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薇!”靜漪叫了秋薇一聲,沒有迴應。她心裡這份兒着急和懊悔就別提了!想要看秋薇怎樣,槍托砸過來,狠狠地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死不了。”陸岐說。
靜漪眼冒金星,手剛要觸到手袋,立刻有人關上病房門,將她的手袋奪了過去。
“別傷她,要什麼條件,你們儘管和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想辦法做到。”靜漪穩下來。額上疼的厲害,她還是迅速地說。
靜漪看着他們——陸岐,還有她並不認識的兩個男人,守着門口。她清醒了些,想要轉頭看病*,槍口便又重重抵過來。她只來得及看到被綁在一處的兩個丫頭和陶因清姐妹……她們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動不得,還是已經出事了。萬幸的是,目之所及處,並沒有血跡;除了消毒藥水味,還沒有血腥味……
“陸岐,你到底想幹什麼?牧之此時就在城中,你這麼幹,是自掘墳墓的意思嗎?”靜漪沉聲問道。
陸岐似是怔了下,說:“七嫂這語氣,不知有多像七哥。”
靜漪心跳的很急,看着陸岐,怎麼也不願意相信,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
陸岐從她的手袋裡掏出一把手槍,道:“七嫂,倒是有一把好槍……是七哥給的吧?他給你的時候準想不到,有一天你或者他得死在這把槍下。”
靜漪盯着陸岐手上那把槍。陸岐在手中盤弄了兩下,子彈上膛瞄準她眉心,動作一氣呵成。她眼睛都沒眨,心卻沉下去。
陸岐說:“死了這麼棵漂亮的搖錢樹,他大概會覺得可惜。還沒玩夠呢,怎麼就被人禍害了?”
靜漪心裡一陣發冷。
“陸岐,你和他情同手足……”
陸岐笑道:“沒錯。可是七嫂,見過我們這樣盼着對方先死的手足麼?七嫂是頭一天認得七哥,還是我頭一天認得七哥?他從下令去打馬家琦,就已經預備送我去死了!”
陸岐將槍口壓低些,靜漪頓覺太陽穴被槍管戳穿了。
她閉了眼睛。咬緊牙關,忍着不開口。
“他早就知道。可真耐得住性子,和我兜圈子。”陸岐低聲。槍管移開,靜漪看到他的臉。沒有悲色,也不見激動。似乎是意料當中,早已經看清事實。瞅了她,說:“倒是給了我機會報仇。我還得好好兒謝謝他。”
這個“謝謝”說的便咬牙切齒。
靜漪沉默着,完全不知要說什麼。陸岐是不會同她談條件的,在他眼裡,她只是一棵陶驤的搖錢樹,是他談判的砝碼……這情景似曾相識。只不過上一回,她有把握逄敦煌不會殺她、不知陶驤會不會來;這一次,卻是確信陶驤一定會來,而陸岐不知會不會下手。
她再看陸岐,陸岐也正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說:“希望七嫂你的分量足夠。”
“那你還來騷擾姑奶奶。姑奶奶在病中,一旦出事,你死不足惜。”靜漪慍怒。
陸岐頓了頓,才說:“多點砝碼有何不可。”
“少爺。”隨着低低的一聲,病房裡的燈全部被關掉了。
靜漪只能聽到自己和這幾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他們連呼吸都在控制節奏,可見走到這一步,處處是縝密計劃過的。
陸岐將她推了一把,讓她站在自己身前。
外面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有了章法,卻突然間又消失不見了,靜下來。靜漪幾乎以爲自己剛剛是錯覺,在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會出現救她們。
但是門口那兩個男人中有一個朝外看了看,轉過頭來迅速對陸岐打了個手勢。陸岐冷哼了一聲,說:“也該來了。”
靜漪動也不動,只是盯着黑影中的這幾個同樣不動的人形影子。
她閉上眼。
這樣的生死關頭,怕是沒有用的。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她低聲問。
“活。”陸岐說,“活不了,就一起死。”
“陸岐,是你們先害陶家的。”靜漪說。
陸岐忽然笑出來,低低地。他手抓着靜漪的衣領,將她往後一拽。靜漪靠在他肩上,聽他說:“管是誰先誰後,結果只有成王敗寇。七哥已不給我留活路,我還要同他講情義麼?何況他是什麼講情義的人……”
“陸岐你住口!他還算不給你留活路麼?你看看這裡,除了我,倒有三位是他血親。動她們,你這不是逼着他殺你?”靜漪問道。
“七嫂彆着急。三位血親也抵不上你這個枕邊人。有你這個護身符在,他殺我也得考慮下。萬一你死了,他……”
“陸岐!”靜漪只聽到他們說有人來了,並沒有聽到別的聲音。此時心跳有些急,因爲陸岐的話,也因爲擔心這病房內外的情況。
她忽然心裡就慌亂起來。
“七嫂,我說的是實情。你和七哥和睦,都是爲了什麼,你們倆揣着明白,旁人也不是糊塗蛋。這會兒七哥肯過來,當然是看在你份兒上。你就是程家交到他手上的人保。七哥往下一定是要繼續打仗的,大的小的,都得錢撐着。他捨不得七嫂孃家那點錢、還得顧及點大舅哥的面子……程之忱擢升的那麼快,中央軍的實權不出幾年就是他的。七嫂不明不白死在這裡,到時候,程之忱講什麼,都是講的通的。他們還沒預備好和中央軍翻臉。這麼壞的把柄遞出去,陶家這些年的經營可就功虧一簣。所以七嫂,你不能出事;既然不能,也就是我一道現成兒的護身符。我說這些,爲的是告訴七嫂,你們桌子下面打着的那些小九九,也別打量誰不知道。不過七嫂你心裡怕是比誰都清楚,你們程陶兩家,半斤八兩……要說呢,七嫂大可一走了之,或許根本就可以留在南京養病嘛,不用回來就是了。甘心情願地回來,七嫂可不是對情勢一清二楚麼?早前程老爺在陶家投的錢、陶家被程老九坑的那一大筆,哪一樣打得起水漂兒?你們兩家子就算是有點子底子,也不能這麼耗。眼下你好,他好,大家都好……”
靜漪深吸口氣,吸不動。
她彷彿看到的是那個捧着一大捧玫瑰花兒跟着她四處亂轉、笑米米一言不發捂着一肚子壞水兒的陸岐……可是這一句句話鋼針似的刺向她的,也是陸岐。
“七嫂,別總裝糊塗。裝久了,怕是真糊塗了。有些事,就看不清了。”陸岐鬆了鬆手勁兒。讓靜漪也獲得了點呼吸的空間,竟是笑了笑,“小心些七哥吧,七嫂。你看我的下場,就該知道。你們的情分,又能值幾何?到緊要關頭,是他能顧得你、還是你能顧得他?身不由己的時候,就是你們自相殘殺了。”
“陸岐,你這麼蠻幹,有沒有顧着陸伯母和陸嶸陸崢?”靜漪輕聲問。
“她們好的很,我早有安排,不勞七嫂費心。”陸岐冷笑。他說着狠狠地又拽了下靜漪,“她們要掉一根汗毛,我拼了一死也要先把你們殺個夠本。”
陸岐身上不知有什麼硬物,靜漪的後背被刺到,一陣劇痛。靜漪咬着牙,不肯呼痛。
靜默地對峙着,靜漪聞到他們身上隱藏的槍硝味道,刺着鼻子。她心跳放緩,手緊緊攥着。走廊裡的燈猛的亮了,映亮了她面前這一處。
“陸岐!”外面傳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呼喝。
靜漪在辨出是陶驤的同時,就覺得太陽穴上冰冷的槍口又沉了幾分。
陸岐示意他的手下閃到一旁去。
門開了,陶驤站在門口的正中央。
她正正地面對了陶驤。
陸岐推着她往前走。他沒有開口說話,陶驤也沒有。靜漪望着陶驤——他沒看她,而是看着陸岐——他背對着燈光,軍帽壓下來,她都看不清他的眉眼,更別說他臉上的表情了……她慢慢地邁着步子。
“七哥,得罪了。若不請來七嫂,恐怕七哥再不會紆尊降貴同我一見。”陸岐張口,仍是叫陶驤七哥的。只是這樣的叫法,在此時無論誰聽來,都能聽出來那諷刺的意味,還有深重的悲哀。
靜漪強抑着心頭的不平靜。而就在此時,陶驤掃了她一眼。她咬緊了牙關。
“但也沒想到七哥來的這麼快,我還想和七嫂好好聊一聊呢……”陸岐剛說到這裡,忽然間,站在門後的那個男人擡起手來迅速瞄準,噗的一槍打出去,子彈穿窗而出,有人應聲落下去,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陸岐說:“七哥,讓你的人別玩花樣。再來一個下黑手的,我就讓解決一個人質。七哥看明白了,在這裡的,打哪一個開始喪命,七哥不心疼。我要求的也不多。都做到了,這屋子裡的人,我一個也不動。”
“你說。”陶驤往前邁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