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驤站在舷梯上,把頭盔拎在手裡,看着靜漪,說:“還不下來?”
他扶着機艙,倒也不着急。
頭髮梢兒上滴着汗,這一趟低空飛行,很考驗他的實力。也許是他很久沒有上天了,總覺得今天有點緊。
靜漪慢慢地將面罩掀下來。
氧氣罩在她口鼻上印了紅紅的一圈,看上去有點滑稽。
陶驤催着她,她起來,又跌回去。這才知道自己腿都有些軟了。可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這麼膽小,硬是撐着從機艙裡爬出來。
陶驤卻早就發現了,伸手攬着她的腰。
“喂!”靜漪下意識地要推他。
陶驤身子一晃,連帶着她都傾身滑向一邊。靜漪嚇的都出不了聲了,他站穩。
靜漪看着他牢牢握着舷梯的手,咬牙。
“在這兒還是別亂動的好。”陶驤說。
他差不多是半抱着將她帶下舷梯。
機械師早在下面等着,陶驤與他做了交接,帶靜漪離開。
靜漪上了車心跳仍很快,耳朵也有些疼。
飛行的時間並不算很長,她還真有點難受。
陶驤等了一會兒纔開車。
比來時開的慢了些,天色也暗了,風越來越涼……陶驤看看在一旁默不作聲很久的靜漪,她的頭髮都有些散了。被他看着,她意識到,忙從袋子裡拿了梳子出來整理着頭髮。
他往旁邊看了看,將車停在了路邊,說:“你在車上等我。”
靜漪怔了下,問:“你又要幹嘛?”她忙跟着下去。
陶驤見她也下了車,邊走邊說:“上車去……我不回來你不準下車,小心有狼。”
靜漪站下,說:“這兒怎麼會有狼?”
他人已經翻過一道藩籬,不見了。
靜漪想着或許他人有三急?又不好意思追着問他,只好先轉過身去等着。她也沒有太在意。順着藩籬溜達着,左右不離開吉普車。穿過樹林的風有樹葉的清香,還有隱隱約約潺潺流水聲,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只是好一會兒他也沒回來,山間的風起來,身上一層一層的涼意疊加着,她真覺得有些冷了。
“陶驤?”她往藩籬邊走了走,“你好了沒?”
沒有回聲。
她伏在藩籬邊。發現他們停車的位置,不遠處就是一座橋。橋下是深溝,有流水聲。她再叫陶驤,山谷間便有回聲。往前走兩步看看,還是不見陶驤……天色暗的很,她已經看不清楚橋下究竟都是些什麼。
她額上沁了一層汗。
忽然看到光柱移動,似乎看到希望,她叫道:“陶驤!”
光柱又消失了。
她一着急,也想翻過那藩籬去,就看到一個黑影從下面爬上來,光柱又打過來,她心陡然一顫,叫道:“陶驤?”
“來了。”是陶驤沉穩的聲音。還有點氣喘,顯然是翻山越嶺似的回來的。靜漪看着他輕巧地從藩籬上翻過來,兩步走到她跟前,忍不住大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我不是讓你在車上等嗎?”他不在意似的說。
“你!”靜漪瞪着他。
這個人,今天真的把她嚇了個夠……她賭氣似的轉身上車。
原想着不上車的,可是這裡離家不知有多遠,她纔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呢。好歹回了家再說。
陶驤跟着上了車,發動了下車子,順手將一樣東西扣到她頭上,說:“繫緊些。再飛了,可不知道撿不撿的回來了。”
靜漪按着頭頂。
帽子……
他發動了車子,剛要開,就聽靜漪一聲大喝:“陶驤!”
這麼靜的地方,虧得她喊着麼大嗓門兒。
陶驤藉着車前燈,看着柔靜嫺雅的靜漪,一臉的怒容,“你小點兒聲,我聽得見。”
“誰讓你撿個帽子……去……去……”她氣的說不下去了。山谷這麼深,又是水又是石頭,萬一哪裡出一點差錯,他就……“你知不知道輕重?”
“知道。”陶驤說,“這帽子太輕了。”
靜漪氣的噎住。
抓着帽子,不發一言。
“你給我停車!”她大聲。
陶驤說了聲回家了,車子就飛馳起來……
回到家陶駟夫婦和爾宜瑟瑟正在用晚餐。
靜漪連招呼都沒打就往樓上跑去。
“怎麼了?”雅媚驚訝地問。從來沒見過靜漪是這樣的。
“沒事,二嫂。你們吃飯。”陶驤微笑。他走的倒不疾不徐的。
雅媚從餐廳出來,看到陶驤的表情,皺着眉問道:“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你欺負靜漪了?”
“沒有的事。”陶驤笑着說,轉了身往上走。
雅媚想跟上去看看,陶駟急忙喊她,悄聲道:“吃飯。”
“靜漪……”雅媚指着樓上。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陶駟笑着指着雅媚的位置,“就是吵架,就讓他們倆吵唄……小夫妻倆,你還怕他們倆合不了好?你讓老七去吧。吃飯!”
雅媚想想也是,不禁一笑。
當着爾宜和瑟瑟,倒也不好說什麼,只說:“這個老七。”
“二嫂,七哥哄女人最有招兒了,甭擔心。”爾宜笑嘻嘻地說。
雅媚笑一笑,說:“他要是拿哄那些女人的招數來哄你七嫂,我看他還是別用的好。”
“又來了……喝湯。”陶駟輕聲說。
雅媚笑了笑,看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
“不知道他們這是去的哪兒,回來的挺晚……”雅媚說。
陶駟笑了笑,說:“反正你想不到。”
雅媚見他笑的越來越厲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不管怎麼樣,老七肯用心思就好。”
“七哥肯用心思,也得七嫂樂意啊。”爾宜見哥嫂看她,吐了吐舌尖,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雅媚又看了眼樓梯方向,沒有動靜。
……
靜漪進房便反鎖了門。
她定了神,才覺得自己剛剛失態。起身去洗了把臉。臉上仍是熱。
她出來看到被她丟在*上的那頂帽子,正發怔,就聽見門響。陶驤開門進來了。看到她,抖了下手裡的鑰匙,放在門邊。
靜漪咬着牙,就要出去。
陶驤把她攔住了,低頭看她:“還生氣?”
“你放開!”她說。
“你到底生什麼氣?”他問。
靜漪沉默片刻,擡眼看他,“陶驤,誰讓你爲了頂帽子去冒險的?”
他沉默。
“陶驤你知不知道……你命有多金貴?你要是爲了撿回帽子,出點兒什麼事兒……你讓我……怎麼跟父親母親奶奶他們交代?”她有些歇斯底里。
雖然是極力剋制着,聲音還是尖細起來。
陶驤看着她,眼看着她眼裡要滾下來淚,被她忍住了。
他將她抱在懷裡。
她想掙脫,他沒放。
下巴抵在她發頂,說:“好了我知道了。”
“陶驤……”靜漪吸着鼻子。他身上有青草味,想到他在樹林裡、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她心止不住發抖,“陶驤你不能隨便就……”
陶驤沒出聲。只是將她擁抱的緊緊的。
靜漪緊貼着他的身子。
他身體的溫度如實地傳過來給她。熱乎乎的……可是她莫名覺得即便是這樣,仍不能驅散她心頭縈繞陰霾和寒意。
她推開陶驤。
“下去吃飯?”陶驤問。
靜漪搖頭。
陶驤看看她,悶的臉上有汗意,就先離開了。
不一會兒,秋薇敲門進來,問靜漪要吃什麼不吃,“小姐,和姑爺去哪兒了?怎麼姑爺身上還沾了樹葉草根,綠不拉幾的……手上還擦傷了。”
靜漪心裡一頓,說:“那地方我也不知道。”
的確不知道,糊里糊塗的,半天工夫,上天入地,一顆心簡直大起大落,到此時仍然揪着……她不禁發了呆,坐在*頭的長椅上。
秋薇看她有點愣愣的,索性出去。迎頭碰上陶驤,她叫了聲姑爺。陶驤問她靜漪說要吃什麼不吃,她搖頭。陶驤就皺了下眉,說:“那你下去給拿點牛奶和麪包上來吧。”
秋薇答應着,等陶驤敲門進去,她又站了一會兒才走。
總覺得她的小姐今天是有些不對勁兒,但是姑爺這樣的態度……也有點不對勁兒。可是他們倆到底哪兒不對勁兒,也說不上來。
她邊走邊搖頭,走兩步和人迎頭撞上,左躲右閃的躲不過去,一擡頭看清楚是圖虎翼,忍不住惱,皺着眉瞅着他說:“別擋道兒,我得去給小姐準備吃的……”
“不是面吧?”圖虎翼讓她過去,追問一句。
“不是……是什麼要你管。”秋薇說。
圖虎翼笑着看她甩了甩髮辮,長長的辮子在身後晃着,跟她的人似的有點靈氣……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是追着七少上來的。這會兒七少不見影子,他到底是去敲門呢還是等着呢?
都走到門口了,他又站下。
想想還是等着秋薇回來的好,反正她要進去送東西的……
陶驤進屋,靜漪還是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