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要去練那個?”堅與星言,重新坐在園裡觀景廳內,但堅手亂抖不休。甚至都託不起茶盞來。
“爲了表示對皇上的忠心,表示對馭靈,一刀兩斷!”星言幫着堅托起茶來,輕輕的說着。他們馭靈,而皇上,馭的乃是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是皇上,他坐擁天下,怎麼會讓一人獨大?功高蓋主?獨大的,只能是他自己!
“既然你有強法,爲什麼不直接滅了他?”堅忍不住脫口而出!
“能嗎?我要克他,他要先放靈物出來!但是那天……是我太沖動了!竟然想去夜探他,結果,讓他逮個正着!”他冷笑着:“一院子人,一人一拳就把我撂倒了,何需再馭靈呢!”他戲諷的說着,他不想提起這個,但是,這畢竟是事實!
“況且,我能感覺到。他的靈物,是一個比驪兒更強百倍的強靈!我的陣法,根本無效!或者京裡陣訣營全出,可能能制肘他!”星言笑容更是清冷:“但皇上能爲了一個奴才的奴才,出兵征討凌佩嗎?”更何況,這個奴才想去找的,是有關馭靈的秘密。而這個秘密,這個奴才,連同全家,一直瞞着他!
“他馭何物,你可知道?”堅靜了半晌,突然問着。
“聽街上人閒話間可以聽出一些,可能是馭狼的!昭平有狼舍,但沒見過!”星言低語:“我想,他馭的,該不會是普通的狼!”
“若真是比驪兒還強百倍,你馭她去,還有何用?我卻是不信,一個二十出頭的毛小子,能馭這麼強的靈!”堅搖着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是紫眼的!”星言說着:“三代纔出一個的紫眼!”
“我見過他。十年了吧!”堅嘆着:“我以爲他死了!”
“他是凌佩的隱皇帝,在那裡,他不姓碧丹!”星言微飲了一口茶:“我帶驪兒去,至少好過帶兵馬前去!況且,現在除了皇上跟爹爹之外,無人知道我還會制馭之法!”
“回京述職的時候,千萬要避那些制馭的人。莫要讓人知道,你已經開了法禁!”堅顫抖着手,忽然一把拉了他。
“爹爹放心!我自有法子!”星言看着他,一時之間,竟覺他又老了好些。心下,有些愴然:“爹爹莫要再尋他靈。馬上封了血,向皇上表明忠心!星言回京之後,一定想法子讓爹回朝!”
“多少年,咱們父子,沒有如此了!”堅慘然一笑:“我終是明白,你爲何一直不肯爲我美言!你怕我剛愎,讓人抓了短處!禍連墨虛家!”
“這些年,皇上身邊。有天狗,天星,天煞三個制馭的強法之人!他們爲皇上廣佈眼線,四處搜捕馭靈者。如今綴錦國安,皇上用不着我們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星言低語着:“他們之所以沒有動爹,是因爲礙於我!當初先皇之所以要我伴讀,根本就是拿我人質!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先皇也想不到,我會與當今聖上如此!我竭力遠離馭靈,自封法血,我一再跟皇上表明,爹已經無力再馭強靈,只是捨不得靈物,一直沒有封血!如今只要爹爹封了法血,向皇上表明忠心!星言現已經外放,又與皇室結了姻親!說明皇上已經對我們不再嚴防。小心一些,安度此生,也不是不可能!”
“我封了,你開禁,一樣是戰戰驚驚,如履薄冰!”堅長長的嘆息:“當年我們爲了綴錦,死傷慘重,爲綴錦構建血肉長城。到了現在,卻成了罪孽!”
“我過些日子,陪公主返京。順便述職!”星言靜靜的說:“我自會避開那三人!爹爹不用擔心!皇上知道爹封禁,一定要召爹入京。我想,一方面表示對我墨虛家的恩寵,一方面是要將爹就近督管!爹封了法血,皇上自然不會再動爹爹。爹爹也可安度周旋,星言便趁機再入凌佩!”
“蕭家與我最親,此外婚禮之上,朝中拿到旨意親賀的京官都是星言過了明目的死黨。爲避皇上耳目,沒有親到,致賀的還有幾人!再過幾年,馭靈者已經從綴錦絕跡!到時皇上該除掉的,就是……”星言微微揚眉,輕哼出聲:“忍字訣,爹比星言更明白!”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只不過,傾絕讓他領悟的更是透徹!
“你,真的長大了!”堅看着他,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是爹,太孤高了!”
“是星言,太拗執了!不肯與爹傾訴!”他微垂了頭,輕道。
“你是我兒子,我怎麼會不瞭解你。你怪我行事狠辣,處處不留餘地!今夕何夕,爹真的老了!”堅搖搖頭,微嘆着:“我便封了法血,從此再不馭靈!只要聚靈咒不落在他人手上,我此生也別無它想!”
“爹用了七年都拿不到,他不會那麼容易拿到的!”星言的手微顫了起來,拿不到,小白又要受苦!是他太大意了,是他,把她給害了!他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但是,一想到小白,他就沒辦法平靜!她如同在他心上繫了一根絲,平日沒有感覺,但一牽動,就疼痛難擋!一根絲,便扯得他鮮血淋漓!他要去找她,恨不得立時就去!但是,自從上一次,他更是明白。他所碰到的對手,不是一個只憑力量或者心機便能打垮的。他要周詳再周詳,他不能再輸!他不管前仇舊恨,只管當下!他要帶回小白,還要,保他全家平安!
兩人正說着,忽然見墨虛勁遠遠而來。這裡一直是勁在照管,小廝丫頭,都是堅親自挑了過來的。平時就管管打掃茶水,修整下園子,無事就全都遣到門外頭僕捨去住。勁順着橋直走過來:“老爺,少爺,夫人打發人來了!”
“啊?”堅一聽,跟星言直站了起來。剛纔他們在園子裡,把人都遣出去了。只留了勁在,估計是剛纔動了招法,半空紅光大熾,以爲是走了水了!輕晚不放心他們,特別打發人過來瞧!
“沒事,就說剛纔南閣子那走了水了。已經救下去了!我們這就回去了!”堅輕輕的揚眉,跟勁說着。
“是的,老爺。勁剛說了,估計夫人不放心。打發人來接了!”勁會意,點點頭道。
“不用,一會我們就回去。就說我們聊的起興,午飯就在這用了!”堅說着。
“娘近年間也不愛來這逛了!”星言低語着。
“呵,她總說鳥房鳥房,也沒見半隻鳥來!”堅笑着:“她也沒興致了!”
“水鴨子倒有幾隻!”星言淡笑着,爹,好久沒這樣開懷了!
“主子,我的姑奶奶,下來吧!”一大夥子人圍着觀聆樓邊上一處假山,急頭白臉的呼着。煙雨幾個簇在四周,邊上是六七個擡着大厚墊子的小丫頭。頂着一頭的汗,隨着上頭那個晃來晃去的影子,左跑右顛的。
三月天,風箏天!春風拂面,府里人紛紛做紙鳶放春。煙雨瞧這兩天天好,給小白做個了沙燕,幾個人本來好好的在東懷閣湖橋上玩,結果扯線急了,沙燕一下子竄出去,隨着風盪來盪去,最後落到觀聆樓山上去了!這邊燦菊剛去喚外頭小廝進來夠撿,這邊小白已經爬上去了!這一下,給她們幾個嚇個臉黃,又不敢高聲呼叫,怕驚了她。又怕驚動了平海或者劉波,回來給她們告上一大狀!煙雨忙忙的叫了幾個小丫頭擡了三張厚褥子過來接,這邊圍着小白乾跳腳!
“姐姐,咱們也過去吧!”正在觀聆樓上瞧景的碧紗輕輕的說着:“我瞧着她那樣兒,好險!”
“過去湊那份子幹什麼?她還真當自己是佛了!”芷含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碧羅春,慢飲了一口:“咱過來瞧花兒的,她撿她的風箏!我纔不去抱她的腳!”自打過了年,王爺再沒來過一次。哼,一個來路不名的賤貨,竟然還給封了個郡主。現在還抖起來當了王妃了!國禮家禮都頂上天了!天天百八十口子人就都圍着她轉上了!想起來她就一肚子火!
“瞧她那樣兒!身無四兩肉,爬高上低,真不知道王爺眼走到哪去了!”芷含哼哼的說着。
“姐姐,小點聲!”碧紗嚇了一跳,急火火的回攏過身:“我聽說,王爺要把咱們都打發了!姐姐再別說這樣的話了!”
“誰說的?!”芷含一驚,臉就變了色了:“你別聽人混說!”
“真的,三門內的境子,他跟着大總管身邊管傳話的!以前在我院裡當過差,幫我跑過幾回腿,我待他不錯。那天沒人,悄悄的說給我了!”碧紗示意小丫頭守着,自己湊過芷含的耳朵邊:“想留在這兒,就得順她的意!不然,就跟那渺……”她沒再說,因爲身體禁不住抖了一下。
“她身邊有那四大金剛,怎麼湊近了去討喜歡?”芷含也是一臉的惶然:“難不成,王爺要收了她們四個,把咱們轟了?”她們四個現在算是王妃的陪嫁,陪嫁陪嫁,當然得陪着嫁了!
“我看不像,她們在東懷閣也有好幾年了。王爺要瞧上,早收了,哪等到今天!”碧紗輕聲說着:“王爺就想留她一個。這會子他忙的很,沒工夫理我們,要現在再讓他捏個錯處。我看下場就是……!”她伸手往脖子前橫了一橫,兩人同時打了個冷戰!霍的直站了起來,扶着小丫頭就往樓下奔,一邊跑着,一邊嘴裡還嚷:“喲,姐姐,姐姐快快下來吧!”
對於這種先是妹妹,再換成姐姐的稱呼,小白暈的很。不過此時她也沒聽到,只顧着頭頂上不遠處的沙燕!那可是煙雨做了一晚上給她的,還簇新的,只頭一回玩。就讓她給扯天上去了,她一定得撿回來!要不是這身衣服礙事,她早能竄上去再下來。現在裙長的很,又裹了好幾層,讓她拿不上勁,正咬着牙努呢!
“她們怎麼也在這呢?”燦菊一看兩人撲過來的身影,皺了眉:“再嚎,把平伯叫了來,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嘀咕着,腳底下可沒閒着,直迎着過去。攔開了雙手:“喲,兩位主子今兒個好興頭啊!”
“你們怎麼伺候的?讓姐姐上去撿?磕着了頭,看我不告訴王爺去!”芷含先下手爲強,劈頭就來了一句。
“哼,你也得能瞧得着王爺啊!”煙雨微微的翻了下眼白,輕輕的說着。這話她們兩個沒聽見,只顧着來這裡獻殷勤。
燦菊剛要回言,忽然臉一下子變了。因爲她看到打觀聆樓邊上的林蔭道拱門那,過來了好幾個身影!而第一個,正是他,王爺!才過午,他竟回來了,他身後跟着劉波,平海,還有七八個小廝!她霎時覺得腿肚子有點抖,嘴巴也不聽使喚了!
“這會子知道怕了,平日裡狂勁呢?”芷含得了意,以爲她怕了。正要再挾口幾句,忽然耳邊挾了一陣風。幾道影子一過,一下子就呆若木雞了!
傾絕壓根就沒瞧她,向着小白就去!他本想在家歇一陣的,二十他大婚,三十他就得過生日,婚宴壽宴連在一起一直襬着不休。但他只呆了三天,綴錦的探子就來了,州行的軍機也來了,京裡的使者也來了!他只得走,但他不住衙府了,天天多晚都往回趕!今天得了閒,便又忙忙的往回趕。進了府,聽說她在東懷閣放風箏,卻沒瞧見人。一路讓人各園子的找,直尋到這裡來!還沒進來,就聽到一通咋乎。轉過道來,他就瞧見她了,正張着手向着頂尖上的風箏呢!
剛見她猴上山那樣,他本帶了一肚子氣。但再一看她,穿着流彩繪蝶的層裙,挽着團花髻的背影,陽光一照,帶着一陣陣的光暈。風鼓起兩邊的疊裾,一時間有些飄飛如蝶。讓他的氣,沒來由的就消了個大半!再近了幾步,竟然讓他眼中又有了笑意。
院裡一下靜了,劉波本想指揮着小廝往上衝。但看王爺又沒話了,一時也不敢隨便指使。小丫頭們更是嚇得腳底下已經轉了筋,捧着個墊子接也不是,動也不是的杵那了!
這邊小白已經撿了風箏,她得勝一般的揚起那沙燕,笑盈盈的攀着山石。回過身來低叫着:“雨姐姐,我撿着了!”她像個孩子一般的笑着,她一回頭,正瞧見傾絕站在下頭,仰着臉正看着她。她一怔,一時間有了怯意,喃喃的抖了脣。將嘴邊的話全給嚇回去了!
這邊煙雨嚇得三魂七魄都離了體,那聲‘姐姐’快把她叫癱了!姐姐,姐姐!張口閉口,教也教不會!這會子當着王爺的面,真真的坑死個人!
“好玩嗎?”傾絕看着她,一腦門子汗,象個奪佔山頭的山大王一樣的站在頂上。一時間,又開始逗她了!
“呵呵!”她聽他問,笑了起來,看着手中的沙燕。輕輕點了下頭!
“跳下來,我接着!”他向着她伸出手來,輕聲說着。
她聽他說,就真的鬆了手,但腳下還沒來及使力,人已經倒栽蔥!他一把接住她,看她還只顧支着手不讓折了風箏,輕聲嗔笑着:“會往頂上爬,不會跳了?笨蛋!”,抱了她,就捨不得放了。看着微微散亂的髮絲,被陽光灼紅的臉,也捨不得怪她了。
“今天的藥喝了嗎?”他抱着她往回走。
“喝了!”
“外用的藥都抺了?”
“抺了!”
“中午吃什麼了?”
“包子,還有湯!”
“早上留給你的字都練了?”
“練了!”
這一問一答間,他們已經出了院子。劉波示意平海在這收拾殘局,自己帶了人跟出去了!平海盯着這一院的大大小小,輕哼了聲:“你們這一堆子人,就不知道上去搭一把手?就瞅着主子上去,跌着了,是想着一堆腦袋填旋還怎麼着?!是不是想連我也捎帶上?王爺壽宴就要到了,再想添點夯子出來,看我怎麼收拾……”
他微一擡眼,瞧見別院的兩位一副看戲的樣子。便上去微躬了身:“兩位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你忙你的,我逛我的!”芷含笑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丫頭子們,擺明了要看戲!東懷閣的死丫頭們,自從小白進了門,就跟傍上大粗腰一樣!現在,讓王爺捏個現行!不要以爲主子腰粗,奴才就跟着上臺了!越是伺候這樣的主子,越是崖邊行呢!
“那奴才不擾了主子的興頭了!”說着,一揚眉:“東懷閣的,跟我回去吧!”說着,徑自就帶着人走了!平海心裡頭明白的很,瞧王爺的面色,必是不會惱了。王妃更是個不會惱人的了。最近王爺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心裡已經有了數,他是東懷閣的管家,就是管奴才,也輪不着別院的瞧熱鬧!況且,這別院能呆多久,還不知道呢!這‘主子’能叫幾次,還是未知呢!
明霜幾個翻了眼皮就帶着小丫頭們穿身而過,由着她們幾個在那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