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純步入書齋,阮修真起立相迎,坐好後、百純問道:“丘九師哪裡去了?我有急事找他。”
阮修真道:“九師出外辦事,百純姑娘有甚麼事,可向我說嗎?”
百純道:“這裡說話方便嗎?”
阮修真露出訝色,喝道:“關門!”
門外的手下應令把門關上。
阮修真道:“沒問題了,姑娘放心說話。”
百純俯前少許,壓低聲音道:“辜大哥要我來告訴你們,機會來了。”
阮修真精神大振,道:“甚麼機會?”
百純道:“鳳公公正率大軍從水路來,最快大後天抵達岳陽。”
阮修真失聲道:“這算甚麼機會?”
百純尷尬的道:“我只是個傳信人,辜大哥要我說甚麼,我就說甚麼。現在辜大哥去見季聶提,想找他問清楚也不成。”
阮修真沉吟道:“辜兄怎會找姑娘來傳話呢?”
百純猶豫起來。
阮修真苦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百純姑娘不須再有顧忌。現在我們和五遁盜不但並肩作戰,且是同病相憐。命運真諷刺,以前我們千方百計去破局,現在卻要竭盡所能去保局。”
百純聽得一雙眼睛亮閃閃的。
辜月明進入風竹閣,入目的情景令他嚇了一跳。
“我在這裡!”
辜月明循聲找到坐在登上二樓木梯最低一階的烏子虛,沉聲道:“是哪個惡客來訪?”
烏子虛微笑道:“是個懂妖術的蒙面人,你道是誰呢?”
辜月明冷哼一聲,道:“戈墨!”接着在烏子虛前方側身挨壁坐下,曲起雙腿,淡然道:“難應付嗎?”
烏子虛從懷中掏出無雙女義贈的十字索鉤,遞給辜月明,欣然道:“尚未出動老子遁術的終極法寶,你說有多難應付?這傢伙被我潑了一臉污水,又中了我兩記重的。但坦白說,如果不是有女神助我,說不定已被他生擒擄走。這傢伙的功夫很紮實,韌力驚人,非常難纏。”
辜月明接過索鉤,把玩半晌,道:“哪裡弄來的?”
烏子虛道:“是美人兒雙雙送的,肯定是看在辜兄份上。哈!我最明白女兒家的心事,口說不愛,其實心中愛得要命。”
辜月明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似的,看着手上的索鉤,道:“你試過嗎?”
烏子虛得意洋洋的道:“正爲試玩這個寶貝,我沒有時間收拾這裡的爛攤子。這個東西很棒,比我以前所有用過的更棒,可長可短,甚至可作暗器用。”
辜月明沉聲道:“即使被重重包圍,你有把握憑此器突圍逃走嗎?”把索鉤還給烏子虛。
烏子虛露出錯愕神色,邊把索鉤納入腰囊去,邊道:“我有十足的把握。我的天!事情是否又有變化呢?
辜月明說出最新的情況,烏子虛聽罷,大訝道:“竟會有如此曲折離奇的變化?如非由你說出來,我真不敢相信。現在事情是變好還是變壞呢?鳳公公殺到時,我們該在往雲夢澤的途中。”
辜月明道:“事情要分幾方面來說。首先是錢世臣的反應。鳳公公應該是從海路來,所以錢世臣收不到任何風聲,可是當鳳公公的船隊進入大江,大有可能驚動錢世臣……”
烏子虛道:“爲何只是有可能,而不是定會驚動他呢?”
辜月明道:“這就要看季聶提的本領,能否清除錢世臣在岳陽外的眼線。在正常的情況下,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蛇,季聶提一時間亦沒法辦到。可是季聶提有皇甫天雄這另一個地頭蛇助他,將是另一回事。季聶提深諳鬥爭之術,肯定會設法封鎖消息,不讓錢世臣收到任何風聲,直至兵臨城下,始悔之晚矣。”
烏子虛明白過來,點頭道:“好了!假設錢世臣收到風聲又如何?”
辜月明道:“那就要看他知不知道丘阮兩人的處境,如果清楚情況,只有立即棄城逃亡,如仍矇在鼓裡,錢世臣將立即起兵造反,首先殺我,接着把你抓出來,逼問楚盒下落,然後纔將你轉交大河盟。那時紅葉樓的十週年晚宴肯定泡湯,因爲岳陽城已進入備戰狀態。”
烏子虛沉着的道:“這個可能性有多大?”
辜月明道:“一半一半。”
烏子虛道:“我們如何應變?”
辜月明道:“我明早必須離城,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要玩捉迷藏的遊戲。所以我才問你,憑這個玩意,你有應付突變的能力嗎?”
烏子虛目光投往外面掛瓢池的方向,道:“只要掛瓢池東北方的出水口暢通無阻,我有十足把握脫身,何況城外尚有快馬,又有辜兄接應,該沒有問題。”
辜月明道:“沒有了丘九師和阮修真兩個敵人,錢世臣該不難應付,剩下就是季聶提,如果對他沒有防範,我們肯定吃大虧,甚至一敗塗地。”
烏子虛一呆道:“季聶提不是站在我們這邊嗎?至少在得到楚盒前,他是合作的夥伴而非敵人。”
辜月明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但現在再不敢如此天真。季聶提和鳳公公最大的分歧,是前者着眼的是如何維持權勢,後者則認爲沒有任何事比楚盒更重要。”
烏子虛不解道:“這算是分歧嗎?”
辜月明道:“不但是分歧,且直接影響他們在此事上採取的立場和態度。要明白季聶提的立場,須先剖析他和鳳公公的關係。表面看,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可是像他們這類長期處於鬥爭的人,一切向利益看,那鳳公公得到楚盒,或許對鳳公公有利,但季聶提可以從中得到甚麼利益呢?”
烏子虛點頭道:“不論盒內所藏何物,對季聶提的確沒有好處。真古怪!辜兄對權力鬥爭似是很內行。”
辜月明道:“能令鳳公公動心的,當然不是一般凡寶,所以盒內的東西,亦非凡物。鳳公公等於另一個秦始皇,世間珍寶任他予取予求,只有像不死藥那類超凡珍物,方可令他動心,我敢肯定盒內藏的是類似的東西,否則他怎會長途跋涉的到這裡來?”
烏子虛點頭道:“我也有這個想法,所以……嘿!所以纔有神靈護盒的異事。”
辜月明道:“像季聶提這種人,不擇手段的向上爬,最終的目標不會是當個二當家,只要鳳公公一去,便輪到他,說不定還可以謀朝篡位,過過做皇帝的癮。現在鳳公公忽然服下甚麼仙丹靈藥,壽命大幅延長,你說對季聶提是有害還是有利呢?”
烏子虛色變道:“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
辜月明道:“季聶提當然不會與鳳公公對着幹,卻會陽奉陰違。他會幹掉我,因爲我不住的觸怒他,更明指他不把鳳公公的最高指令放在心上,犯了他的大忌。他現在肯容忍我,正因他有殺我的手段,故可暫忍一時之氣。”
稍頓續道:“他也會殺你,因爲你是我口中尋找古城的關鍵,幹掉你,鳳公公或許在有生之年都沒法找到古城。這個險絕對是季聶提值得冒的,誰都知道鳳公公來日無多,鳳公公本身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情況,所以等十天半月的耐性都沒有,親自南下,拿到楚盒的一刻,就是他啓盒享用裡面靈物的一刻。還記得我來前鳳公公患了風寒,咳了好幾天,他的身體是愈來愈差了。”
烏子虛倒抽一口涼氣道:“季聶提會於何時發動?”
辜月明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今早我回君山苑,季聶提在廳內等我,拿着紅葉樓十週年的請柬用神的看,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時他心中盤算的,該是如何利用晚宴的時機,完成他心中的殺人大計。他要殺的,是丘九師、阮修真、你老哥和我,至於錢世臣,反變爲次要。”
烏子虛道:“這麼說,他該已成功截斷岳陽城的對外通訊,不讓任何有關鳳公公南來的風聲傳入錢世臣耳裡去。”
辜月明道:“千萬不要對季聶提掉以輕心,此人城府極深,做事謀定後動,令人在他出手前完全沒法掌握他的虛實。在知己知彼上,我們已輸得一塌糊塗,最可怕是他沒有任何顧忌,不像戈墨或丘九師般必須生擒你。現在他已知你是五遁盜,要殺你,一般手法肯定難以奏效,必須巧布陷阱,將你逼進絕地,始有殺死你的可能。”
烏子虛雙目精芒閃動,完全進入“五遁盜”的狀態,沉聲道:“那匹快馬!當我取馬時,只要有幾副四弓弩箭機瞄準我發射,我就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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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月明欣然道:“你終於明白了。我會在城外令壞事變成好事,待會我去向雙雙借些煙花火箭,作爲與你遠距連繫的工具。這次你要使出真功夫了,幸好有女神保護你,不論敵人用甚麼手段,我深信你必能化險爲夷。你若要和丘阮兩人通消息,可透過百純這個傳信人,如此可掩人耳目。告訴百純,晚宴後,紅葉樓的人必須疏散,撤往鄉間去,以避無妄之災。”
烏子虛道:“明白了!”
兩人又商量了煙花不同色彩代表的意義,辜月明伸出手來,微笑道:“我們這個組合纔是無敵的組合,對嗎?”
烏子虛伸手緊握辜月明的手,輕鬆的道:“絕無疑問,因爲我們有神通廣大的女神作爲我們的組合成員,管他千軍萬馬,最後的勝利必屬於我們。”
辜月明收回左手,兩人四目交投,均有生命正烈燒着的感覺。
辜月明道:“城外見。”
飄然去了。
離開風竹閣,辜月明思潮起伏。
他有一個感覺,他對季聶提的猜測,是正確的,季聶提最想殺的人,不是他辜月明,不是丘九師,而是烏子虛。
換句話說,季聶提最不想見的情況,是楚盒落入鳳公公手裡去,那是不測的變數,能令季聶提苦待多年的好夢成爲泡影。
也因爲如此,季聶提故意泄露皇甫天雄與丘阮兩人間的秘密協議,好堅定辜月明的信心,不疑他會設陷阱對付烏子虛。
當年雙雙的娘選夫猛而不選季聶提,是不是因雙雙的娘看穿了季聶提的本性?
他穿過雨竹閣的月洞門,雙雙淡淡的清香傳入他鼻子裡,令他記起雙雙紅透了的脖子和耳朵。
他沒有踏上通往大門的石階,繞過雨竹閣,雙雙優美的倩影出現在湖旁一塊大石上,她揹着他坐在石上,一動不動,像一尊美麗的塑像,更似烏子虛筆下的畫中人物,背景是星羅棋佈的深黑夜空。
她的嬌軀輕顫一下,該是從足音猜到是他來了。
命運的確無比的神奇,當日津渡邂逅,第一眼看到她,已被她深深的吸引,從那一刻開始,他再不是以前的辜月明,對生命的體會和看法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辜月明來到她坐的那塊大石旁,道:“我要走了!”
無雙女呆了一呆,訝道:“你要走了!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辜月明朝她看去,她清楚分明的輪廓在星空裡如靈山秀谷般起伏,有種持久永恆的美態。道:“我要暫時離城,因爲城外比城內更危機四伏,所以須到城外清掃障礙,好在大後天十週年晚宴時,在南門外接應你們。”
無雙女垂下螓首,輕輕道:“你要小心點。”
辜月明道:“姑娘在想甚麼呢?”
無雙女搖頭道:“沒有甚麼,只是不想睡,想東想西罷了!”
辜月明記起烏子虛說的話,甚麼他最明白女兒家的心事,口說不愛,卻是心中愛煞了。顯然是雙雙曾向烏子虛說過沒有愛上他辜月明諸如此類的話。
他和雙雙的關係,不僅磨難人,更是不可思議,在前世中,他們究竟是甚麼關係?確實耐人尋味。
她曾和他說過一句甚麼話呢?
他從不相信愛情,但自與她相遇後,縱然最初時他不肯承認,但他正一點一滴逐漸品嚐到了愛情的滋味,體會到愛情的全部魔力。
眼前美女,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辜月明扼要地解釋了最新的情況,來此的目的,然後道:“在晚宴前,姑娘不要離開紅葉樓的範圍……”
無雙女冷冷的截斷他道:“我自有分寸,雖然我會隨你們到雲夢澤去,卻不表示我要聽你的指令行事。”
辜月明愕然道:“我的語氣用錯了,惹姑娘不快,請姑娘見諒。當是我的請求如何?”
無雙女終朝他瞧來,眼神一觸,又別轉頭去,目光投往湖水,低聲道:“不知道爲甚麼,我受不了你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辜月明苦笑道:“我的前世肯定是一身冤孽,更做過對不起姑娘的事。”
無雙女默然不語。
辜月明道:“我要走了。”
無雙女移轉嬌軀,面向着他,柔聲道:“我到屋內給你取煙花火箭,以後再不要提起前生,好嗎?”
丘九師進入紅葉樓,南院一主二輔三座建築物仍是燈火輝煌,婢僕們忙着佈置。
在紅葉堂內遇上週胖子,後者截着他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百純只告訴我要這樣做那樣做,偏不肯說出原因,我快給嚇壞了。”
丘九師隨他穿過佈置得色彩繽紛、美輪美奐的大堂,朝臨湖的池臺走去,心忖百純確實有分寸,因爲說到底周胖子和錢世臣關係不錯,如他一時情急,把情況盡告錢世臣,便大大不妙。問道:“百純在哪裡?”
周胖子道:“百純回閣去了,她猜到九師會來找她,請九師到晴竹閣去。唉!九師尚未答我的問題。”
丘九師迎上週胖子憂心仲仲的眼神,道:“周老闆就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事,開開心心的照計劃舉行十週年慶典,且千萬不要向錢世臣探聽消息,老天爺自然會爲我們作主。”
周胖子失聲道:“老天爺?”
丘九師欣然道:“的確關老天爺的事,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周老闆不用擔憂。”
此時辜月明的身影映入眼簾,丘九師拍拍周胖子肩頭,道:“我的老朋友來了,我和他聊幾句後,再去找百純。相信我!老天爺的確站在我們這一方。”
辜月明和丘九師在湖邊的小亭坐下,兩人四目交投,均感有會於心,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丘九師欣然道:“想不到還能與辜兄坐下對話,人生的奇妙,莫過於此。”
辜月明道:“長話短說,我明早會離開岳陽城,在南門外接應你們。你們必須和五遁盜保持緊密連繫,但當然不可以直接去見他,須透過百純互通消息。”
丘九師點頭道:“明白了!”
辜月明略一沉吟,道:“我想找丘兄做一件事。”
丘九師訝道:“甚麼事呢?只要我辦得到,必不會教辜兄失望。”
辜月明仰望夜空,徐徐道:“我想託丘兄帶百純到雲夢澤去。”
丘九師一愕道:“不怕把她捲入此事內嗎?”
辜月明目光回到他身上,沉聲道:“她已被捲入此事中。”
丘九師露出堅決的神色,道:“辜兄放心,我會竭盡所能,送百純到雲夢澤去,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辜月明道:“還有是阮先生,最好是趁季聶提發動前,先一步離開。現在季聶提的主要目標,已移轉到五遁盜身上,詳情可讓百純去問五遁盜,在這樣的情況下,憑阮先生的智慧,該可想出萬無一失的逃亡大計。”
接着長身而起,微笑道:“情況絕非如表面看般一面倒,只要能逃抵雲夢澤,一切沒不可能的事,都會變得有可能。”
接着道別離去。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