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漪轉身,眼望着面前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
“可以嗎?”他問。
此時花廳中的舞曲初歇,一陣笑語傳出來,很有感染力。
舞曲是她定的,她知道下一曲舞是華爾茲……她今晚是不打算跳舞的。她眨着眼,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起碼現如今我可不是通緝犯啊。這蘭州城我可以自由出入。”他說。
“可不包括這裡。”靜漪道。
“那麼多明哨暗崗都把逄某放進來了,陶參謀長不會意外我出現在這裡的。”逄敦煌嘴角掛着笑,明光下,他黝黑的皮膚顯得那口白牙更加的亮。
靜漪轉了下臉,眼波流轉。
除了樂在其中的舞會男女們,就是忙着服務的僕傭,一絲異常也不見——她看到離她最近的個子高高的男子,正同一個粉色裙子的女學生跳舞的,是圖虎翼。正笑着,似乎完全沒有留意這邊……靜漪又望着逄敦煌。
她其實並不意外在這裡見到他。
這神出鬼沒的人,似乎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的確,起碼蘭州城裡,也沒有我想去,去不了的地方。”逄敦煌笑微微的,看穿了靜漪的心思似的。
靜漪不語。
她靜默地立在他面前,宛若水中獨自開放的蓮花,潔白,美麗,靈氣四溢……他是進門便看到她的。就算遮了半邊面孔,哪怕是全部遮住,她的樣子總不會變——起碼在這裡,沒有人可以更好看。
靜漪似乎覺察什麼,她不着痕跡地小退了半步,身邊有端着飲品的僕傭過來,她將橘子水放回去。
“竟然不提供酒?”逄敦煌笑着問。
“出於穩妥考慮,還是不提供的好。”靜漪說。
逄敦煌笑着點頭,道:“若我是家長,我也這樣。在我家中舉辦的舞會上,絕不提供酒。”
靜漪笑了。她面具上的孔雀翎閃動着,七彩的光令人炫目。
逄敦煌沉默片刻,才說:“請不要擔心,我絕不是來搗亂的。今天小文受到邀請,請柬上說明她可以帶男伴。我是合乎法律、合乎規矩進入陶參謀長私邸參加舞會的的。”
聽他這麼帶着幾分戲謔地說着,靜漪問道:“也不怕他翻臉不認人?”
逄敦煌笑道:“陶參謀長正是樹立威信的時候,令出即行,令行即止,出爾反爾這事,不會做的。”
他說着,一雙手自上而下,比這自己身上的禮服,道:“這是小文硬逼着我去租的。我如果不穿成這樣陪着她出席,她寧可自己來。”
靜漪又小退半步,打量着逄敦煌,說:“很適合你。”
“多謝。我好歹也是受過正規訓練的人。”逄敦煌微笑。
“你是個好哥哥。”靜漪說。
“陶太太過獎。我不連累舍妹的前程已經是佛祖保佑。”逄敦煌笑着說,“沒想到她還能拿到安榮獎學金。唸了三年中學,年年都獲得全獎。小文無論如何今晚也要來的。”
“我看過她的成績,實在是好,應該得的。”靜漪笑着說。她轉眼在舞池裡尋找着逄敦文的身影,一時沒有找到。她回頭望着逄敦煌,“敦文沒有定親吧?”
逄敦煌愣了下,又笑起來。微微後仰着身子,望着靜漪,道:“怎麼你一回到陶家,就婆媽起來了?小文有沒有定親?當然沒有!她年紀那麼小……咦?”
“牧之身邊不少很不錯的人。你既然來了,且識人又準,不如多觀察觀察。”靜漪說着也微笑。
逄敦煌笑的止不住,道:“真難得陶太太熱心。雖說你是父母之命成的婚,還不忘了鼓勵自由戀愛。只是舍妹的確年紀小了些。”
“十八歲並不能算小了。”靜漪說。逄敦煌一點都不給她留面子。
逄敦煌看着她,點了點頭,道:“我倒不是覺得你多此一舉。小文嘛,我尊重她的意思。畢竟不是我們做父母兄長的同她過一生。逄家雖是小門小戶,家父家母卻開明。”
靜漪沉默下來。
“你還沒回答我。”逄敦煌微笑着問。
靜漪已經忘了他問的是什麼,意會到,才說:“對不住。今晚我不跳舞。”
逄敦煌站立未動,保持着那副笑容和姿勢,很有風度。
樂曲已然響起,像是幫着逄敦煌催促她做決定。
靜漪對着他,有點無奈,可還是說:“對不住。”
“我已經有很久不曾跳舞。上回跳舞還是在東京,也是被一位高貴的小姐拒絕。”逄敦煌嘆了口氣。
靜漪沉默片刻,說:“逄敦煌先生,你讀書時候,一定是戲劇社的成員吧?”
逄敦煌故作訝異,問道:“陶太太怎麼知道的?”
“口才如此了得,演技如此之好。”靜漪說。
“彼此、彼此。”逄敦煌又笑起來。靜漪正以爲他放棄邀舞了,逄敦煌卻行了一個禮,將她的手托起來,一轉身,帶着她往花廳裡走。見靜漪雖未立即翻臉,可是眉眼中已經有了不快,他低聲道:“我們站在那裡說話久了,你也知道隔岸觀火者多,不如跳舞,反而不引起他們注意——陶太太不是不知道,府上的老太太們,正拿着望遠鏡看我們吧?”
靜漪果然是不知道的。
她一想到剛剛站的那個位置,的確是從水閣的窗口望過來,看的最清楚……她不禁背上起慄。她雖始終未有出格舉動,但想到在衆人目光中,她同逄敦煌堪稱談笑自如,到底有些彆扭。
逄敦煌見她沉默,自管踏着舞步。他舞步嫺熟,她雖無意識地配合着,也天衣無縫。
“你應該過的快活些。”逄敦煌看着靜漪,說。
他聲音沉下來,在清揚的舞曲中,他的聲音也有穿透力。
靜漪擡頭看他。
和麪具一般黑的瞳,亮閃閃的發着光。
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句話,靜漪卻覺得被冒犯了。她眉頭皺了皺,目光便冷了下來。這一曲舞蹈正到中間,她若拂袖而去,必定成爲全場焦點……她在轉身時恰看到在一旁的陶駿,麒麟兒正坐在他膝上,朝着他們望來——陶駿那含笑的深沉的目光,和麒麟兒歡快的笑容,一時間全部涌過來。
靜漪忙對他們微笑,又看到符黎貞在陶駿父子身旁,正同剛剛到來的一對男女在交談,俱是面帶微笑。符黎貞發現靜漪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示意麪前的客人們。他們一轉身,靜漪立即認出來,是任秀芳和胡少波。
靜漪略頷首,那二位回禮。
靜漪不便立即甩了逄敦煌,只好回頭瞪了他。
逄敦煌的舞跳的極好,她完全不費力氣,只要跟上他的步子即可……他完全不像幾年沒有跳舞的樣子,反而像是混跡舞場多時的人。即便是陶驤,也沒有這樣華麗的舞步。
她咬了下牙。
“逄先生,你真讓我意外……”她剛開口,逄敦煌忽的接着轉身的工夫,靠她更近了些。
靜漪駭然,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拉住。
她的臉驟然紅了起來。
就聽逄敦煌在她耳邊說:“陶太太,你的舞跳的這麼差勁,我未免要懷疑,南京的那些舞會上的上流人士,都是三流舞技了。”
靜漪見他笑容滿面,卻並不油滑,只覺得怪異,想到若是她反應太大,未免更加讓人注意到逄敦煌……他的身份總是敏感的。
尤其陶駿,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們,也許已經看出了什麼。
她於是仍微笑着,說:“胡說!”
逄敦煌笑着,也說:“陶參謀長來了。”
靜漪這才明白過來,逄敦煌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等着逄敦煌,逄敦煌坦然微笑。
她的舞步旋轉着,來不及看到陶驤究竟在哪裡、逄敦煌這話到底是真是假,音樂聲戛然而止,她站在那裡,裙袂飄忽未定、面頰佈滿紅暈、七彩翎毛遮蔽下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當真是美麗至極!
逄敦煌看着她,鞠躬道:“謝謝,陶太太。”
靜漪見他鞠躬,也優雅回禮。
逄敦煌看她水汪汪的眼中射出來的光,若那是箭,自己簡直已經被射成了刺蝟,忍着笑道:“陶太太請。”
他很有風度地將她送至陶駿夫婦所在之處,同在場的人略一頷首,轉身離去。
“這位是誰,舞跳的好極了。”符黎貞微笑着問。
靜漪正同任秀芳和胡少波寒暄,聽到問,淡淡地答道:“我也不認得,是某位同學帶來的男伴。”她說着,不經意似的回頭,逄敦煌已經不見了……她目光定住了。
不遠處,陶驤正朝他們走來。
“七叔!”麒麟兒從陶駿的膝上滑下去,向陶驤奔過去。
靜漪看陶驤,似乎只是順道過來看看。他長靴馬褲依舊,白襯衫倒是整潔,一副很閒適的樣子,牽了麒麟兒的手過來。
她微笑着,輕聲問道:“怎麼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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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1日復更之後,仍按之前的節奏更文,保持一定的更文持續性,直到本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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