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先拿起一隻裡外全黃色龍紋蓋碗，倒進些漱口用的清淡茶。再從青花十二月花卉紋杯裡一套裡，拿起七月用的蘭花紋樣的看着。想了下，換了只五月的石榴花紋樣的杯子，倒了半盞六安瓜片，這纔是喝的。塔娜再把個深藍爐鈞釉渣鬥放在托盤裡，走到牀邊，雙腿屈着侍候着，一手扶着佟氏擡起身子。
佟氏從塔娜手裡先接過了漱口的清茶，在嘴裡晃了晃，吐在了渣鬥裡。把喝的青花十二月花卉紋杯舉起來，才湊到嘴邊，石榴花紋樣跳進了眼底，才碰到杯沿的嘴又離開了，觸動這些日子來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心思。
塔娜是個機靈的人，看到佟氏這樣，舉着個托盤身子也不敢動，屈着腿倚在了牀邊的腳踏上，默默地等着佟氏問話或者把茶喝了茶盞放回到托盤裡。
佟氏又把茶杯上的石榴花紋瞧了瞧，白底青花的紋樣，素淨淡雅，石榴花預示着子孫繁茂，這也是主子愛的調調。不知道塔娜爲什麼要拿五月用的這隻，現在是七月，應該用七月的蘭花紋樣纔對。
眼角掃了眼恭恭敬敬半跪在那的塔娜，佟氏舉起杯子，湊到了嘴邊，先嗅到了悠悠的茶葉清香。佟氏輕輕晃動下杯子，淡表透綠、清爽爽的，沒有一點的渾濁青湯一盞中泛起層層漣漪。碧綠的葉片自下而上，陸續下沉至杯杯底，片片疊加，最後只見杯底一片碧綠。
自己的心情若也是青湯一盞，該有多好。佟氏長嘆一聲，輕輕抿了口六安瓜片，微苦、清涼、絲絲的甜味軟軟柔柔滲入脣齒間，倒是像她的心情了。聖寵在身，說不甜有幾人會信。只是這甜中有苦，站在高位，卻不能肆意而爲。給自己的夫君推個枕邊人過去，還要打從心眼裡歡喜，只有自己心裡面明白，是真歡喜還是假歡喜。不是明白高處不甚寒，哪個女人會如此。
佟氏又抿了口茶，把青花石榴花紋樣杯放到了托盤中，順手瞅了眼塔娜，低眉信手的樣，看着還是可靠，日後到了主子身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另外的心思。怎麼着也是跟了自己這麼久的人，若有心思怕是也早顯出來了。不過高嬤嬤的話，也不可不信，自己總得有個備手纔好。
塔娜侍候着佟氏躺下，把托盤拿出去，心裡有三分失落，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難道白日裡貴主子和高嬤嬤不是說主子今天來的事？貴人烏雅氏的麻雀變鳳凰，官女子不敢指望，可卻不代表不奢望。
在紫圍子裡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剛進來時不懂，現在也知道些人事，尤其是貴主子去乾清宮的時候，塔娜半倚半坐在薄薄的一扇門外，裡面的動靜聽得不算真切，也知道那是做什麼，害羞得想把耳朵堵住，卻是規矩要聽着主子們的喚，不能堵。只能忍着聽，心裡卻已經不再平靜，想着自己的終身大事，未來的夫君會是怎麼樣，是不是也是會跟主子對貴主子一般對自己。
久了，紫圍子裡又只有玄燁這麼一個真男人，塔娜那模糊的未來夫君就跟玄燁合成了一個影兒，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是偏偏有了貴人烏雅氏這樣麻雀變鳳凰的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塔娜的心思活了。
靠着西牆，盤腿坐在地上，等着天亮，等着自己的機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