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

--------前面略了一小部分無關緊要的------------

霍成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皇后娘娘和孟夫人還在睡嗎?”

許平君恨恨的說:“這隻烏鴉!剛安穩了兩天,就又出來了。她一叫,準沒好事!”

雲歌整理好衣裙,笑挽起簾子:“娘娘起得可真早!”

霍成君笑走到雲歌面前,挽住她的手,一副姐妹親熱的樣子,聲音卻是陰冷刺骨:“趕着給姐姐道喜啊!”

雲歌笑問:“喜從何來?難不成娘娘得了絕症?”

霍成君眼睛異樣的明亮:“我?姐姐就休想了!肯定活得比姐姐長,比姐姐好,不過,你的另外一個大仇人已經離世,姐姐高興嗎?”

雲歌頓時手足冰涼,強笑着說:“聽不懂你說什麼。”

霍成君緊緊抓住她的手,如毒蛇纏住:“妹妹得到消息,孟大人打獵時不慎跌落萬丈懸涯,屍體遍尋不獲,皇上悲痛萬分,下旨封山尋屍。皇上現在匆匆趕回京城,就是準備治喪。”

許平君一把抓開了霍成君,指着門外,厲聲說:“滾出去!”

霍成君大怒:“你算什麼東西!”

許平君喝道:“我是皇后,本宮的話你都敢不聽?你要本宮執行宮規嗎?富裕,傳掌型管。”——

省掉幾句,霍氣極敗壞的走了——

許平君搖了搖面無血色的雲歌:“她的鬼話哪裡能當真?孟大哥怎麼可能掉下懸涯?”

“他自己當然不會掉下去,但如果皇上逼他掉呢?”

許平君臉色煞白,厲聲說:“不會!皇上絕不會現在就動孟大哥的,他還指望着孟大哥幫他保護虎兒。”

“你說劉詢現在不會動?看來他早有殺孟珏的意思?”

許平君被自己的話嚇得呆住,心底深處是不是早已覺察一切?只是從來不肯面對。

“皇上他……孟大哥一直謹慎小心,於虎兒有恩,皇上不會,皇上不會……”

雲歌的眼睛清亮透澈,一瞬間就將背後因由全部看清楚:“劉詢對孟珏不滿已久,我救出劉賀後,劉詢肯定不相信我能一個人籌謀此事,以爲幕後策劃是孟珏,所以動了殺機。”

雲歌匆匆收拾了幾樣東西,順手將案上點心果子裝好,披上斗篷,就衝出了屋子。

許平君追着她叫:“雲歌,雲歌!”

雲歌蒼白的面容下全是絕望:“我是恨孟珏,正因爲恨他,所以我絕不會受他的恩,我不許他因我而死!”

雲歌的身影在風雪中迅速遠去。

許平君淚眼模糊……她讓雲歌回京再想辦法,雲歌人影在風雪中已模糊,隱約聲音傳來:“姐姐若想幫我,就立即回京找霍光,說我入山尋夫,也許他念在,,,,,念在,,,,,會派救兵……“

之後就是入山的部分了,真難打了,有空再打一點兒吧。

--------略了一小部分關於山勢險峻的描寫------------

雲歌連爬了兩座山峰,這已是第三座,如果不是這座,她還要繼續去爬下一座。山頂上一片蕭索,大雪已將一切掩蓋,只餘下皎潔的白。

她揮着手中的軍刀,將樹上的雪震落,漸漸看出了異樣,很多的樹都有新的斷痕。她心中一震,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忙用衣袖去察樹幹,很新鮮的刀痕露在眼前。

雲歌眼前隱隱浮現出:孟珏被誘到此處,等察覺不對,想要退避時已經來不及,只得持劍相抗,三面重兵環繞,包圍圈漸漸收攏,將他逼向懸涯邊……不對!此處的刀痕如此輕微,用刀的人顯然殺意不重,看來劉詢並不想立殺孟珏,他想活捉他?爲什麼……也許孟珏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也許他還有顧忌,也許還有其他原因,所以並非他誘孟珏到此,而是孟珏發現他的意圖時,主動向懸涯靠近,他寧可粉身碎骨,也不願任劉詢擺佈!

雲歌扶着樹杆,大口的喘着氣,等稍微平靜一點後,她小心的一步步走到懸涯邊,向下探望。壁立千仞,峭崖聳立,她一陣頭暈,立時縮了回去。

從這樣的地方摔下去,不能有活路嗎?

她身子發軟,摔坐在了地上,雪花簌簌的飄落在身上,腦中似也下起了大雪,只覺得天地悽迷,白慘慘的冷。

迷濛的雪花中,好似看到一個錦衣男子,走進了簡陋的麪店,正緩緩的摘下頭上的墨斗笠。彼時,正是人生初如見,一切都如山花爛漫。

“我叫孟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珏。”

“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坐下來慢慢想,到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

“夜還很長,而我很有耐心。”

“雲歌,等我,我馬上就到。”……

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就如決堤的水一樣涌了出來,她一面哭着,一面拄着軍刀站起來,揮舞着軍刀,發瘋一樣的砍着周圍的樹:“不許你死!不許你死!我纔不要欠你的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

哭着哭着,軍刀好似千斤,越揮越慢,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她軟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那邊有人。”山澗中有人高喊。

雲歌眼淚仍是落個不停,只覺得天地昏茫,一切都已無所謂。

聽着漸近的腳步聲,一個念頭閃電般滑過腦海,如果劉詢已經肯定孟珏已死,還有必要派這麼多人封山?

哭聲立停,連淚都來不及擦,立即撿起軍刀,躲進了山林中。

她從側面仔細觀看着懸涯,崖壁上長了不少松柏老藤。如果落下時,預先計劃好,藉助松柏的枝幹,墜力必定會減少許多,再僥倖地沒有撞到凹凸起伏的山壁,也許有千萬分之一的生機。

她將長刀綁在身上,準備下谷,看看有無可能從下往上攀,也許孟珏正奄奄一息的吊在崖壁的哪棵樹上,可也許他已經……她立刻打住了念頭,跺了跺腳,搓了搓手,出發!

等到了山谷,仰頭望山,才發現此山有多大,左右根本看不到邊際,一寸寸的找,要找到何時?

不管找到何時,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雲歌深吸了口氣,手足並用,開始往上攀。松柏、藤條、灌木交纏,有的地方積雪很厚,看不清植物的本來面貌,等手拽到了才感覺有刺,雲歌雖然戴着厚厚的繡花手套,仍被尖刺刺傷了手掌。

突然,幾聲細微的鳥鳴傳來,雲歌顧不上去聽,仍專心攀山。又是幾聲鳥鳴,雲歌停住,仔細去聽,一會兒後,又是幾聲。

乍聽,確實象鳥鳴。可前後的叫聲連在一起,卻隱有“宮、商、角”之分。雲歌閉起了雙目,似推斷,似祈求:“徽音!徽音!“

鳥叫再次響起,果然又高了一個音調。雲歌眼中淚花隱隱,立刻追着鳥叫聲而去。

當她撥開密垂的藤蘿時,孟珏正倚在山壁上朝她微笑,神情平靜溫暖,好似山花爛漫中,兩人踏青重逢,竟無一絲困頓委靡。

雲歌冷着臉說:“你因爲我遭受此劫,我現在救你出去,我們兩不相欠!”

孟珏微笑着說:“好”。

雲歌看着他血跡斑斑的襤褸衣袍:“傷得重嗎?還能走嗎?”

“恐怕不行。”

雲歌轉過了身子:“我先揹你下去。”

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彷彿受傷的人是她。鼻端耳畔是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彼此都似有些迷茫,沒有一個人說話。

雲歌砍了藤條,當做繩子,將他縛在自己背上,揹着他下山。

雖然有武功在身,可畢竟揹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又是如此徒峭的山壁,有時是因爲落腳的石塊突然鬆了,有時是因爲看着很精的藤條卻突然斷裂,好幾次兩人都差點摔下去,雲歌雖然一聲不吭,可額頭上全是冷汗,而孟珏只沉默的抱着她,每一次危險,連呼吸都未起伏。雲歌忽然擔心起來,這人莫不是暈了過去?趁着一次落腳站穩,扭頭探看,卻看他正微笑的凝視着她,目光中竟透着寧和喜悅,雲歌呆了一呆,脫口而出:“你傻了嗎?“

孟珏笑而不語,雲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匆匆扭過了頭。

好不容易,下到山谷,雲歌長長出了口氣。放下他,讓他先靠着樹杆休息,又將懷中的點心果子放在他手邊,雖然已是一團糊了,不過還能果腹。

“你幫我砍些扁平的木板來,我的腿骨都斷了,需要接骨。”

雲歌拿出軍刀削砍出木板。孟珏將如何接骨的方法告訴她,吩咐說:“若我暈過去了,就用雪將我激醒。”

雲歌點了點頭,孟珏示意她可以開始。

雲歌依他教授的方法,用力將錯位的腿骨一拽再一拽,咔嚓聲中,孟珏臉色煞白,滿頭都是黃豆大的汗珠。

雲歌擡頭看他:“需要休息一下,再接下一個嗎?”

孟珏從齒縫中吐出兩個字:“繼續。”

雲歌咬了咬牙,低下頭幫他清理另一條傷腿的傷勢,先將木刺剔除乾淨,然後猛地將腿骨一拽。劇痛攻心,孟珏覺得氣血上涌,迅速擡起胳膊,以袖擋面,一口鮮血噴在了衣袖上。

雲歌低着頭,全神慣注的幫他接骨,並未注意孟珏的動作。待接好後,又用木板、藤條固定綁好。

雲歌用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你還有哪裡受傷了?”

孟珏微笑着說:“別的地方都不要緊。”

自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而且這個笑不同於他往常掛在臉上的笑,可究竟哪裡不同,雲歌又說不清楚。她沒好氣的說:“現在的情形你還笑得出來?你就不怕沒人來救你?學鳥叫求救?你以爲你很聰明嗎?幸虧這些士兵都是粗人,懂音律的不多,否則救兵沒叫來,敵人倒出現了。”

孟珏微笑着不說話。她在涯頂放聲大哭,山谷又有迴音,不要說他,就是幾個山嶺外的人都該聽見了,他的鳥叫本來就是叫給她聽的。

雲歌見他只是微笑,惡狠狠的說:“劉詢派人重重包圍在外面,名義上是封山致哀,實際上是怕你萬一活着,可以藉着搜山殺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和俎上魚肉有什麼不同?”

孟珏笑問:“霍光會來救你嗎?”

“不知道,他的心思我拿不準,我救了劉賀,估計他的怒氣不會比劉詢少,不過,他對我一直很好……”

聽到山谷中的隱隱人語聲,雲歌立刻背起孟珏,尋地方躲避。

幸虧這個山谷已經來回搜過五六次,這隊士兵搜得並不仔細,一邊咒罵着鬼天氣,一邊隨意的看了看四周,就過去了。

等士兵走了,孟珏說:“現在有兩個方案,你任選一個。一、霍光會救你,劉詢沒有任何理由阻止霍光救女兒(霍光得知雲是大哥的孩子後,認爲了義女),只要霍光態度強硬,劉詢肯定會退兵,那我們就在這個山谷裡等。這裡是我摔落的地方,劉詢已經派人搜過多次,短時間內士兵肯定對此處很懈怠。二、霍光不會救你。劉詢找不到我的屍體,以他的性格,定會再加派兵力,士兵定會返來此處尋找蛛絲馬跡,那我們就盡力遠離此地。我有辦法逼劉詢退兵,但需要時間,所幸山中叢林茂密,峰嶺衆多,躲躲藏藏間夠他們找的。”

雲歌心中有很多疑問,可孟珏說有辦法,那肯定就有辦法。

她低着頭,默默想了一會兒,擡頭看向孟珏:“我被關在天牢時,結識了一幫朋友,我一直想去謝謝他們,可一直打聽不出自己究竟被關在哪裡,後來聽說,那一年有一個監獄發生大火,裡面的人全被燒死了。那些人是我認識的嗎?是霍光做的嗎?”

孟珏看到雲歌眼中深重的悲哀,很想出言否認,將她的自責和哀傷都抹去,可是他已經什麼都做不到,只能點了一下頭。

雲歌背轉過了身子,將他背起,說道:“我們離開這裡。”

茫茫蒼林,寂寂山崗,天地安靜得好似只餘下了他們兩個人。

雲歌沉默的揹着孟珏行走在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步履越來越慢,卻一直,牢牢的揹着他。

雲歌對躲迷藏的遊戲很精通,一路走,和路故佈疑陣。一會兒故意把反方向的樹枝折斷,營造成他們從那裡經過,掛斷了樹枝的假象;一會兒又故意拿起軍刀敲打長在岔路上的樹,把樹上的雪都震落,弄成他們從那裡經過的樣子。他們本來的行跡卻都被雲歌藉助不停飄落的雪自然地的掩蓋了。

雪一時大,一時小,到了晚上,竟然停了。

孟珏看雲歌已經筋疲力盡,說道:“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上吧!雪停了,走多遠都會留下足跡,反倒方便了他們追蹤。”

雲歌本想找個山洞,卻沒有發現,只能找了一株大樹擋風,在背風處,鋪了厚厚的一層松枝,儘量隔開雪的寒冷,又把斗篷脫下鋪在松枝上,讓孟珏坐到上面。孟珏想說話,卻被雲歌警告的盯了一眼,只得閉上嘴巴,一切聽雲歌安排。

突然,傳來幾聲“咕咕”聲,其實聲音很小,可因爲四周太過安靜,所以顯得很大聲,雲歌一下撇過了頭。孟珏將雲歌先前給他的點心遞過去,雲歌忙抓了一把塞進嘴巴里,吃了好幾口,反應過來,驚訝的問:“你怎麼還沒吃完?你不是很久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嗎?”

孟珏微笑起來:“經歷過飢餓的人,知道如何將盡量少的食物留得儘量長。有時候食物不是用來緩解飢餓,而只是用來維持着不至於餓死。”

雲歌看着手帕中僅餘的幾口點心,再也吃不下:“我夠了,剩下的歸你。”

孟珏也未相勸,只是將手帕包好,又放進懷中。

雲歌默默坐了會兒,問道:“樹林裡應該會有很多動物,我們能打獵嗎?”

孟珏笑起來:“這個時候,我們還是最好求老天不要讓我們碰見動物。大雪封山,有食物儲存的動物都不會出來,頂着風雪出來覓食的往往是餓及的虎豹。我不能行動,沒有一點自保能力,一把軍刀能幹什麼?”

“我會做陷井,而且我現在的功夫大進了,可不會像以前一樣,連驁犬都打不過。”

孟珏微笑地凝視着她,溫和的說:“我知道。等天亮了,我們看看能不能設陷井捉幾隻鳥。”

“好!”雲歌的沮喪消散了幾分,身子往樹上靠了靠,閉着眼睛睡了起來。太過疲憊,雖然身體上極冷,肚子餓,可還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孟珏一直凝視着她,看她睡熟了,慢慢挪動着身體,將裹在身上的斗篷扯出來,蓋在了她身上。雲歌人在夢中,咳嗽聲卻不間斷,睡得很不安穩。孟珏神情黯然,輕輕拿起她的手腕,把脈診斷,又在心中默記着她咳嗽的頻率和咳嗽的時辰。

半夜裡,又飄起雪花來,天氣越發的寒冷。

天還未亮,雲歌就被凍醒了,睜眼一看,瞪了一眼孟珏。

孟珏微笑着說:“我剛醒來,看你縮着身子,所以……不想你這麼快就醒了,倒是多此一舉了。”

“你以後少多事!惹火了我,我就把你丟到雪地裡去喂老虎!”雲歌警告完了,抓起一把雪擦臉,凍得雌牙咧嘴的,人倒是徹底清醒了。

“我們繼續走,順便找找小動物,再順便找找山洞。我身上有火絨,有了山洞我們就可以烤肉吃了。”

大雪好似讓所有的動物都失蹤了。

雲歌雖然邊走邊留意,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動物的蹤跡。不過在孟珏的指點下,她爬到樹上,掏了幾個松鼠窩,雖沒抓到松鼠,卻弄了一小堆松果和毛栗子,兩人算是吃了一頓勉強充飢的中飯。

本來食物就少得可憐,孟珏還特意留了兩個松果不吃。雲歌問:“你留它們做什麼?”

孟珏微笑着將松果收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雲歌想了想,明白過來,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氣鼓鼓地背起孟珏就走。

孟珏笑着說:“你沒想到,不是你笨,誰第一次就會呢?我也是爲了生存,才慢慢學會的。”

雲歌默默的走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你小時候常常要這樣去尋找食物嗎?連松鼠的食物都……要吃?”

孟珏雲淡風清地說:“就一段時間。”

雲歌走過茺漠,走過草原,爬過雪山,翻過峻嶺,對她而言,野外的世界熟悉親切、充滿樂趣。可現在才知道,她並沒有真正的瞭解過這個世界的殘酷,在父母兄長的照顧下,所有的殘酷都被他們遮去,她只看見了好玩有趣的一面。

經過一處已經乾枯的矮灌木叢時,孟珏突然貼在雲歌耳畔小聲說:“停,慢慢地趴下去。”

雲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全身緊張,屏息靜氣地緩緩蹲下,伏在了雪地上。

孟珏將準備好的松子一粒粒地扔了出去,由遠及近,然後他向雲歌做了個鉤手的姿勢,示意她靠近他。雲歌忙把頭湊過去,以爲他要說什麼,他卻伸手去摘她耳朵上的玉石墜子,雲歌立即反應過來,忙把另一隻也摘下,遞給孟珏。

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動靜,眼看着松子就要被雪花覆蓋,雲歌疑惑地看向孟珏,孟珏只點了下頭,雲歌就又全神慣注地盯向了前方。

冰天雪地裡,身上冷,肚子餓,這樣一動不動的趴在雪中,實在是一種堪比酷刑的折磨,更何況孟珏還身受重傷。不過,孟珏和雲歌都非常人,兩人很有耐心地靜等,雪仍在落着,漸漸的,已經看不出還有兩個人。

一隻山雉從灌木叢中鑽出來,探頭探腦地觀察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刨開雪,尋找着雪下的松子。剛開始,它還吃一顆松子,警覺的查視一下週圍,可一直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音,它漸漸的放鬆了警惕。

大雪將一切食物深埋在了地下,它已經餓了很長時間。此時再按捺不住,開始疾速地刨雪,尋找松子。

孟珏屏住一口氣,再用力於手腕,將雲歌的玉石耳墜彈了出去,兩枚連發,正中山雉頭顱,山雉短促的哀鳴了一聲,倒在了雪地裡。

雲歌哇地歡叫一聲,從雪地裡蹦起來,因爲趴得太久,四肢僵硬,她卻連活動手腳都顧不上,就搖搖晃晃的跑去撿山雉。從小到大,打了無數次獵,什麼珍禽異獸都曾獵到過,可這一次,這隻小小的山稚是她最激動的一次捕獵。

雲歌歡天喜地的撿起山雉,一面笑,一面和孟珏說:“你打獵的手段比我三哥都高明,你和誰學的?”

孟珏很久沒有見過雲歌笑着和他說話了,有些失神,恍惚了一瞬,才說道:“人本來就是野獸,這些東西是本能,肚子餓極時,爲了活下去,自然而然就會了。”

雲歌呆了一下,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去扶孟珏起來。孟珏見她面色憔悴,說道:“這裡正好有枯木,又是白天,火光不會太明顯,我們就在這裡先把山雉烤着吃了,再上路。”

雲歌點了點頭,把孟珏背到一株略微能擋風雪的樹下,安頓好孟珏後,她去收拾山雉。將弄乾淨的山雉放在一邊後,又去準備生篝火,正在撿乾柴枯木,忽然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她驚得立即扔掉柴禾,跑去背孟珏:“有士兵尋來了。”

背好孟珏就跑,跑了幾步,卻惦記起他們的山雉,想回頭去拿,可已經看到士兵的身影在林子裡晃,若回去,肯定會被發現。雲歌進退爲難的痛苦:想走,實在捨不得那隻山雉;想回,又知道揹着孟珏,十分危險。她腳下在奔,頭卻一直扭着往後看。

孟珏忽然笑了:“不要管它了,逃命要緊!”

雲歌哭喪着臉,扭回了頭,開始用力狂奔。一邊奔,一邊還在痛苦,嘴裡喃喃不絕的罵着士兵,罵着老天,罵着劉詢,後來又開始怨怪那隻山雉不好,不早點出現讓他們捉,讓他們吃。

忽聽到孟珏的輕笑聲,她氣不打一處來:“你笑個鬼!那可是我們費了老大功夫捉來的山雉,有什麼好笑的?”

孟珏咳嗽了幾聲,笑着說:“我在笑若讓西域人知道(不知道怎麼念)的妹妹爲了只山雉痛心疾首,只怕他們更願意去相信雪山的仙女下凡了。”

雲歌楞了一下,在無比的荒謬中,先是生了幾分悲傷,可很快就全變成了好笑,是呀!只是一隻瘦骨嶙峋的山雉!她一邊揹着孟珏跑,一邊忍不住地嘴角也沁出了笑意。

孟珏聽到她的笑聲,微笑着想,這就是雲歌!

身後追兵無數,肚內空空無也,可兩個人都是邊逃邊笑。

孟珏和雲歌,一個是走過地獄的孤狼,一個是自小遊蕩于山野的精靈,追兵雖有體力之便,但在大山中,他們奈何不了這兩個人。很快,雲歌和孟珏就甩掉了他們。

但久未進食,天還沒黑,雲歌就已經實在走不動了。雖然知道追兵仍在附近,可兩人不得不提早休息。雲歌放孟珏下來時,孟珏的一縷頭髮拂過雲歌臉頰,雲歌一楞間,隨手抓住了他的頭髮:“你的頭髮……”孟珏的頭髮烏黑中夾雜着班駁的銀白,好似褪了色的綢緞。

“我七八歲大的時候,頭髮已經是半黑半白,義父說我是少年白髮。”孟珏的神情十分淡然,似乎沒覺得世人眼中的“妖異”有什麼大不了,可凝視着雲歌的雙眸中卻有隱隱的期待和緊張。

雲歌沒有任何反應,放下了他的頭髮,一邊去砍松枝,一邊說:“你義父的製藥手藝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的頭髮本來是白色的。”

孟珏眼中的期冀散去,他低垂了眼眸淡淡的笑着。很久後,他突然問雲歌“雲歌,你在大漠中第一次見到劉弗陵時,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雲歌僵了一瞬,側着腦袋笑起來,神情中透着無限柔軟,回道:“就兩個字,"趙陵",他不喜歡說話呢!”

孟珏微笑着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痛楚苦澀都若無其事地關在了心門內,任內裡千瘡百鮮血淋漓,面上只是雲淡風輕的微笑。

雲歌以爲他累了,鋪好松枝後,將斗篷裹到他身上,也蜷着身子睡了。

半夜裡,雲歌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覺不對,伸手一摸,身上裹着斗篷,她怒氣衝衝地坐起來,準備聲討孟珏,卻見孟珏臉色異樣的紅潤。她忙探手去摸,觸手處滾燙。

“孟珏!孟珏!”

孟珏昏昏沉沉只能感低聲說:“很渴。”

雲歌忙捧了一把乾淨的雪,用掌心的溫度慢慢融化,將水滴到他嘴裡。

雲歌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下脈,神色立變。伸手去檢查他的身體,隨着檢查,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從懸崖下摔下時,他應該試圖用背化解過墜力,所以內臟受創嚴重,再加上沒有及時治療和修養,現在的症狀已是岌岌可危。

孟珏雖然一聲不吭,可身子不停地顫抖,肯定很冷。

雲歌用斗篷裹好他的身體。考慮到平躺着能最大限度地減少傷情繼續惡化,她拿出軍刀去砍木頭、藤條,爭取在追並發現他們前,做一個木筏子,拖着孟珏走。

孟珏稍微清醒時,一睜眼,看到鉛雲積墜的天空在移動,恍惚了一瞬,才明白不是天動,而是自己在動。

雲歌如同狗兒拖雪橇一樣,拖着木筏子在雪地上行走,看來她已經發覺他的內傷。

“雲歌,休息一會兒。”

“我剛纔做木筏子時,聽到人語聲,他們應該已經追上來了,我想趕緊找個能躲藏的地方。”

在木筏的慢慢前行中,孟珏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陰沉的天空越墜越低,他的思緒晃晃悠悠地似回到很久以前。

也是這樣的寒冷,也是這樣的飢餓,那時候他的身後只有一隻狼,這一次卻是無數只“狼”,那時候他能走能跑,這一次卻重傷在身。可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憤怒、絕望、恐懼,即使天寒地凍,他的心仍是溫暖的,他可以很平靜快樂地睡着……

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就如決堤的水一樣涌了出來,她一面哭着,一面拄着軍刀站起來,揮舞着軍刀,發瘋一樣的砍着周圍的樹:“不許你死!不許你死!我纔不要欠你的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

哭着哭着,軍刀好似千斤,越揮越慢,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她軟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孟珏!孟珏!”

孟珏勉強地睜開眼睛,看到雲歌的眼中全是恐懼。

“孟珏,不許睡!”

他微微笑起來:“我不睡。”

雲歌很溫柔地說:我們馬上就會找到一個山洞,我會生一堆好大的火,然後抓一隻兔子,你要睡了,就沒你的份了。不要睡,答應我!“

孟珏近乎貪婪的凝視着她的溫柔:“我答應你。”

雲歌拖着木筏繼續前進,一邊走一邊不停地的說話,想盡辦法,維持着孟珏的神志:“孟珏,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嗯。”

等了一會兒,身後卻寂然無聲。

“講呀!你怎麼不講?你是不是睡着了?”雲歌的聲音有了慌亂。

“沒有。”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我只是在想如何開頭。”

“什麼樣子的故事。”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子的故事。”

“那你就從最開始的時候講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快樂的家庭,父親是個不大卻也不小的官,母親是個很美麗的民族女子,家裡有兩個兄弟,他們相親相愛。突然有一天,父親的主人被打成亂黨,士兵要來拘捕他們,母親帶着兩個兄弟匆匆出逃……”

“父親呢?”

“父親去保護他的主人去了。”

“他不保護妻兒嗎?”

“他是最忠心的人,在他心中,國第一,家第二,主人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呢?”

“後來,這個異族女子帶着兩個幼兒尋到了夫君,雖然危險重重,但一家人重聚,她只有開心。”

“大難重逢,當然值得開心。”

“這個父親的主人有一個孫子,年紀和兩兄弟中的幼弟一般大小。這位父親爲了救出主人的孫子,決定偷樑換柱,用自己的幼兒冒充對方。主人的孫子活了下來,那個幼弟卻死在了天牢裡。他的母親憤怒絕望中帶着他離開了他的父親,沒有多久傳來消息,他的父親爲了保護主人而死,走投無路的主人自盡而亡。”

“後來呢?那個男孩子呢?還有他的母親?”

“主人雖然死了,但還有無數人怕死灰復燃,他們在暗中追殺着主人的部下,有一夥人追上了他們,這個堅強的異族女子爲了保護自己的兒子,準備以身誘敵,她在臨走前,把一柄匕首和身上僅餘的食物都塞到兒子手裡,對他說:你若是我的兒子,你就記住,我不要你今日來救我,我只要你將來爲我復仇!記住!吃掉食物!活下去爲我報仇!;敵人爲了查問出有關主人和父親的一切,酷刑逼供女子,女子隻字不吐。這個女子被敵人用最殘酷的方法折磨了一天,最後,被折磨而死。她的兒子就藏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親眼目睹了一切。等所有人走後,他跪在母親屍身前,將母親給他的食物一口口吃下,因爲這樣,他纔能有力氣把母親掩埋了。他一聲未哭,他的眼淚早已乾涸,只是從那之後,他就失去了味覺,再嘗不出任何味道。”

雲歌的聲音喑啞艱澀:“後來這個男孩子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這個人收男孩做了義子,傳授他醫術、武功,後來男孩回到了長安,他出生的地方……”

孟珏似乎想笑,卻只發出一聲輕微的吸氣聲:“還沒講到那裡。後來男孩子一路歷盡艱險,逃往母親的故鄉。因爲不敢走大路,他只能撿最偏僻的茺野行走,常常幾天吃不到一點東西,一兩個月吃不到一點鹽,又日日驚慌恐懼,,他的頭髮從那時候開始慢慢變白。”

孟珏停了下來,似乎要休息一下,纔能有力氣繼續。雲歌聽得驚心動魄,一口氣憋在胸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很多時候,死亡真的比生存簡單許多、許多!”孟珏的語氣裡的沉重的嘆息,

“好幾次他都想放棄掙扎,一死了之,可母親的話總是響在耳邊,他還沒有做到母親讓他做的事情,所以每一次他都掙扎着活了下來。當他終於回到了母親的故鄉時,他發現,在那裡,他被叫作‘小雜種’。一場戰亂後,他離開了母親的故鄉,開始四處流浪。有一天,一個賭客贏錢後心情好,隨手賞了他一枚錢,那個地頭上的乞丐不滿,將他帶到樹林中,毆打他。他早已習慣了拳腳相加的日子,知道越是反抗越會捱打,索性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打,等他們打累了,也就不打了……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清脆的說話聲,就像草原上的百靈鳥一樣。百靈鳥兒請求乞丐們不要再打這個男孩子,乞丐們當然不會聽她的,這隻百靈鳥就突然變成了狼,乞丐們被她嚇跑了,後來……”

孟珏把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一直以來念念於心的事情終於做到,精神一懈,只覺得眼皮重如千斤,直想閉上。

“後來……他看見原來是隻綠顏色的百靈,這隻綠色的百靈送給他了一隻珍珠繡鞋,他本來把它扔了出去,可後來又撿了回來。百靈說……說‘你要用它去看大夫’,可是,就算後來快要餓死的時候,他都沒有把珍珠繡鞋賣掉。他一直以爲是因爲自己不想接受百靈鳥的施捨,想等到將來有一天,親手把珍珠繡鞋扔還給她,可是,不是的……雲歌,我很累,講不動了,我……我想休息一會兒。”

雲歌的眼淚一顆又一顆的沿着面峽滾下:“我還想聽,你繼續講,我們就快走到山谷,我已經看到山壁了,那裡肯定會有山洞。”

他已經很累很累,可是他的雲歌說還要聽。

“他有個結拜哥哥,又遇見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義父,學會了很多東西,,,無意中發現……義父竟知道小百靈鳥,他很小心……很小心打聽着百灰的消息……在百靈鳥心中,從不知道他的存在……從不知道他的存在……”孟珏微笑起來,:“可他知道百靈飛過的每一個地方……他去百靈鳥家裡提親,他以爲他一點都不在乎,可他是那麼緊張,害怕自己不夠出衆,不能讓百靈鳥看上,可百靈鳥卻見都不肯見他,就飛走了……所以他就追着百靈鳥……”

混沌中,思維變得越來越艱難,只覺得一切都變成了一團黑霧,卷着他向黑暗墜去。

“孟珏!孟珏!你答應過我,你不睡的!”

她用力搖着他的頭,一顆顆冰涼的水滴打在他的臉上,黑霧突然散去幾分。

“我不睡,我不睡,我不睡……”他喃喃地一遍遍對自己說,眼睛卻怎麼睜也睜不開。

他的身體冰涼,額頭卻滾燙。沒有食物,沒有藥物,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對抗嚴寒和重傷。

雲歌將他背起,向山上爬去。

雖然沒有發現山洞,卻正好有幾塊巨石相疊,形成了一個狹小的空洞,可以擋住三面的風。

她將他放進山洞,匆匆去尋着枯枝。一會兒後,她抱着一堆枯木萎枝回來,一邊點火,一邊不停地說話:“孟珏,我剛抽枯枝時,發現雪下好多毛粟子,我全掃回來了,過會兒我們可以烤粟子吃。”

火生好後,雲歌將孟珏抱到懷裡:“孟珏,張開嘴巴,吃點東西。”她將板粟一顆顆喂進他嘴裡,他嘴脣微顫了顫,根本沒有力氣咀嚼吞嚥,只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聲音:“不……睡……”

她去探他的脈,跳動在漸漸變弱。

如宇宙洪茺,周圍沒有一點光明,只有冰冷和黑。瀰漫着黑霧旋轉着欲將一切吞噬。孟珏此時全靠意念在苦苦維持着靈臺最後一點清醒,可黑霧越轉越疾,最後一點清醒馬上就要變成粉沫,散入黑暗。

突然間,一股暖暖的熱流衝破了黑霧,輕柔的護住了他最後的清醒。四周仍然是冰冷的黑暗,可這團熱流如同一個小小的堡壘,將冰冷和黑暗都擋在了外面。

一個小小的聲音隨着暖流衝進了他的神識中,一遍遍地響着:“孟珏,你不可以死!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你不能又食言,這次若你再丟下我跑掉,我永不再相信你。”

他漸漸地聞到瀰漫在鼻端的血腥氣,感覺到有溫暖的液體滴進嘴裡。吃力地睜開眼睛,一個人影從模糊變得漸漸清晰。她的手腕上一道割痕,鮮紅的液體正一滴滴從她的手腕落入他的口中。

他想推開她,全身卻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看着那一滴滴的鮮紅帶着她的溫暖進入他的身體。

她珠淚籟籟,有的淚滴打在了他的臉上,有的落在了他的脣上。

他的眼中慢慢浮出了淚光,當第一顆無聲落下時,如同盤古劈開宇宙的那柄巨斧,他的腦中轟然一陣巨響,嘴裡就突然充滿了各種各樣怪異的味道。

是……是……這是甜!

腥……腥味……

淚的鹹……

還有……澀!

已經十幾年空白無味的味覺,竟好似一剎那間就嘗過了人生百味。

“雲歌,夠了!”

滿面淚痕的她聽到聲音,破顏而笑,笑了一瞬,卻又猛地背轉了身子,一邊匆匆抹去淚痕,一邊拿了條手帕將傷口裹好。

她把先前玻好的栗子餵給孟珏,眼睛一直不肯與他視線相觸,一直遊移在別處。孟珏卻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她,栗子的清香盈滿口鼻,讓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烤好的栗子吃完後,她拿樹枝把火裡的栗子撥出來,滾放到雪上,背朝着他說:“等涼了,再剝給你吃。”

“雲歌。”

孟珏叫她,她卻不肯回頭,只低頭專心地弄着栗子。

“因爲娘臨去前說的話,我一直以爲娘要我去報仇,可後來……當我搖着你的肩膀告訴你,讓你來找我復仇時,我才明白娘只是要我活着,她只是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在絕望中活下去。她臨死時指着家鄉方向,纔是她真正的希望,她想要兒子在藍天下、綠草上,縱馬馳騁、快意人生,她大概從沒希望過兒子糾纏於仇恨。”

雲歌將一堆剝好的栗子用手帕兜着放到他手邊:“你給我說這個幹嗎?我沒興趣聽!”

他拽住了她的手:“當日你來找我請義父給皇上治病時,我一口回絕了你,並不是因爲我不肯,而是義父早已過世多年,我永不可能替你做到。我替皇上治病時,已盡全力,自問就是我義父在世,單論醫術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有些事情是我不對,可我心中的感受,只望你能體諒一二。”

雲歌抽手,孟珏緊握着不肯放,可他的力氣太弱,只能看着雲歌的手從他掌間抽離。

“這些事情,你不必再說了。我雖然討厭你,可你盡心盡力地給他治過病,我還是感激你的。”

雲歌坐到了洞口,抱膝望着外面,只留給了孟珏一個冰冷的背影。不知何時,雪花又開始簌簌而落,北風吹得篝火忽強忽弱。

“霍光先立劉賀爲帝,又扶劉詢登基,如果劉弗陵有子,那他就是謀朝篡位的逆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這個孩子活着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你和霍光的關係,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在無關大局的事情上,霍光肯定會順着你、依着你,但如果事關大局,他絕不會心軟,你若信霍光,我們豈會在這裡?你的兄長武功再高強,能打得過十幾萬羽林營和禁軍嗎?在孩子和你之間,我只能選擇你!這件事情我不後悔,如果再選擇一次,我還是選你。可雲歌,我求你原諒我的選擇。我不能抹去你身上已有的傷痕,但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陪着你尋回丟失掉了的笑聲。”

即使落魄街頭,即使九死一聲,他依然桀驁不馴地冷嘲蒼天。平生第一次,他用一顆低到塵埃中的心,訴說着濃濃祈求。

回答他的只有一個沉默冰冷的背影。

心,在絕望中化成了塵埃。五臟的疼痛如受車裂之刑,一連串的咳嗽聲中,他的嘴裡涌出濃重的腥甜。

風驀地大了,雪也落得更急了。

呼嘯着的北風捲着鵝毛大雪在山林間橫衝直撞,雲歌拿起軍刀走入了風雪中:“你把栗子吃了。我趕在大雪前,再去砍點柴火。”

“是不是我剛纔死了,你就會原諒我?”

冷漠的聲音,從一個對他而言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來。

“如果你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還恨你來生來世。”

雲歌剛出去不久,又拎着軍刀跑回來:“他們竟冒雪追過來了。”

孟珏立即將一團雪掃到篝火上,滋滋聲中,世界一剎那黑暗。

“還有多遠?”

“就在山坡下,他們發現了我丟棄的木筏子,已經將四面包圍。”

雲歌的聲音無比自責。可當時的情況,孟珏奄奄一息,她根本沒有可能慢條斯理地藏好木筏子,再背孟珏上山。

孟珏微笑着,柔聲說:“過來。”

雲歌楞了下,走到他身邊蹲下。

他將一個柔軟的東西放在她手裡:“過會兒我會吸引住他們的注意,你自己離開,沒有了我,憑你的本事,在這荒山野林,他們奈何不了你。”

雲歌看都沒看就把東西扔回給他,提着軍刀坐到了洞口。

“雲歌,聽話!你已經將我從山崖下救到此處,我們已經兩不相欠。”

不管孟珏說什麼,雲歌只是沉默。

風雪中,士兵們彼此的叫聲已經清晰可聞。此時,雲歌即使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孟珏掙扎着向她爬去。

雲歌怒聲說:“你幹什麼?!回去!”

孟珏抓住了她的胳膊,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清亮如石,光輝熠熠:“雲歌!”

雲歌掙扎了下,竟沒有甩脫他的手。

“我不需要你爲我手染鮮血。”

他的另一隻手中握着一隻小小的蔥綠珍珠繡鞋,上面綴着一顆龍眼大的珍珠,在黑暗中發着晶瑩的光芒。雲歌呆呆地看着那隻繡鞋,早已遺忘的記憶模模糊糊地浮現在眼前。

氈帽拉落的瞬間,一頭夾雜着無數銀絲的長髮直飄而下,桀驁不馴地張揚在風中。

“雲歌,長安城的偶遇不是爲了相逢,而是爲了重逢!”

往事一幕幕,她心中是難言的酸楚。

人語聲漸漸接近,有士兵高叫:“那邊有幾塊大石,過去查一下。”

孟珏將軍刀從雲歌手中取出,握在了自己手裡。掙扎着,挺直了身子,與雲歌並肩而坐,對着外面。

北風發出嗚嗚的悲鳴聲,狂亂地一次又一次打向亂石,似想將巨石推倒。

鵝毛般大的雪花,如同天宮塌裂後的殘屑,嘩嘩地傾倒而下。

天地紛亂慘白,似乎下一瞬就要天傾倒、地陷落。

縱然天塌地裂,她爲他孤身犯險,對他不離不棄,此生足矣!

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5. 破繭成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21. 鳳歸何處5. 天易老,恨難酬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21. 鳳歸何處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5. 天易老,恨難酬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9. 人心盡處竟成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7. 只應碧落重相見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7. 只應碧落重相見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3. 多情總爲無情惱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9. 人心盡處竟成荒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20. 落子勿言悔3. 心字已成灰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9. 人心盡處竟成荒21. 鳳歸何處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0. 落子勿言悔21. 鳳歸何處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1. 鳳歸何處15. 破繭成蝶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5. 天易老,恨難酬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7. 只應碧落重相見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9. 人心盡處竟成荒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5. 天易老,恨難酬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9. 人心盡處竟成荒20. 落子勿言悔2. 悲莫悲兮,永別離17. 只應碧落重相見5. 天易老,恨難酬19. 明日天涯已陌路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3. 心字已成灰
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5. 破繭成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21. 鳳歸何處5. 天易老,恨難酬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21. 鳳歸何處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5. 天易老,恨難酬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9. 人心盡處竟成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7. 只應碧落重相見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7. 只應碧落重相見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3. 多情總爲無情惱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9. 人心盡處竟成荒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20. 落子勿言悔3. 心字已成灰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9. 人心盡處竟成荒21. 鳳歸何處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0. 落子勿言悔21. 鳳歸何處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1. 鳳歸何處15. 破繭成蝶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5. 天易老,恨難酬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7. 只應碧落重相見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9. 人心盡處竟成荒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5. 天易老,恨難酬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9. 人心盡處竟成荒20. 落子勿言悔2. 悲莫悲兮,永別離17. 只應碧落重相見5. 天易老,恨難酬19. 明日天涯已陌路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3. 心字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