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落子勿言悔

霍光走後,劉詢就開始削減霍家的勢力,去霍成君處越來越少,直到最後絕跡於椒房殿。

霍光死後的第二年,劉詢準備妥當一切後,發動了雷霆攻勢,開始詳查許平君死因,醫婆單衍招供出與霍氏合謀,毒殺了許皇后。霍禹、霍山、霍雲被逼無奈,企圖反擊,事敗後,被劉詢以謀反罪打入天牢,霍氏一族其他人等也都獲罪伏誅。霍成君被奪去後位,貶入冷宮。當年權勢遮天、門客遍及朝野的霍家,轉眼間,就只剩了霍成君一人。

劉詢的心腹大患終被拔除乾淨,隨着霍氏的倒臺,皇權的迴歸,兩個新興的權力集團隱隱浮出水面,一個是藏於暗處的宦官集團,以何小七等貼身服侍劉詢的宦官爲首;一個就是劉詢親手訓練出的“黑衣軍”,他們掌握了禁軍、羽林營,甚至軍隊。表面上看起來,黑衣軍和宦官是劉詢的左膀右臂,一明一暗,應該齊心合作,可何小七總覺得黑衣人看他的眼光透着怪異,他總會不自禁地想起那幫被他活埋了的黑衣人,常常大夏天的,驚出一身冷汗。

孟珏對劉詢下一步的動作了然於胸,劉詢知道他了然於胸,他也知道劉詢知道他的瞭然於胸。彼此都明白他們兩個這局棋下到此,已經要圖窮匕首見,但是兩個人依舊君是明君,臣是賢臣,客氣有禮地演着戲。

孟珏在霍光病逝不久的時候,就向劉詢請求辭去官職,劉詢收下了奏章,卻沒有回答他,只是下令把一品居抄了,將老闆打人了天牢。第二日,劉詢親手訓練出的“黑衣軍’’開始查封城裡各處的當鋪,搜捕抓人。獲罪的罪名,何小七自會網羅,他現在熟讀大漢律典,對這些事情很是得心應手,一條條罪名安上去,可謂冠冕堂皇,罪名確鑿。第三日,孟珏向劉詢要回了辭呈。

之後,長安城內的商鋪不幾日就會關門一家,或倒閉一家。

劉詢每次收到何小七的密報,總是無甚喜怒,何小七卻是每奏一次,就心寒一次。這些關門的商鋪全是皇上已經知道的,孟珏這樣做,究竟是向皇上示弱,還是譏諷皇上?孟珏又是如何知道他已經查出這些商鋪的?

等何小七名單上的商鋪倒閉得差不多時,一日,孟珏給劉奭上完課,微笑着對他說:“這些年,我能教給殿下的東西已經全部教完。”

劉奭聽後,手慢慢地握到了一起,力持鎮靜地問:“太傅也要離開了嗎?”

孟珏沒有回答,只微笑着說:“你的父皇與你性格不同,政見亦不同,你日後不要當面頂撞他,他雖然待你與其他皇子不同,可天底下最善變的是人心。”

劉奭抿着脣,倔犟地說:“我不怕他!”

孟珏未再多說,起身要走,劉奭站起來想去送他,孟珏道:“我想一個人走一走,你不必相送了。”

劉——>雖貴爲太子,可自小跟隨孟珏,見他的時間遠遠多過父皇,對他有仰慕、有尊敬、有信任,還有畏懼。聽到他的拒絕,只能停下來,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望着他的背影。

待孟珏的身影消失後,他正要轉身進屋,卻發現孟珏慣佩的玉珏遺落在地上,連忙撿起,去追孟珏。

孟珏快到前殿時,看到劉詢一身便袍,負手而立,觀河賞景,恰恰擋住了他的路。

孟珏過去行禮:“皇上。”

劉詢擡手讓他起來,卻又一句話不說,孟珏也微笑地靜站着。

有宮女經過,看到他們忙上來行禮,袖帶輕揚間,隱隱的清香。劉詢恍惚了一瞬,問道:“淋池的低光荷開了?”

橙兒低着頭應道:“是!這幾日花開得正好,太皇太后娘娘賞賜了奴婢兩株荷花。”

劉詢沉默着不說話,一會兒後,揮了揮手,讓橙兒退下。

不遠處,滄河的水聲滔滔。

劉詢對孟珏說:“這些年,我是孤家寡人,你怎麼也形隻影單呢?”

孟珏微笑着說:“皇上有後宮佳麗,還有兒子,怎麼能算孤家寡人?

劉詢沒什麼表情地問:“你對廣陵王怎麼想?”

孟珏淡淡說:“一個庸才,不足爲慮。”

劉詢點了點頭,正是他所想,這種人留着,是百好無一壞。

孟珏卻又緊接着問:“臣記得他喜歡馴養桀犬,不知道現在還養嗎?”

劉詢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深盯了眼孟珏,孟珏卻是淡淡笑着,好似什麼都沒說。

好半晌後,劉詢淡聲說:“你我畢竟相交一場,你還有什麼想做而未做的事情嗎?朕可以替你完成。”

孟珏笑:“我這人向來喜歡親力親爲。”

劉詢也笑:“那你去吧!”

孟珏微欠了下身子告退,不過未從正路走,而是快速地向滄河行去。劉詢剛想出聲叫住他,孟珏一面大步走,一面問:“你可還記得多年前的滄河冰面?你我聯手的那場血戰!”

劉詢呆了一下,說道:“記得!平君後來詢問過我無數次,我們是如何救的她和雲歌。”

“你去找劉弗陵時,也殺了不少侍衛吧?”

劉詢微笑:“絕不會比你殺的少!”

隱藏在暗處的何小七看預訂的計劃出了意外,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辦,本想派人去請示一下皇上,可是看孟珏直到此刻,都還一副從容自若、談笑風生的樣子,他的憤怒到了頂點。黑子哥他們碎裂的屍體在他眼前徘徊,淋漓的鮮血直衝着他的腦門。

隱忍多年,終於等到這一日,不能再等!以孟珏的能耐,出了這個皇宮,就是皇上也沒有把握一定能置他於死地。

何小七向潛伏在四周的弓箭手點了點頭,率先將自己手中的弓箭拉滿,對着孟珏的後背,將盈滿他刻骨仇恨的箭射出。

一箭當先,十幾支箭緊隨其後,孟珏聽到箭聲,猛然回身,一面急速地向滄河退去,一面揮掌擋箭。可是利箭紛紛不絕,避開了第一輪的箭,卻沒有避開第二輪的,十幾支箭釘入了他的胸膛,一瞬間,他的前胸就插滿了羽箭,鮮血染紅衣袍。

劉詢負手而立,站在遠處,淡淡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劉詢。

沉默中,他們的視線仍在交鋒,無聲地落下這局棋的最後一顆子。

劉詢的眼睛內無甚歡欣,只是冷漠地陳述一個事實:“我們終於下完了一直沒下完的棋,我贏了。”

孟珏的眼睛內亦無悲傷,只有淡然的嘲諷:“是嗎?”

淡然的嘲諷下,是三分疲憊、三分厭倦、四分的不在乎。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再站不穩,巨痛讓他的眼前開始模糊不清,劉詢的身影淡去,一個綠衣人笑着向他走來。他的脣畔忽然抿起絲微笑,看向了高遠遼闊的藍天。在這紛擾紅塵之外,悠悠白雲的盡處,她是否已經忘記了一切,尋覓到了她的寧靜?

她真的將我全部遺忘了嗎?

她的病可有好一些?

今生今世不可求,那麼只能修來生來世了……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身後正是滔滔滄河,身體入水,連水花都未濺起,就被卷得沒有了蹤影。

何小七輕聲下令,隱藏在暗處的宦官迅速消失不見,一絲痕跡都未留下。一羣侍衛此時才趕到,劉詢下令:“封鎖河道,搜尋刺客屍體。”

張安世和張賀氣喘吁吁地趕到,也不知道張賀臉上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他剛想說話,被張安世一把按住,拖着他跪了下去。

張安世恭敬地說:“皇上,滄河水直通渭河,渭河水連黃河,長安水道複雜,張賀卻很熟悉,不如就讓張賀帶人去搜。”

劉詢對張賀的信賴不同常人,聞言,點頭說:“張愛卿,你領兵去辦,此事不要聲張,只向朕來回報。”

張賀呆了一瞬,反應過來,忙磕頭接旨。起身後,一邊擦汗,一邊領着兵沿滄河而去。

張安世這才又磕頭向劉詢請罪:“聽聞霍家餘孽襲擊皇上,臣等護駕來遲,有罪!”

劉詢卻半晌沒說話,張安世偷偷擡眼看,發覺劉詢的眼睛正盯着側面。張安世將低着的頭微不可見地轉了個角度,看見不遠處的雕欄玉砌間,站着太子劉——>,他眼中似有淚光,看見皇上,卻一直不上前行禮,甚至連頭都不低,毫不避諱地盯着劉詢。一會兒後,他突然轉身飛快地跑掉了。

張安世不敢再看,額頭貼着地,恭恭敬敬地跪好。

半晌後,張安世看見劉詢的袍子擺飄動起來,向遠處移去,冷漠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你們都下去吧。”

劉詢向前殿走去,走到殿外,看到空蕩蕩的大殿卻恍惚了,我來這裡幹什麼?大臣們早已散朝了!

隨意換了個方向走,看到宣室殿的殿宇,想起那也是座空殿,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奏摺等着他,可是他現在卻感到難以言喻的疲憊,只想找個舒適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又換了個方向,走了幾步,發覺是去過千百次的椒房殿,雖然已是一座空殿,他心頭仍是一陣厭惡,轉身就離開。

劉詢左看右看,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裡。未央宮,未央宮!說什麼長樂未央?這麼多的宮殿,竟然連一座能讓他平靜踏實地休息一會兒的宮殿都找不到。

不知不覺中,他走出了未央宮。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商鋪的生意興旺,人們的口袋中有錢,似乎人人都在笑。田埂上,是荷鋤歸家的農人,還有牧牛歸來的牧童,用楊樹皮做的簡陋笛子吹着走調的歡樂,看到劉詢,牧童大大咧咧地騰出一隻手,指指路邊,示意他讓路,劉詢也就真退讓到一邊,讓牧童和牛羣先行。裊裊炊煙下,竹籬茅屋前,婦人正給雞喂最後一頓食,一邊不時地擡頭眺望着路的盡頭,查看丈夫有沒有到家,看到劉詢盯着她發呆,她本想惱火地呵斥,卻又發現他的目光似看着自己,實際眼中全是茫然,婦人以爲是思家的遊子,遂只扭轉了身子,匆匆進屋。

劉詢穿行過一戶戶人家,最後站在了兩處緊挨着的院落前。別家正是竈膛火旺、菜香撲鼻時,這兩個院落卻了無人影,瓦冷牆寒。

劉詢隨手一擺弄,鎖就應聲而開,他走到廚房,摸着冰冷的竈臺,又去堂屋,將幾個散落在地上的竹籮撿起放好,看到屋角的蛛網,他去廚房拿了笤帚,將蛛網掃去。幹着幹着,他竟掃完屋樑掃窗櫺,掃完窗櫺又掃地,後來索性打了桶井水,拿了塊抹布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雖然多年未做,可也不覺手生,一切都很自然,似乎昨天、前天他都曾幫着妻子做過這些。

屋子裡裡外外都變得亮堂、乾淨了,他卻仍意猶未盡,看到裡屋的舊箱籠,就全部打了開來,想要整理一下。箱子大多是空的,只一箇舊箱子裡放了幾件舊衣服。

他隱隱約約地想起,當劉弗陵賞賜了侯府後,他讓平君準備搬家。平君連着几案、坐榻,甚至廚房的碗碟都要帶過去,他笑着搖頭,讓她把捆好的東西全部拆開,放回原處。拆到衣服時,平君死活不肯扔,箱子裡的這幾件是他隨手翻着,硬扔回箱子裡,不許她帶的。

“這些衣服大補丁重小補丁,你就是賞給侯府掃地的丫頭都不會有人要,你帶去做什麼?是你穿,還是給我穿?”

平君說不出話來,沒有補丁的舊衣服,她卻仍不肯放手,他也只能嘆一聲“窮怕了的人”,便隨她去。

劉詢隨手拿起一件舊衣服細看,是平君做給他的舊襖子,袖口一圈都是補丁。平君爲了掩飾補丁,就藉着花色,繡了一圈圈的山形鳥紋,兩隻袖子,光他能辨別出的,就有三四種繡法。她花盡心思後,硬是用劣等的絲線描繪出了最精緻的圖案,將補丁修飾得和特意的裁剪一樣。

劉詢的手指頭一點點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繡,最後他忽然將襖子披在了身上,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坐着。

何小七先前在院子外面還能聽到院子內的動靜,雖覺得聲音古怪,但在劉詢身邊多年,他已經學會少說話、少好奇。後來卻再聽不到一點聲音,他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天色漸黑,可屋子裡仍然沒動靜,他不禁擔心起來,大着膽子,跨進了院子,入眼處,吃了一驚,待從窗戶看到劉詢大夏天竟然披着個襖子,更是唬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劉詢睜開眼睛,淡淡一瞥,何小七立即軟跪在了地上:“皇……皇上,天……天有些晚了。”

劉詢靜靜站起,將身上的襖子仔細疊好,何小七想去拿,劉詢卻自己珍而重之地拿在了手裡。一邊向外走,一邊吩咐:“將屋子鎖好,派人看着點,還有……旁邊的房子。”

“是!要派人來定時打掃一下嗎?”

沉默了一會兒後響起了兩個字:“不用。”

何小七看着窗明几淨的屋子,心有所悟,安靜地鎖上了院門。

劉詢沒有回宮,仍在鄉野間閒逛。看到田間地頭綠意盎然,果樹藤架花葉繁茂,家家戶戶燈光溫暖,他似微有欣悅,卻也不過一閃而逝。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月亮剛剛升起,如少女的彎眉,掛在東山頂上,帶着一股羞答答的嫵媚。田野間的蟲兒好像約好了一般,紛紛奏起了自己的樂器,此起彼伏,互相唱和。螢火蟲也打起了小燈籠,翩躚來去。

幾隻螢火蟲飛過劉詢身邊,掠過劉詢眼前,他不在意地繼續走着。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來,轉身向後看去。何小七立即躬身聽吩咐,劉詢卻根本沒注意他,只是打量着山坡四周,突然,他快步向一個山坡上走去,急匆匆地在山坡間的樹叢中尋覓着什麼。

何小七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想尋找什麼?奴才可以幫着一塊兒找。”

劉詢聽而不聞,仍然一棵樹一棵樹地仔細查看着。然後,他站定在一棵樹前,手指撫摸着樹上的一個樹疤。他取下腰間的短劍,沿着疤痕劃了進去,一個桐油布包着的東西掉到了地上。

劉詢蹲下身子,撿起了布卷,卻沒有立即打開。他坐在了山坡上,沉默地望着遠處。

螢火蟲在荒草間,一閃一滅,時近時遠。劉詢隨手拔起地上的一根草,想着這根草若用來鬥草,應該是個百勝將軍,平君若用它,雲歌肯定要被灌得大醉。他忽然覺得夜色太過寧靜、太過冷清,指尖用力,將草彈了出去,草兒平平飛出去一段後,寂寞地跌向了地上,再不會有人爲了一根草而又叫又嚷、又搶又奪了。

坐了好一會兒後,他纔將桐油布卷放在膝頭,打開了布卷,一條條被卷得細長的絹帕,安靜地躺在他的膝頭。

他打開了一個絹帕,上面空白無一字。他笑了起來,這個應該是他自己的了。

下一個會是誰的?

他打開絹帕後愣住。白色的絹帕上沒有一個字,也是空白。一瞬間後,他搖搖頭,扔到了一旁。兩條空白,已分不清楚哪條是孟珏的,哪條是他的。

第三條絹帕上,畫着一個神態慵懶的男子,脣畔似笑非笑,正對着看絹帕的人眨眼睛,好像在說:“願望就是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怎麼可能寫下來讓你偷看?”寥寥幾筆,卻活靈活現,將一個人戲弄了他人的神情描繪得淋漓盡致。

多此一舉!劉詢冷哼了一聲,將絹帕丟到了一邊。

靜看着剩下的兩個絹帕,他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透過絹帕,能隱約看到娟秀的墨痕,他輕輕打開了一角,一行靈秀的字,帶着雲歌隔着時空走來。

一個綠衣女子正坐在山坡上,盈盈地笑着,一羣羣螢火蟲在她掌間、袖間明滅,映得她如山野精靈。她輕輕攏住一隻,很小心地對它許願:“曾許願雙飛……”她輕輕放開手掌,螢火蟲飛了出去,她仰頭望着它越飛越高。

劉詢漸漸走近她,就要聽清楚她的願望,可忽然間,他停了下來,凝視着她眉目間的溫暖,不想再去驚擾她了!他深嘆了口氣,將雲歌的絹帕合上,輕輕放在了一邊,低頭看着手中的最後一條絹帕,只覺得心跳加速,身體僵硬,一動都不能動。

那個鼻頭凍得通紅的丫頭怯生生地從遠處走來,身影漸漸長高,羞怯少了,潑辣多了,見到他們也不再躲閃,反倒仰着頭,昂然而過,辮梢的兩朵小紅花隨着嘎吱嘎吱晃悠着的扁擔一甩一甩的,但她的好強、潑辣下,藏着的依然是一顆自卑、羞怯的心。

他笑着搖頭,她以爲自己很精明,其實又蠢又笨,什麼都不懂,她怎麼能那麼笨呢?她的笨放縱出了他的笨!

我們究竟誰更笨?

老天給了緣,讓他和她幼年時就相識,這個緣給得慷慨到奢侈,毗鄰而居,朝夕相處,擡頭不見低頭見。可他覺得她像白水野菜,平凡煙火下是尋常到乏味、不起眼到輕賤,他內心深處,隱隱渴盼着的是配得起夢中雕欄玉砌的雅緻絢爛,因爲遙不可及所以越發渴望。他一直以爲得不到的雅緻絢爛纔會讓他念念不忘,卻不知道人間煙火的平實溫暖早已經刻骨銘心。

他只要輕輕一伸手,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接住老天給的“緣”,將它變作此生此世的“分”。可是他忙於在雕欄玉砌中追逐,太害怕一個不留神就會再次跌人平乏的人間煙火中,根本沒精力,也不想回頭去伸手。

究竟是誰傻?

平君,好像是我更傻一些。

這些話,你能聽到嗎?也許,你根本就不願聽了,也早就不關心了。他笑得好似身子都直不起來,手中緊抓着絹帕,臉貼在舊棉襖上,幾滴水痕在棉襖的刺繡上淡淡洇開。

螢火蟲,打燈籠,飛到西,飛到東,飛上妹妹薄羅衣。

螢火蟲,打燈籠,飛得高,飛得低,飛得哥哥騎大馬。

騎大馬,馱妹妹,東街遊,西市逛,買個胭脂送妹妹。

一個小女孩哼着歌謠從草叢裡鑽了出來,她身後一個男孩子正在捉螢火蟲。小女孩猛地看到坐在地上的劉詢,嚇了一跳,歌聲也停住,小男孩卻只是大大咧咧地瞟了劉詢一眼,就依舊去追螢火蟲。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劉詢,看到他想打開絹帕,卻又緩緩地合上。她探着腦袋,湊到劉詢身邊問:“叔叔,這上面是什麼?”

劉詢看着她辮子上的紅花,柔聲說:“是一個人的心願。”

“是你的親人嗎?你爲什麼不看?你看了就可以幫她實現心願,她一定很開心。”小女孩興奮起來。

劉詢沒有說話,只是將絹帕小心地收進了懷裡。他的餘生已經沒有什麼可期盼的,唯有這個絹帕上的東西是未知的,他需要留給自己一些期盼,似乎她和他之間沒有結束,仍在進行,仍有未知和期盼。

小女孩見劉詢不理她,悶悶地撅起了嘴。劉詢看到她的樣子,心中一陣溫軟的牽動,輕聲說:“我做錯了很多事情,她已經生氣了。”

“啊?你是不是很後悔?”

劉詢頷了下首。

小女孩很同情地嘆氣,支着下巴說:“因爲我偷糖吃,我娘也生我的氣了,可是我不後悔!因爲我早知道娘若知道了我不聽話肯定會生氣的,可是那個糖真的很好吃,我就是想吃呀!所以即使再來一次,我仍然會去偷吃。”小女孩忽閃着大眼睛問,“你呢?如果再來一次,那些錯事你會不做嗎?”

劉詢愕然。

“喂!問你話呢!如果再來一次……”

遠處的男孩不耐煩地叫:“野丫頭,你還去不去捉螢火蟲?求着我來,自己卻偷懶,我回家了!”

小女孩再顧不上劉詢,忙跑去追男孩,兩個人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草叢中。

天上星羅密佈,地上螢火閃爍,晚風陣陣清涼,劉詢沉默地站了起來,向山下走去。在他身後,四條白色的絹帕散落在碧綠的草地上,一陣風過,將絹帕從草地上捲起,仿似搖曳無依的落花,飄飄蕩蕩地散向高空,飛向遠處,漸漸墜入了漆黑的夜色,再不可尋覓。

如今的他,天涯海角,什麼都可以追尋到,卻唯有失落的往事再也找不到了.

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9. 明日天涯已陌路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9. 人心盡處竟成荒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20. 落子勿言悔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21. 鳳歸何處5. 天易老,恨難酬2. 悲莫悲兮,永別離19. 明日天涯已陌路5. 天易老,恨難酬13. 多情總爲無情惱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0. 落子勿言悔18. 此情已自成追憶3. 心字已成灰13. 多情總爲無情惱21. 鳳歸何處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1. 鳳歸何處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0. 落子勿言悔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9. 明日天涯已陌路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8. 此情已自成追憶9. 人心盡處竟成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20. 落子勿言悔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21. 鳳歸何處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5. 破繭成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3. 心字已成灰15. 破繭成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21. 鳳歸何處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9. 人心盡處竟成荒20. 落子勿言悔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 悲莫悲兮,永別離3. 心字已成灰
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9. 明日天涯已陌路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9. 人心盡處竟成荒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20. 落子勿言悔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21. 鳳歸何處5. 天易老,恨難酬2. 悲莫悲兮,永別離19. 明日天涯已陌路5. 天易老,恨難酬13. 多情總爲無情惱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0. 落子勿言悔18. 此情已自成追憶3. 心字已成灰13. 多情總爲無情惱21. 鳳歸何處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3. 多情總爲無情惱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1. 鳳歸何處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2. 悲莫悲兮,永別離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0. 落子勿言悔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8. 此情已自成追憶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19. 明日天涯已陌路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8. 此情已自成追憶9. 人心盡處竟成荒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5. 破繭成蝶5. 天易老,恨難酬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20. 落子勿言悔15. 破繭成蝶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21. 鳳歸何處3. 心字已成灰17. 只應碧落重相見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5. 破繭成蝶12. 當時斷送,而今領略,總負多情3. 心字已成灰15. 破繭成蝶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21. 鳳歸何處16. 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11.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9. 人心盡處竟成荒20. 落子勿言悔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1.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6. 天山月依舊,不照去年人2. 悲莫悲兮,永別離3. 心字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