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別館強顏歡笑的吃了晚餐,又寫了請罪書,命人快馬送回旌國,罄冉只覺心中憋悶的難受,已是忍到了極致。
月光爬上窗櫺,清輝銀光,罄冉將窗戶打開,冬天的夜空純淨而空遠。她趴在窗櫺上望着皎潔卻清冷的月,下意識地去撫摸垂下的長髮,手指滑過黑墨般的柔絲,感覺一時輕鬆,一時難過,心也似這纖纖的長絲一般紊亂了起來,不知不覺竟落下兩竄淚來。
頭頂傳來輕微的聲音,罄冉一驚,下意識的扯下頭上竹簪捏在手中,霍然轉身向上望去。但見屋頂青瓦被掀起,落下柔白的光來,接着一隻修長的手握着個酒葫蘆探了進來,在小洞中悠悠搖晃着。
罄冉舒了一口氣,忍不住淺淺一笑,縱身躍過窗櫺,碧色的身影一縱便躍上了房頂。入目藺琦墨站在屋脊上,清天蟾月,宿雲閒來,一身白衣灑然飄逸,隨風輕揚。他的目光深情氤氳,充滿誘惑,泛着光澤的脣輕輕勾着,鬆束的發滿捧流瀉,勾勒着性感的身姿。
罄冉忽覺心跳得厲害,心中好笑,難不成這廝是曉得她今夜需要寄託,特意前來勾引她的?
藺琦墨搖了搖手中酒壺,笑道:“我專門到城外清暖香打的酒,冉兒今夜有福氣了。”
罄冉揚眉而笑,在他身邊坐下,奪了他手中酒葫蘆,笑道:“既然這樣就都是我的了。”
她說着拔了酒塞,仰首便是一飲。甘洌的清香撲入鼻息,衝入口中,蔓延至四肢百骸,餘韻久遠,暖了心肺。罄冉舒服地仰躺於屋脊之上,雙目微眯,望向無垠的夜空。
擡手間酒葫蘆一晃,酒水如一線銀泉注入口中。藺琦墨見她喝的甚急,似是隻求一醉,嚇了一跳。忙拉了她的手,笑道:“都是你的,我豈不白跑一趟?你給我喝兩口吧,就兩口。”
罄冉聽他語氣如同一個孩童撒嬌一般,不免莞爾,面上卻是一沉,道:“不行,全是我……”
她的話尚未說完,“噹啷”一聲酒葫蘆敲擊在青色的瓦片上,夜色,被攪動了。
罄冉但覺眼前黑影壓下,還來不及反應,雙脣已被一股颶凡般的氣勢霸道的佔領。藺琦墨狠狠地壓上她充滿酒香的柔紅,將一聲低碎的驚呼輕易地封入了口中。
他的脣帶着不可思議的熱度,反覆輾轉,透過兩片火燙般的柔軟妖孽的舌吸吮着她口中的酒香,帶着她的在脣齒間糾纏,在心頭畫出一圈圈的漣漪來。
他的脣漸轉溫柔,輕輕的滑過她的脣,描繪其間芳香,一下下炙熱的印,偏生令人感覺溫柔至極。罄冉微微睜開眼,天幕的星碎碎點點,灑在眼中,如他的吻,混着心頭絲絲感懷,化作融融春水,一漾柔漪。
漸漸的藺琦墨擡起頭,對上罄冉迷濛的眼,低低一笑,罄冉頓時面如火燒,低了頭。
藺琦墨輕撫她徘紅滾燙的雙頰,笑着將她拉起,扯了身上白色麾袍折了兩下放在屋脊上,這才拉她坐在上面,從身側攬了她,讓她靠向自己肩頭。
“以後別坐在生冷的地上了,女孩子要學會疼惜自己。”
他的話輕輕的,柔柔的,罄冉眼眶微熱,輕輕嗯了一聲。
“你若心裡不舒服,我陪你說說話,再不然哭一場也好,借酒澆愁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
罄冉嚥下口中酸澀,微顫着卻無不控訴地道:“酒是你帶來的!”
藺琦墨搖頭苦笑:“好,我錯了。”
罄冉聽他話語中滿是寵溺和包容,將身體向他厚實的胸膛蹭了蹭,彷彿要在這裡懷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在他的臂彎中找一個最柔軟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忘掉那令人窒息的一切。
兩人默默的坐着,許久一聲清和而飄渺的嘆息傳來。
“冉兒,讓我娶你吧……”
話語如一片羽毛落在心尖,掃出一片顫抖,罄冉擡頭正對上藺琦墨無盡柔和的眼波,溫煦而深情。在這樣的注視下,她只覺心中的傷痛與迷茫瞬間都消失了,緩緩伸出手來撫摸上他俊美的面。
藺琦墨卻忽而拉下她的手,緊緊握住,目光變得堅定而炙熱,再次道:“冉兒,讓我娶你吧!”
罄冉心一震,卻別開了目光。藺琦墨的心頓時一空,握着罄冉的手不自覺又緊了緊,沉聲道:“前一次,你拒絕我,是因爲你尚是旌國的重臣,你有你無法推卸的責任,也有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那麼現在呢,你的身份已經昭然天下,燕奚儂不可能力排衆議再用你。現在沒有什麼事,沒有什麼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他一口氣說着,舒了一口氣,才接着柔聲道:“嫁給我吧,讓我好好待你!”
他的話敲響在心頭,讓罄冉重重的喘息着,片刻後卻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爲什麼?!”
藺琦墨微帶顫抖的聲音響起,罄冉回頭,目光清揚望着他,沉聲道:“很多事情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便是我能放下旌國的一切,放下仇恨。那麼你呢?你可以嗎?”
迎上她明慧的雙眸,藺琦墨身體一震,蹙起的眉宇越發凝結成痕。
“這次來青國事情似乎大順利了些。我原以爲三國都有意和青國結盟,雖是與旌國結盟可以讓青國兩面無憂,但是我想還是要費些力氣說服鳳瑛的,畢竟結盟對旌國來說更爲迫切。憑藉鳳瑛的心性,他提些要求,都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卻沒有想到,事情會這般容易。我一直在想,鳳瑛爲何會這麼急於和旌國結盟?!後來再想想你說的話,我才驟然明白了過來。”
罄冉微微凝眸,盯着藺琦墨,沉聲說着。
她見藺琦墨神情變得凝重幽幽一嘆,又道:“鳳瑛要對麟國用兵了,所以他才急着與旌國結盟,欲穩定北面局勢,讓其後顧無憂。對不對?”
藺琦墨凝視她沉靜的雙眼,終是舒展了眉,輕柔地撫上她柔軟的髮絲,將頭抵在她柔軟的髮絲間,掩去了眼中的無奈。
罄冉擡手環上他的腰,輕聲道:“再等等吧,現在就算離開了,我們也不會開心的。”
藺琦墨雙手漸漸用力,將她攬緊,嗅着她秀髮上傳來的陣陣清香,只覺那香直侵入了他的骨子中,攪得心裡輕柔暖漾。片刻,他低聲輕嘆:“好……只是我心裡真怕啊……”
罄冉一愣,掙了下身體,擡頭看他:“你怕什麼?”
藺琦墨輕點她嬌俏的鼻尖,無不愁悶揚聲搖頭,道:“我怕我的冉兒太好,遭人惦記啊。”
罄冉一愣,失聲而笑,搖頭道:“誰會惦記我啊?!我這麼彪悍,早把人都嚇跑了。”
藺琦墨見地一臉的不以爲然,心中一苦,一嘆。
這個傻丫頭,竟從不知自己的好,自己的美麼……這世上真正的英雄是不會以女人的軟弱來襯托自己的強大的。他何其有幸,在這茫茫人海中,尋到了這麼一個特別的她。
然而這個世上,這樣的她又有幾何?!唯此一人啊……讓他如何不怕啊……
這夜,罄冉是在藺琦墨的懷中睡着的,醒來時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陽光刺入眼中,竟已天亮,倒是難得的好眠。
想到昨日蘇亮的稟報,說戰國人已經開始收拾,今日清晨便要離開,罄冉微微一驚,忙掀被起身。匆匆收拾了下,喚了別館丫鬟問過,聽到戰國人尚未離開,罄冉這才鬆了一口氣。
用了早膳,便喚小廝牽了清風,打馬向城西衝去。
半個時辰後,罄冉站在謐城西郊的翠然山中,心緒繁雜。想到要和仇人歡顏相待,不免心若刀絞,她大步走向山崖,望着冬日枯黃蒼涼的山脈,喃喃道。
“爹爹,您曾說過,做賢者易,做大賢者難;做忠者易,做大忠者難;孝者易,而大孝是爲難也。女兒今日方知,此言非虛。女兒要舍小孝而行大義,爹爹,您可開心……”
山風吹過,掠起她耳際碎髮,隱約有着冬陽的暖意,罄冉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淺淺的勾起了脣角。
片刻後,山谷微震,馬蹄聲,車駕聲隱隱傳來,罄冉睜開雙眸。山腳下,錦旗飛騰,車馬隆隆,正是戰國大隊緩緩行來。她眸光轉冷,復又擡手揉了下額際突突而跳的筋脈,向路口走去。
戰國大隊中,狄颯端坐馬上,一騎在前,孤孑的身影顯得有些冷峻。刀刻般深邃的面上帶着幾分疲累,眼底更是有着濃濃的青痕,顯是一夜未曾安眠。額頭處,兩道青筋突突直跳,刺得頭疼痛難擋,那是酗酒的結果。
人都言酒能忘愁,可他爲何愈飲愈清醒,愈飲愈愁苦。狄颯閉目一笑,忽而揚鞭,一馬當先,飛衝而去。隊前的馬車上,穆江聽到馬蹄聲遠去,撩起車簾,望着他遠去的身影,放下手中書卷嘆了口氣。
狄颯沿着曲折的官道衝上半山腰,轉過山道卻猛然提起了馬繮,馬兒嘶鳴一聲,險些將他撂下馬背。他一臉詫異地盯着不遠處的官道邊站着的那抹碧色身影,一瞬不瞬。忽而他又猛地甩了下頭,再望去,那碧色如潮,盈姿依舊,他的心開始快速跳動。
“久聞砮王精通黑白一道,不知易青今日可否邀殿下對上一局?”
對於他的失態,罄冉不以爲意,微微一笑,沉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