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

霍光頭一天晚上給範明友的命令是:表面拘拿,實則斬殺。因爲事出意外,昌邑國臣子肯定不會束手就擒,一定會反抗,範明友就可藉機用“抗旨”的罪名將所有人誅殺。可似乎走漏了消息,範明友趕到時,竟像劉賀事先下過命令般,無論禁軍如何挑釁,所有人都不出一言、俯首帖耳。範明友無錯可挑,不能借機發難,只能將劉賀的臣子先拘押起來。

劉弗陵駕崩後的第二十七日,上官皇太后下詔,廢劉賀,立劉詢。

劉詢入宮祭拜劉弗陵棺柩,認劉弗陵爲祖父,稱自己爲劉弗陵嗣孫,又去叩見上官太皇太后,認上官小妹爲祖母。

行完大禮後,上官太皇太后賜劉詢清茶,六順藉着奉茶的機會,低着頭小聲問:“侯爺,可要更衣?”

劉詢微愣一下,不動聲色地接過茶,彎身叩謝上官太皇太后。等飲了幾口茶,劉詢向上官太皇太后告退,言道內急需去更衣。出了殿門,一個鵝蛋臉、模樣端正的侍女微笑着上前行禮,“奴婢橙兒,服侍侯爺去尚衣軒。”

劉詢點了點頭,沉默地隨在橙兒身後。一路行去,竟真進了更衣的尚衣軒中,橙兒請劉詢坐,“侯爺稍坐,奴婢去準備薰香。”

劉詢坐到香榻上,心中全是不解,上官小妹究竟想幹什麼?腦中忽閃過《史記》中的句子,“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只覺得眼前的一幕無比熟悉,不禁啞然失笑,平陽公主用衛子夫討好、拉攏劉徹,前提是“謳者進,帝獨悅子夫。”上官小妹若想用平陽公主的計策爲將來鋪路,未免太小看了他。可是……現在能得罪上官太皇太后嗎?能不接受對方的示好嗎?

突然間,他有幾分頓悟劉徹當年的“急色”了。色非色,幸非幸,劉徹幸的是衛子夫,其實傳遞的是他願意接受平陽公主的效忠,這是一種無聲的結盟儀式,表示從此後,在陳皇后家族外,他接受了平陽公主的勢力。如果當時,劉徹拒絕了平陽公主,沒有臨幸衛子夫,後來的朝堂局勢會如何?平陽公主在未摸準劉徹的心思前,一定不敢對抗陳氏家族,那麼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橙兒捧着薰香、淨手用具進來,劉詢脣角抿着絲淡笑看着她。

她深埋着頭,捧着香木盤,將手巾送到劉詢面前,小聲說:“侯爺,請淨手。”

劉詢沒有動,橙兒有些窘迫,只得自己將手巾掀開一角。

劉詢瞥到手巾下的國璽時,雙眼突地瞪圓,吃驚地看向橙兒,橙兒看到他的樣子,反倒鎮定下來,微笑着說:“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將它們賜給侯爺。”

劉詢張了張嘴,卻嗓子發乾,說不出話來。

橙兒將木盤放到劉詢身邊,行禮告退,“侯爺請便,奴婢在外面候着。”

劉詢緊緊地握着國璽,心內最後的一點擔憂終於消失,本該高興,卻感到莫名的難受,眼前浮現的竟是劉弗陵的音容樣貌。

他深夜蒞臨寒屋,從此自己的命運改變;他賜自己官職,封自己爲王侯;他手把手地教自己詔書格式,何種詔書,該蓋何種印鑑,他將自己作爲一個皇子缺失的課程全給補了回來;他教自己如何駕馭朝臣;他站在漢家地圖前,徐徐而談……

當劉詢更衣返來時,上官小妹頗有倦容,命他和隨行官員都回去。

劉詢向上官小妹跪下,連磕了三個頭,真心誠意地說:“太皇太后,皇孫定會克盡孝道。”

小妹微微而笑,十分客氣地說:“哀家早已經習慣一個人守着一座宮殿了,不喜歡打擾人,也不喜歡被人打擾,移居長樂宮後,你也不必日日來請安,把江山治理好,就是你的孝順。”

劉詢自然滿口應諾。

出了椒房殿,劉詢說想一個人走走,衆位官員立即都識相地向他告退。

不一會兒,偌大的宮殿就好似只剩了劉詢一人。

碧藍的天空,當中高懸一輪圓日,普照着大地,陽光強烈,映得人眼花,劉詢未閃避,反迎着陽光邊走邊審視着周圍的宮牆殿樑。從此後,這裡全部屬於他了!

他朝宣室殿行去,對趕來迎接他的七喜吩咐:“召孟珏覲見。”

孟珏奉召而來,一進入宣室殿,就看到坐在龍榻上的劉詢。記得上一次進宣室殿時,龍榻上還坐着另外一個人。他微微笑着,向劉詢行跪拜大禮,劉詢等他磕完頭後,才說道:“你是朕貧賤時的故交,何必如此多禮?”

孟珏恭敬地說:“皇上是九五之尊,君臣之禮絕不可廢。”

“朕能坐到這裡,還要多謝你。若無你的人幫朕鼓動廣陵王進京,霍光只怕不會這麼快決定,也要多謝你這二十多日,一直呆在府中養花弄草。”

“皇上能有今日,是皇上雄才偉略,臣並無絲毫功勞。”

劉詢笑道:“從今往後,朕的一舉一動都會受人關注,若衆人發現朕的妻兒竟已失蹤二十多日,定會詫異詢問。孟愛卿有什麼高見?”

孟珏淡淡地笑着,“雲歌平安,許平君和劉奭自然也平安。”

劉詢沉默了一瞬,說:“其實你根本不必用平君和虎兒來威脅我,我不會傷害雲歌,無奈之舉只爲讓你老實呆在家裡,確保你不會干擾我的計劃,我會盡快放了她。”

“多謝皇上隆恩。”孟珏磕頭,“臣還想求皇上一件事情,容臣見罪臣劉賀一面。”

“他在霍光手中。”

“所以臣來求皇上,給臣一個恩典。”

劉詢面色爲難,“朕盡力吧!”

孟珏又磕了個頭後,退出了宣室殿。

劉詢一個人坐了會兒,起身向外行去。

七喜和兩個小宦官忙匆匆跟上。

劉詢一路默走,越行越偏。因爲他並未穿龍袍,除了宣室殿、椒房殿這些大殿內值役的人外,大部分的宮女、宦官都不認識他,迎面而過時,紛紛給七喜請安,對劉詢反倒不理不睬。七喜幾次想要點破,都被劉詢的眼色阻止,只能忐忑不安地小心跟隨。

青磚鋪就的地面已經高低不平,雜草從殘破的磚縫中長出,高處沒過人膝。廊柱欄杆的本來色彩早已看不出,偶爾殘留的黑、紅二色,更顯得一切殘破荒涼,只有圈禁在四周的高高圍牆依舊彰顯着皇家的森嚴。

站在門口已經覺得涼意。這裡,連燦爛的陽光都照不進來。

幾個侍衛攔在門前,冷聲斥責:“這裡是掖庭冷宮,囚禁罪犯的地方,不得隨意出入。”

七喜忙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侍衛看是御前服侍的人,客氣了很多,“你既是宣室殿的人,自然知道規矩,這裡囚禁的不是孝武皇帝的妃嬪、宮女,就是罪臣的家眷,全是女子,就是我們都不能入內。”

七喜又說了幾句,侍衛卻無論如何不肯放行,要麼需要宮廷總管的令牌,要麼需要皇帝旨意。

七喜有些動怒,劉詢卻淡淡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侍衛沉聲說:“公孫止。”

劉詢攤開手,上面有一塊令牌。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公孫止看是宮廷總管的令牌,呆了一呆,退到了一邊,“請進。”

劉詢一邊走,一邊隨手將令牌遞給七喜。

七喜遲疑了下,接過令牌,忙跪下,對着劉詢背影磕頭,“謝皇上隆恩,謝皇上隆恩。”

劉詢步子未停,一徑地向前走着。幾個老宮女正靠着牆根兒打盹,看到他,剛想斥責,兩個黑衣人從屋內跑出,沉默地行了一禮,在前領路。老宮女立即閉上了嘴巴。

劉詢對七喜吩咐:“你留在這裡等朕。”

黑衣人領着劉詢走了一會兒,停了步子,指了指左手邊的屋子,低聲說:“人在屋裡。”

一間破舊的屋子,門前的荒草足可漫過門檻。窗上殘破的窗紗,被風一吹,嗚嗚地響着,如同女子的哭泣。

劉詢問:“這幾日她可好?”

黑衣人回道:“一直沒有說過話。倒是很聽話,從來沒有吵過,也沒有鬧過。霍小姐來過一次,用鞭子抽了她一頓。”

劉詢眉毛微不可見地皺了下,淡淡問:“打得重嗎?”

“反正還活着,找了個關在這裡的老宮女在照顧她。”

劉詢揮了下手,黑衣人都退了下去。他走到窗口,看向裡面。

一個人睡在榻上,一動不動,一頭青絲散亂地拖在枕上,面目被遮掩得模糊不清。

劉詢站了會兒,忽覺不對,幾步跨進屋子,一把拽起榻上的人,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子,他大怒,“來人。”

一個黑衣人匆匆進來,看到榻上的女子,立即跪下,“小的……小的……”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劉詢並非常人,立即冷靜下來,知道問題的關鍵不在他,揮手讓他退下,看向榻上的女子,“你想活,想死?”

女子微笑,眼內有看破一切的冷漠,“同樣的話,今天早上剛有人問過,所以我躺在了這裡,把那個丫頭替換了出去。”

這種一切都已無所謂的人,最是難辦,劉詢思索着如何才能讓這個女子開口。

女子凝視了一會劉詢,眼內的冷漠褪去,面色驚疑,“你姓劉?你這雙眼睛長得可真像皇上,鼻樑、下巴卻長得有幾分像太子……你,你……”

劉詢回道:“我姓劉名詢。”

突然之間,女子的身子開始不停顫抖,她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撫劉詢的臉,眼淚簌簌而下,“你……你……”

劉詢絲毫未怪,任由她撫着自己的臉,“我還活着。”

女子猛地抱住他,又是大哭,又是大笑,狀若瘋癲,“你都這麼大了,我上次見你時,你還在太子殿下懷中,殿下會很高興……會很高興……”

劉詢已經明白幾分端倪,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着。

女子哭哭笑笑了一會,突然緊張地看向外面,“你怎麼在這裡?快走!不要被人發現了。”

她在掖庭中囚禁多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劉詢幾分心酸,輕聲將一切告之。女子這才知道劉詢竟是新帝,雖然早已見慣宮廷風雲、人生起落,可還是吃驚萬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難以自持。

在女子斷續的敘述中,劉詢弄明白了女子的身份。她姓夏,是先帝劉徹殿前的侍女,看她的神情,肯定不僅僅只這些,可劉詢不想多問,她說什麼就什麼吧!屍骨都早已經涼透,活着的人還要活着,往事能埋葬的就埋葬了。

等夏嬤嬤稍微平靜後,劉詢問:“嬤嬤,關在這裡的女子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她是陛下的女人,我欠過霍氏人情,所以……所以就讓霍家的人把她帶走了。”

“霍光?”

“這朝堂內,除了他的人,還有誰能隨意出入宮禁?”

劉詢說:“先委屈嬤嬤在這裡再住幾天,等一切安穩後,我會派人來接嬤嬤。”

將近二十年的幽禁生涯,一直以爲荒涼的掖庭就是她的終老鄉,不料竟還有出去的日子。夏嬤嬤沒有欣喜,反倒神情茫然,只微微點了下頭。

劉詢剛走到門口。

“皇上,等一下!我突然想起……”

劉詢回身。

夏嬤嬤斟酌着說:“幼時看過幾本醫書,略懂醫理,我看那位姑娘好似身懷龍胎,皇上趕緊想辦法把她接回來吧!”

劉詢面色大變,眼中有寒芒閃爍,“你說什麼?”

夏嬤嬤歉疚地說:“我也不能確定,只是照顧了她二十多日,覺得像。一個猜測本不該亂說,可如果她真身懷龍種,就事關重大……所以我不敢隱瞞。”

劉詢頭重腳輕地走出了冷宮。

劉弗陵有了子嗣!

劉弗陵有了子嗣!

……

他腦內翻來覆去地就這一句話。

如果劉弗陵有了子嗣,那他這一個月的忙碌算什麼?霍光現在可知道雲歌有了身孕?如果霍光知道有可以任意擺佈的幼子利用,還需要他這個棋子嗎?如果趙充國他們知道劉弗陵有子嗣,還會效忠於他嗎?如果……如果……

無數個如果,讓他心亂如麻、步履零亂。

握着國璽的剎那,他以爲一切已成必定,這座宮殿,這個天下都是他的了!可不成想老天悄悄地安排了另一個主人,那他究竟算什麼?

不!絕對不行!宮殿、天下都是他的,他就是主人!

已經失去過一次,絕無第二次。那一次,他無力反抗,只能任由老天擺佈,這一次,他絕不會俯首帖耳的認命。

零亂的步伐漸漸平穩,慌亂的眼神逐漸冷酷,他開始仔細地思考對策。

算來,雲歌即使有身孕,應該也就一兩個月,他是因爲機緣巧合才預先知情,霍光應該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想到這裡,他慌亂的心又安穩了幾分,快步向宣室殿行去,“七喜,立即傳趙充國,張安世,雋不疑入宮。”

他必須立即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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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如鉤,寒天似雪。

院內幾株梧桐,灰色的枝椏在冷風中瑟縮,青石臺階上一層冷霜,月光下看來,如下過小雪。霜上無一點瑕痕,顯然很久未有人出入。

四月站在院子門口,低聲說:“王爺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內,我們都不敢……自紅衣死後,王爺像變了個人……”

孟珏眼內如結冷霜,四月心中一顫,不敢再說話,行了個禮後,悄悄離開。孟珏踩着冷霜,緩緩踏上了臺階,門並沒有關緊,輕輕一推,應聲而開。

屋中七零八落地堆滿了殘破的酒罈,濃重的酒氣中,散發着一股餿味。劉賀披頭散髮地躺在榻上,一襲紫色王袍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孟珏在榻邊站着,冷冷地看着劉賀。

劉賀被冷風一吹,似乎有了點知覺,翻了個身子,喃喃說:“酒,酒……”

孟珏拎起地上的一罈酒,不緊不慢地將酒倒向劉賀。劉賀咂吧了幾下嘴,猛地睜開了眼睛。孟珏依舊不緊不慢地澆着酒,脣邊似含着一層笑意。劉賀呆呆地瞪着孟珏,酒水從他臉上流下,迅速浸溼了被褥、衣服。冷風呼呼地吹到他身上,他打了個寒戰,徹底清醒。

孟珏倒完了一罈,又拿起一罈繼續澆。

“你有完沒完?我再落魄仍是王爺,你算什麼玩意兒?給我滾出去!”

劉賀揮手去劈孟珏,兩人身形不動,只掌間蘊力,迅速過了幾招,劉賀技高一籌,佔了上風,將孟珏手中的酒罈震飛。酒罈砸到牆上,“砰”的一聲響,裂成碎片。

屋中的酒氣,瀰漫開來,濃烈欲醉。

孟珏退後,負手而立,笑看着劉賀,“看來很清醒了,方便我說話?”

“自我進京,你連影子都未露過,現在怎麼又有話了?我和你沒有什麼話可說。”劉賀移坐到榻旁的案上,順手抄起一瓶酒,大灌了幾口,“孟大人,還是趕緊去服侍新帝,等新帝登基日,定能位列三公九卿。”

孟珏不屑解釋,也未有怒氣,只笑着說:“多謝你的吉言!先問你件事情,劉詢手底下怎麼突然冒出來了一幫黑衣人?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絕非江湖草莽的烏合之衆。人,劉詢不愁沒有,可他哪裡來的財力物力訓練這些人。”

劉賀怔了一瞬,明白過來,說道:“你還記得羌族王子克爾嗒嗒嗎?當年皇上告訴劉詢,可以給他財力物力,讓他想辦法暗中介入羌族內部,想來,劉詢就是用皇上的錢偷偷訓練了這支軍隊。”

孟珏眼中似有疑問,眉頭緊鎖,劉賀輕嘆了一聲,“劉詢的這些花招,皇上應該都心中有數。”

孟珏脣角一抹冷笑,“劉弗陵如果知道劉詢用他們做了什麼,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劉賀詫異地問:“劉詢做了什麼?這隻軍隊雖然是劉詢效仿羽林營所建,但現在最多兩三千人,還成不了氣候。”

孟珏沒有回答劉賀的問題,巡視了屋子一圈,打開了所有箱籠,開始收拾東西。

劉賀跳了起來,去攔孟珏,“你做什麼?這些是紅衣的東西!”

“我要把她的東西取走,還有她的棺柩。”

“去你孃的!紅衣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幾時輪到你在這裡說話?”

孟珏冷笑:“你連一個女子都護不住,有什麼臉在這裡嚷?”

孟珏的話戳到他的傷處,劉賀語滯,人仍擋在箱子前,臉上卻是死寂的黯灰。

“該爭時不爭,該退時不退,做事情含含糊糊,唯獨對我的疑心一點不含糊。在那麼重要的時刻,你竟然回了昌邑,一副對皇位沒有興趣的樣子,既然當時沒有興趣,爲什麼不索性沒興趣到底?讓大家都平平安安!”

“皇上並沒有打算傳位給我!他請我離開長安,我……”劉賀想說,他不想背棄劉弗陵最後的要求,可是有些東西,他沒有辦法解釋給孟珏聽,孟珏也不可能明白他對劉弗陵的尊敬和感激。

“你管劉弗陵有沒有給你傳位,若想要,就要去搶!你若能妥善利用霍光,佔優勢的就是你!趙充國、張賀這些人有何可懼?只要動作迅速地除掉劉詢,他們不支持你,還能支持誰?二哥訓練的人全在長安城待命,我怕你要用人,武功最好的幾個一個也不敢用,你用過誰?長安城的形勢就是比誰手快,比誰更狠,你整天在做什麼?心裡想要,行動卻比大姑娘上花轎還扭捏,你扭扭捏捏無所謂,可你……”孟珏想到紅衣,臉色鐵青。

劉賀張了張嘴,看着孟珏,卻又閉上了嘴。權力於他只是工具,而非目的,如果爲了工具,先要背叛自己的目的,那他寧願選擇放棄。爲了權力的醜陋,他早就看夠了!不管以前、現在、還是將來,他都絕不會允許自己爲了權力,變成他曾深惡痛絕過的醜陋。他尊敬和感激劉弗陵,不僅僅是因爲劉弗陵救過他、救過月生,也不僅僅是因爲劉弗陵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給了他一展才華的機會,更因爲劉弗陵的所作所爲讓他看到了權力的另外一種闡釋方式——有仁善、有俠義、有寬恕、有大度、有從容。劉弗陵是劉徹悉心教導出來的人,論帝王之術,權利之謀,有誰能懂得比他多?他還未登基,母親就慘死,剛登基,藩王就虎視眈眈,緊接着,三大權臣步步緊逼,若論面臨的局勢複雜、情勢危險,又有誰能比過他?他比誰都有藉口去揮舞無情的帝王刀劍開路,用巨大的權力鐵輪碾碎一切違逆他的人和事。只要結果好,過程如何並不重要,爲了更遠大的目標,犧牲掉一小部分人,早就是被帝王默認的行事準則,衆人甚至會讚美這樣的帝王英明果斷,可是,劉弗陵沒有!他只要狠一狠心,就會有更簡單、更容易、更安全的路,他卻偏偏走了另一條路。

自小到大,皇爺爺的教誨,母親的教導,以及所見所聞、親身經歷都告訴自己,權力就代表着無情和醜惡,在劉賀心中,他憎惡它,可在他的血液中,他又渴望它。在他的戲笑紅塵下,藏着的是痛苦和迷茫,是不知何去何從的頹廢,但是,劉弗陵用自己的所行所爲消解了他的痛苦和迷茫,讓他明白權力本身並不無情,無情的是人,權利本身也不醜惡,醜惡的是人。

劉賀張口想解釋,可自小到現在的心路歷程哪裡是那麼容易解釋得清楚的?最後只得長嘆了口氣後說:“小珏,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我信守的原則,你不會懂,或者即使能懂得,也不屑。於我而言,結果固然重要,但過程也一樣重要。現在,我生我死都無所謂,只想求你一件事情,請你看在紅衣和二弟的份上去做。”

孟珏的臉色鐵青中透出白,顯是怒極。劉賀沒有理會,接着說道:“月生初進昌邑王府,就與王吉他們交好,望你看在月生的份上,救他們一命。”

孟珏雖然哀怒交加,卻沒有冷言反駁,因爲在月生給他的信中,的確曾提到過王吉的名字,說過王吉對他的禮遇,月生能得到劉賀賞識,也是王吉的舉薦。

劉賀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竟對他行了一大禮,“多謝!王吉是個正人君子,定不忍見同僚赴死、而他獨自偷生,你就告訴他,很多人不過是我借霍光的手要除掉的人,請他務必珍重,昌邑王府內的諸般事務先拜託他了。其餘的人,你能救則救吧!是……是我對不住他們!”

孟珏冷笑着譏諷,“好個‘聰明’的昌邑王!如此能謀善斷,怎麼忘記算紅衣的性命了?怎麼把她帶到了這個是非地?”事情到此,他與劉賀恩斷義絕,已沒什麼可多說的了,揮手欲推開劉賀,去拿紅衣的遺物。

劉賀擋住了孟珏的手,“小珏,我知道你一直視紅衣爲妹,我沒有照顧好她,是我錯,但紅衣的遺物,我不會給你。不管這次我生還是死,她以後都會和我合葬。我做錯的事情,我會到地下去彌補。”

劉賀的語氣十分淡然,神色也十分平靜,卻是一種哀莫過於心死的淡然平靜。

孟珏凝視了他一會兒,忽地搖頭笑起來,滿面譏嘲,“劉賀呀劉賀!你這輩子究竟有沒有想清楚過一件事情?

劉賀淡淡說:“自以爲聰明一世,實際一直是個糊塗人。自以爲自己的荒唐糊塗是做給世人看的,但是做戲太久,原來早就真糊塗了,分不清自己的本心,也看不清真假。”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當世人都以爲你荒唐糊塗時,你真能說自己很清醒嗎?當身邊的人也認爲你好色貪歡時,她還能期望你會真心對她嗎?

假做真時,真也會假。

孟珏大笑起來,“好!紅衣的遺物和棺柩,我留給你!前幾日剛聽到紅衣死的消息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後悔當年沒有殺你,你害死了二哥不夠,竟然還害死了紅衣。就是剛纔,我仍在想要不要藉助霍光或者劉詢的手,將你的命永遠留在長安。不過現在,我不打算再落井下石了,你的生死和我再無關,紅衣的遺物和棺柩,你想要,就留給你!”

“多謝!”

孟珏笑着擺手,“不必謝我。死亡的痛苦只是剎那,而我只是想看你痛苦後悔一輩子而已!”

劉賀眼中有朦朦的哀傷,令他往日清亮的雙眸晦暗無光。

孟珏笑問:“你還記得二哥臨死時說過的話嗎?”

劉賀沉默了好一會後,慢慢地說:“那年皇上召藩王在甘泉山行獵,月生陪我同行。當時還年少氣盛,我又一貫言行無忌,言語間得罪了燕王。燕王設了圈套想殺我,月生看出苗頭,苦勸我小心提防,一定不要離開皇上左右,我卻自恃武功高強,聰明多變,未把燕王當回事情,直到孤身一人被五頭黑熊困住時,才知道人力終有限,危機時刻,月生趕到。後來……皇上帶兵趕來時,月生已死,只救下了重傷的我。”

當日的血鬥似乎又回到眼前,兄弟兩人並肩而戰,面對五頭黑熊,卻夷然不懼,談笑風生,同進共退。

從小到大,劉賀看見的是妻子算計丈夫,丈夫憎惡妻子,兒子算計老爹,老爹屠殺兒子,兄弟鬩牆,姐妹爭寵,在認識月生前,他從不相信“知己”二字真實存在。這一生,他最痛快淋漓的時刻,就是那一日,最痛苦的也是那一日!

“……月生的半邊身子被熊撕去,他死得很快,臨死前,他囑咐我,讓我替他報恩,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可你哪裡需要我照顧?”

孟珏淡淡說:“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告訴我的是‘大哥,幫我好好照顧……照顧……’他話未說完,就帶着遺恨而去了。”

劉賀木然地點頭:“嗯。”

孟珏笑着說:“好大哥,他要你照顧的人可不是我。”

劉賀愕然,“月生就你一個親人,整日裡口中唸叨的就是你,他指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孟珏笑看着他,眼中有寒冷的星芒。

劉賀心底有寒意涔入四肢百骸,他很想拒絕去聽答案,因爲他知道答案也許比殺了他更可怕,可他必須聽。

“是紅衣。”孟珏似乎很欣賞劉賀此時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分外慢,“二哥是豪氣干雲的男子,他爲什麼會願意屈就於王府?因爲紅衣是二哥的親妹妹!小時候被父母賣給了人販子,後來被輾轉賣到王府。”

劉賀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着,“月生……他……他爲什麼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你就能阻止你的母親把紅衣毒啞嗎?告訴你,你能讓紅衣說話嗎?告訴你,你就能補償紅衣所受的罪嗎?告訴了你,你能做什麼?”

劉賀張了張嘴,沒能吐出一個字,只有身子顫得更厲害。

“二哥本想帶紅衣走,可紅衣不願意。”

“爲……什麼?”

“後來,我尋到王府時,本來想告訴你,紅衣是月生的妹妹,可紅衣求我不要說,她想在合適的時候,自己告訴你。”

“爲什麼?”劉賀的聲音如將要繃斷的弦,他像一個即將被滔天洪水溺斃的人,看着洪水滾滾而來,眼中有濃重的恐懼,臉上卻是無能爲力的木然。

“因爲她這輩子只想跟着你,所以她不想離開。如果你知道她是月生的妹妹,你一定會對她千般好,把你對月生的愧疚全部彌補給她,也許你還會不顧皇家禮儀,立一個啞巴爲側妃,可她不想要這些,她想要的是因爲她是她,所以你對她好。”孟珏微笑,“可惜!紅衣竟然一直沒有等到這個合適的開口機會。王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紅衣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啞巴!不過是你家買下的低賤奴婢……”

“閉嘴!”

劉賀的魁梧身形,好似突然縮小了許多,他無力地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紅衣的箱籠上。

紅衣的盈盈笑顏在他眼前盤旋不去,越變越清晰。

她側首時,溫婉的笑;

她低頭時,含羞的笑;

她擡頭時,粲然的笑;

還有她默默看着他時,欲說還休的笑……

天哪!

他竟然從沒有看懂過!

或者不是他不能懂,而是他太習慣!

紅衣就像他的影子,隨時隨地都在,他從不用去想如何得到她,從不用去費勁琢磨她的心思,也從不用擔心會失去她,反正她永遠在那裡。他只要輕輕叫一聲“紅衣”,她就會盈盈笑着出現。

可是她再不會出現了,永遠不會了。

……

他順着箱籠滑坐到了地上,一個蘭木盒子被帶得從箱子上跌落,翻掉在地上。

“砰”的一聲,盒子碎裂成了兩半。裡邊盛放着的一堆編好的繩穗散落了一地。

一模一樣的花式,都是紅豔豔的繩子打成,月光下,刺眼地疼。

他摸索着拿過一個,依稀覺得在哪裡見過,卻不能立即想起來。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紅衣臨死那天,想要塞到他手裡的繩穗就和這個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東西?”

孟珏盯着地面上的鮮紅,不能回答。

如果只是普通的穗子,紅衣沒有必要做這麼多,還珍而重之地藏在盒子裡。但是,又的確都是普通的繩子打成,實在看不出它有任何不普通。

他看了好一會兒,覺得很是眼熟,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去宣室殿,雲歌一個人坐在廊下,就編着這個樣子的繩穗。

“來人,來人!”劉賀一連串的大叫。

四月匆匆跑來,看到劉賀的樣子,唬了一跳,這還是那個笑臥美人膝的王爺嗎?

劉賀舉着手中的繩穗,“這是什麼?”

四月仔細看了眼,說:“同心結。它的花樣十分複雜,卻只用一根絲絛結成,編起來很是耗心神。女子用紅色的絲絛仔細打好同心結,將它掛到男子的腰間,表示定情,意謂‘永結同心’。嗯……好像還有一句話。”四月邊回憶,邊慢慢地說:“好像是‘交絲結龍鳳,鏤彩結雲霞;一寸同心縷,百年……百年長命花。’”

“交絲結龍鳳,鏤彩結雲霞;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劉賀的聲音似哭似笑,他將同心結湊到眼前,仔細地看着,似乎從眼前的繁瑣花結中,看到了當日寂靜宮殿中,紅衣低着頭、仔細織着絲絛的樣子,她眼中柔情百繞、脣邊含着希冀的微笑,憧憬着有一日,她能把它親手繫到他的腰間。可是直到最後,她都沒有送出她的同心結。

紅衣眼角落下的淚,可有怪他的不懂?

他自以爲聰明一世,卻連一個女子臨死前的心意都看不懂。

“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

他趴在地上一個個地去撿同心結,每一個都仔細地捋平,再小心地收進懷中。紫色的王袍在冰冷的酒漬中拖過,他一無所覺。頭髮上粘滿了塵土,他也一無所覺。他只小心翼翼地撿着同心結,好似這樣就可以掬住她死時落下的那串淚。

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

孟珏心中滋味難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靜靜地盯着地上的同心結,忽覺得那鮮豔的紅色壓得他胸悶,忙提步向外行去。

如鉤的殘月,斜掛在灰色的梧桐樹頂。

階前的寒霜白涔涔一片。

風吹着門一開一合,發出“吱呀”、“吱呀”的暗鳴。

靜夜中聽來,悠長、淒厲。

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3. 心字已成灰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5. 破繭成蝶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5. 破繭成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繭成蝶15. 破繭成蝶20. 落子勿言悔5. 天易老,恨難酬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3. 多情總爲無情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2. 悲莫悲兮,永別離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3. 多情總爲無情惱21. 鳳歸何處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9. 人心盡處竟成荒3. 心字已成灰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5. 破繭成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9. 人心盡處竟成荒17. 只應碧落重相見3. 心字已成灰20. 落子勿言悔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2. 悲莫悲兮,永別離20. 落子勿言悔17. 只應碧落重相見9. 人心盡處竟成荒13. 多情總爲無情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 悲莫悲兮,永別離20. 落子勿言悔20. 落子勿言悔3. 心字已成灰2. 悲莫悲兮,永別離2. 悲莫悲兮,永別離18. 此情已自成追憶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20. 落子勿言悔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5. 天易老,恨難酬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 悲莫悲兮,永別離5. 天易老,恨難酬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9. 人心盡處竟成荒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難酬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
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3. 心字已成灰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5. 破繭成蝶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5. 破繭成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繭成蝶15. 破繭成蝶20. 落子勿言悔5. 天易老,恨難酬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3. 多情總爲無情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2. 悲莫悲兮,永別離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3. 多情總爲無情惱21. 鳳歸何處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9. 人心盡處竟成荒3. 心字已成灰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5. 破繭成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9. 人心盡處竟成荒17. 只應碧落重相見3. 心字已成灰20. 落子勿言悔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2. 悲莫悲兮,永別離20. 落子勿言悔17. 只應碧落重相見9. 人心盡處竟成荒13. 多情總爲無情惱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 悲莫悲兮,永別離20. 落子勿言悔20. 落子勿言悔3. 心字已成灰2. 悲莫悲兮,永別離2. 悲莫悲兮,永別離18. 此情已自成追憶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20. 落子勿言悔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3. 心字已成灰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5. 天易老,恨難酬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2. 悲莫悲兮,永別離5. 天易老,恨難酬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9. 人心盡處竟成荒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難酬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