甜蜜。
回憶翻江倒海地涌來，方揚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失控，卻只能無助地摸出煙，給自己點上。太過幸福的回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太過於殘忍，卻又像吸食毒品般捨不得放下。
溫和的話語、寵溺的眼神、暖暖的笑容，那個人的一切都已經無法再見到。這樣的認知讓方揚混身止不住地發抖，如至冰窖。
再也見不到了……方揚痛苦地閉上眼，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他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他的溫度。
冷。
除了冷，還是冷，感覺又回到了那個秋季的雨夜裡。
方揚狠狠地吸着手中泛着火光的煙，絕望如影隨行。
哥……哥……
哥，你在哪裡？你究竟在哪裡？
我想你……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哥，我討厭一個人，很討厭！爲什麼要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我好難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爲什麼要我這麼痛苦地活着？爲什麼不讓我跟你在一起？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哥希望我好好地活着。方揚搖搖頭，企圖把自己從負面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然而似乎並不成功。
心底有個聲音依舊在叫囂着，這樣活着有什麼意義呢？只有越地來越痛苦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總有一天，回憶起曾經我將不再痛苦，帶着兩人暖暖的回憶度過今後的每一天！
呵呵……是嗎？你覺得這樣自欺欺人下去自己會幸福嗎？與其這麼痛苦下去，還不如……
“嘶……”方揚猛地將煙按到手上，疼痛漫延開來，失控的神志總算有了絲清明。夠了！夠了！不要再想了！
鬥地從牀上起來，從抽屜裡翻出安眠藥，取了幾片和着涼水嚥了下去。他現在需要的是趕緊睡過去，而不是沒完沒了的胡思亂想。
第二天方揚一大早起來，使勁甩甩昏沉的頭，早早到了與王凱相約的地方等着。他今天約了王凱陪他去買些年貨寄給慕影的爸爸媽媽。
手上的燙傷他已經處理過了，應該看不出來，之前也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同事們都沒發現。
儘管如此，還是被細心的王凱發現了：“你的手怎麼了？”
“抽菸的時候不、不小心燙到了。”方揚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王凱卻冷了臉：“張揚，別忘了我跟你一樣，也是警察。”
方揚心虛地低下了頭。
“你答應過我和林子的話都是假的？”
“對、對不起。”
“慕大哥的感受也不用顧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王凱並沒有接受他的說辭，依舊冷冷地看着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控制不了自己……”無法面對王凱無聲的質問，方揚挫敗地言語。
良久，王凱嘆息着說道：“方揚，咱們去看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