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微笑,說:“是呢,密斯黃。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你不知道,遠遒也該知道嘛……”黃珍妮笑米米的,眼睛只管看無垢。
兩人俱目光湛湛,沒有避忌。
“大概他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就不跟我提了。”無垢也看着黃珍妮。
黃珍妮大笑。
“珍妮!來來來,你終於來了,剛剛我還在想你這個從不肯錯過舞會的皇后陛下,怎麼晚來呢?”金慧全笑着過來。黃珍妮見是他,嬌笑着。金慧全曉得她的脾氣,一身怒意正被優雅的外表覆着,隨時會噴薄而出,但仗着他父親是黃譽的上司、兩家關係又緊密,他以爲黃珍妮總會給他一點面子的,故此只是笑着,說:“怎麼樣?賞臉跳一曲吧,waltz,你最喜歡的舞。”
“anthony,”黃珍妮側了臉,故意的低聲說:“你,給我走開。”
金慧全也低聲,說:“看在我面子上。”
“我給你面子,誰給我面子?”黃珍妮笑着看他。她像一隻看上去高貴的暹羅貓,初初露出了尖細的小虎牙來。小虎牙白的發亮。
“珍妮,你跟我來。”孔遠遒臉色已經有些難看,“我有話和你說。”
“有什麼話,不能當着人說?”黃珍妮笑的花枝亂顫一般,她搖着手裡的水晶杯,舉到孔遠遒面前去,“嗯?”
“真要當着人說?”孔遠遒看看她,倒笑出來。
“只要你覺得光明磊落、問心無愧,當然可以。”黃珍妮手腕晃動,杯中酒、腕上鐲,流光溢彩。她整個人都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無端的就讓孔遠遒的氣勢矮了一截。
無垢看到,臉色微微一變。
“三姐,來,休息一下。”靜漪過來,將香檳酒塞到無垢手邊,笑道:“孔大哥,等下我和三姐去看戲……”
“這兒的戲不就很好看麼,何必這麼着急走?”黃珍妮微笑的打量靜漪,問:“你說是不是?”
孔遠遒見勢不妙,拉住黃珍妮,說:“借一步說話。”他手上是邀舞的姿勢,很利落的將黃珍妮手裡的酒杯拿開,交給了站在他身邊的金慧全。
“失陪。”靜漪擱在無垢手臂上的手用上三分力氣,微笑着,看了眼孔遠遒。舞曲已經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滿場的人目光都聚在這裡,她都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無垢並沒有立時要走,靜漪低聲道:“三表姐,交給孔大哥。你要相信他。”
她分明覺得無垢身子在顫,顯然已經激動的很。
“三表姐!”她擡高點聲量。
有人在說大家跳舞啊。樂隊的指揮敲着樂譜架子,叮叮響,舞曲重新響了起來。靜漪趁機拉着無垢就走,眼角的餘光是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們兩人移動過來,於是沒走幾步,便被人攔下。來人不待無垢開口,便將無垢的手托住。靜漪就看到他一雙大手,將無垢那雙戴着*長手套的手託在掌上,姿勢好看的讓她發愣,也就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拉着無垢那隻手。
“請將趙小姐借給我一支舞的時間。”他說。
靜漪聽到這個聲音,分明是剛剛在書房裡的人!
她擡頭看着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對,雖然只有瞬間,他也並沒有多將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半分,靜漪仍然覺得彷彿被什麼定住了。
街頭混戰中的他,暴雨如瀑中的他……還有,暗影中殺伐決斷的他,竟然,是他。
陶驤。
不等靜漪有所反應,他已經帶無垢走下舞池。
靜漪慢慢的後退着,站下。
“像黑騎士吧?”遠遙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
靜漪定定的望着陶驤和無垢,男的高蜓俊秀,女的美麗優雅,偏偏兩人舞技都嫺熟,且姿態優美,隨着華爾茲華麗的舞步,無垢旋轉起來若一朵綻放的喇叭花的舞裙……並不輸給孔遠遒和黃珍妮那一對。黃珍妮也許是故意的較着勁,偏偏要和孔遠遒舞的更開放更活潑些,但見她滿頭的鑽飾,亮閃閃散着七彩的光芒,璀璨奪目。她不時的看向無垢和陶驤,眼神若烈火一般燃着,看的靜漪都覺得臉上發熱……然而她的目光卻在冷下去。
她自己都能覺察那種冷意。
“靜漪,何先生請你跳舞呢。”遠遙碰了碰靜漪的胳膊。
靜漪轉臉,就看到一個油頭粉面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見她轉向自己,少年張口便說:“敝姓何,何思源。”
“何先生。”靜漪退了小半步。她聞到何思源身上的酒氣,和酒氣遮蓋下淡淡的芙蓉膏的香氣。他盯着她的臉,目光熾烈,十分的不禮貌。這眼神讓她覺得厭煩。
“密斯程,可否請你跳一支舞?”何思源問。他手伸過來。
靜漪看到這隻慘白泛青的手,頓時就聯想到他拿着大煙槍躺在煙*_上吞雲吐霧的樣子。她輕聲的說:“抱歉,我不會跳舞。”
靜漪說着,拉了遠遙一把,意思是同遠遙一起離開。
何思源卻搶了一步攔在前面,笑嘻嘻的說:“密斯程且慢!聽說密斯程是中西女中的高材生。中西女中是有名的貴族女校,以培養名門淑媛爲目標。跳舞是基本功課,密斯程絕沒有不會跳舞的道理,不要哄我。況且兩位令姐舞就都跳的好極了,難道密斯程會連基本的舞步都不通麼?”他還特意回身指了指舞池中正在跳舞的程之鸞和程之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思源你真討厭。密斯程累了,要去休息一下。我來和你跳一支舞吧,今天晚上還沒有和你跳過舞。”遠遙替靜漪解圍,笑着對何思源說。
“密斯孔你是主人家,去照顧別的客人吧,我現在特別的想同密斯程跳一支舞——密斯程,可否賞臉一舞?”何思源問。
已經纏的有些不像話了。
靜漪重又打量何思源。
她聽說過何思源這位大少爺的德行,看這個樣子,孔遠遒的拳頭是沒有把他打疼,更沒打出記性來。
“密斯程?”何思源已經要上來強拉靜漪。
遠遙見他來意不好,正要拉開靜漪,靜漪就將手裡的兩杯香檳酒交給遠遙,說:“何先生,我的跳舞課是不及格的。”
何思源眉開眼笑的,一張白的發青的面孔,竟然瞬間被笑成了一朵酥油花似的,捏一捏就會被手上的溫度融掉。他忙說:“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密斯程肯和我跳,我可以教密斯程。華爾茲我最拿手,下一曲方陣舞,也只要跟着我的舞步就好。”
靜漪點頭,手一擡,說:“何先生?”
“請叫我史蒂夫,密斯程英文名字是什麼?”何思源迫不及待的握住靜漪的手,幾乎沒把靜漪整個手掌都握住。
遠遙跺了一下腳,就見靜漪鎮定自若的隨何思源走下舞池,身子一轉,裙襬旋出一個大大的幅度,宛若雨後荷葉,翠色盈目……遠遙以爲自己看錯了:程靜漪分明沒有半點慌亂和尷尬,對着何思源那色迷迷、油汪汪的眼,她眼中竟有一絲狡黠。遠遙撫掌,環顧四周,自言自語的道:“之慎和遠達這兩個沒用的銀樣鑞槍頭,到了要他們出馬的時候竟然一個都不在場。”她兀自抱怨,剛把酒杯放下另拿了一杯水要喝,有相熟的朋友來請她跳舞,她不好推脫,也便欣然入場,眼睛還是在看着靜漪如何與何思源周/旋——何思源的手臂圈的很緊,靜漪幾乎被強制的貼了他的身,想保持一點距離,何思源無賴似的,根本不肯放鬆一些。靜漪也不硬來,只是她沒有踏兩步,便狠狠的踩在了何思源的腳上,她立刻慌亂起來,連說:“對不住、對不住……這怎麼好……”臉紅極了。正說着,慌亂間又踩了何思源兩腳。
第一腳踩上去,何思源還能忍,接連三四腳踏上來,何思源眉頭便皺了起來,可是他見程靜漪面紅耳赤的樣子,忍着痛,說:“沒關係,沒關係的密斯程。你步法再慢些……對,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