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峰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還在睡覺。
自從經歷了被綁架後,我就總是失眠,幾乎天亮了才能渾渾沌沌地睡着,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醒來。
所以,即使手機調的是震動,我也猛地張開了眼睛,再一下子從牀上彈起來。
等看到蓋在自己身上的水藍色被單和那扇緊關着的房間門時,我才確定自己是安全的,我就在自己的房間裡,身邊沒有壞人。
可即使這樣,我也會一身汗,儘管這已經是秋天了。
手機還在震動,我拿起來接聽,裡面宋澤峰的聲音很是沙啞疲憊:“在家嗎?”
“嗯。”
他說:“我已經在你家門口了。”
我纔想起來,今天是和他約好了去辦離婚證的日子。
我起牀,開門,看到門口站着的宋澤峰,他穿一件休閒的白襯衣,一如當初在古城牆上見到的樣子。
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古城牆上那種自信和爽朗的微笑,他似乎是一夜沒睡,眼圈都腫了,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煙味:“準備好了嗎?”
我說:“先去洗漱,然後換套衣服。”
“好,那我在客廳等你。”
我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有些捨不得我吧?
可事到如今,離婚是最大的解脫。
我用十幾分鐘的時候把自己整理好,再把身份證、結婚證和戶口本放包裡,接着對他說:“好了,走吧。”
他還坐在沙發上,沒有馬上起來,而是用疲憊的眼神看着我。
我問:“怎麼了?不走嗎?”
他朝我招了招手:“你先過來一下。”
我以爲他有什麼話要交待,於是便走到他身邊坐下,他轉身面向我,再擡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讓我再抱你一下吧。”
他的眼神,似乎又回到了新婚的時候,無比的深情專注。我有一刻恍惚,不假思索就點了頭:“恩。”
隨後他便將我抱在懷裡,很用力很用力,擠得我的胸腔幾乎闖不過氣來。
好久之後,他終於鬆開了我,沒有半點猶豫地說:“走吧,再不過去民政局就要下班了。”
……
離婚手續辦得非常順利,從民政局出來後,結婚證變成了離婚證,再擡頭看一眼天空,彷彿這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從今天開始,宋澤峰這個男人,就與我無關了。
不是不傷感的,佛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一定是上輩子積累了緣份這輩子纔會走到一起。
只不過,這是一段孽緣。
我轉身看着宋澤峰,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冷峻與沉穩,大概他覺得終於解脫了吧。
然後他看着我:“我送你回去。”
我點頭:“好,那套房的鑰匙我過幾天就送還給你。”
“沒關係,你可以一直住着。”
我搖頭:“我們已經離婚了,除了我爸的醫藥費,我不會要你任何東西了,以免又糾纏不休。過段時間我回醫院上班,看看醫院的宿舍還有沒有空的牀位,我搬進宿舍就行了。”
說實話,我不是很想住宿舍,醫院的宿舍有兩人間也有三人間,廚房和衛生間還要共用,都是一些剛畢業還沒有穩定下來護士醫生住,稍爲年長一些或者經濟獨立一些的,都會在外面選擇供房或者租一套好一點的房子。
但是也沒有辦法了,等經驗狀況好一點,我再去外面租房子吧。
正要上宋澤峰的車,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叫了我們一聲:“大哥,馬……小姐。”
回頭,看到了後面站着的鄭思遠。
宋澤峰已經開了車門,他把車門關上,再走到鄭思遠面前:“思遠,你怎麼在這裡?”
“聽媽媽說,你們今天來辦離婚手續,所以我纔過來的,”鄭思遠隨後便看着我:“馬小姐,可以跟你聊幾句嗎?”
“說吧,”我的語氣很淡,表情很冷。
鄭思遠頭一次在我面前顯得低聲下氣:“婉婉悔婚了,她現在說什麼也不願意嫁給我了。”
我說:“那你去勸她,這跟我沒有關係。”
“不,”鄭思遠的語氣更軟了:“婉婉說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如果你不原諒她的話,她就不願意嫁給我,所以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勸勸她,或者你原諒她?”
我冷冷地笑了笑:“原諒她?我沒有這麼大度,你回去問問她,如果我去找幾個男的去強了她,她會原諒我嗎?”
說完我便打開了宋澤峰的車,把車門一關。
鄭思遠還在拍打我的車窗,我就當沒聽見。
不一會兒宋澤峰也上車了。
我在車裡深吸了一口氣:“我被綁架的事情,應該是你媽策劃的吧?”
他淡淡地迴應:“不清楚!”
我握着拳頭:“紙包不住火,我相信總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的。”
……
潮裝。
已經很多天沒有回這裡了,今天是回來辦理法人轉接的。
公司法人轉給了小皮,這是宋澤峰的意思,這公司也只有小皮能獨擋一面。
當所有的手續都交接完畢後,小皮把我送到公司樓下。
他說:“如意姐,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我淡淡地笑笑:“半個月後回醫院上班,這段時間做一下功課,把以前的東西撿回來,爭取做個好醫生。”
小皮嘆了口氣:“可我仍然覺得你留在a市不太安全,不如……”
我問:“不如什麼?”
“不如我把黑土和皮蛋他們叫來,讓他們天天跟着你,就當你的保鏢,至於工錢由我來支付。”
我不由地笑了,再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不就成了名人了?我們院長都沒有保鏢,我這一次就請兩個?太不靠譜了,你放心吧,我是一個命大的人,到哪裡都能遇到貴人的,你不用擔心我。”
小皮依然是一副捨不得的樣子,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這麼囉嗦:“那如意姐,你好好照顧自己,以後出門不要坐出租車了,哪怕是擠公交車也安全點。也不要一個人到處跑,尤其是人少的地方,吃東西就去飯堂吃,別去外面的餐廳吃了。”
我又淡淡地開了個玩笑:“那我豈不是比大熊貓還金貴呢?”
小皮淡淡地一笑,不說話。
天氣又冷了一些,風吹過來,大廈旁邊的小樹上飄下幾張黃色的葉子。
氣氛有些傷感。
我問小皮:“新婚還愉快吧?”
他淡淡地點頭,隨後說了一句連我聽了都很惆悵的話:“婚姻,不就是那樣嗎?”
我嘆了一口氣:“能維持平平淡淡的婚姻,一輩子過得安穩就已經很幸福了,小皮你要知足。”
他說:“嗯。”
“那我走了。”
“好的,如意姐你慢走,記得坐公車。”
“再見了,小皮。”
……
……
公車上的不多,我坐到後排靠窗的位置,把包鋪在腿上,再看着上上下下的乘客,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和狀態。
有對小情侶在依偎着說悄悄話,女孩子不時地捏捏男孩的臉,應該是熱戀中的情侶,讓人看着很是想笑。
再前面坐着一個年輕媽媽,帶兩個孩子,一個坐着,一個抱着,小的那個一直在哭,大的那個吵着要買雪糕,年輕媽媽起初還耐心地哄,後來終於沒了耐心,兇巴巴朝那個大的吼了一聲:“再哭就把你丟到車外面去!”
我皺了皺眉頭。
可如果我是她,那我會怎麼做?我有足夠的耐心去同時照顧兩個孩子嗎?
後來又上來一對老夫妻,兩人頭髮都已經花白了,走路有些顫巍巍的,是老頭先上的,老頭上來之後便回頭拉老太太,兩人再互相攙扶着走進車廂裡。我不禁想,他們是怎麼就走到白頭偕老的?年輕時可曾爭爭吵吵?可曾鬧過離婚?
後來我的手機就響了,打電話給我的是院長,他說:“如意,你爸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