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新說,涼念又發火了,這次,是和太后起了爭執,還是蕭凝的那檔子爛事。
我走進寢殿,涼念正倚在榻上,鎖眉閉目,滿臉疲憊與冷峭。“怎麼了?”我揮退宮人,坐到牀沿上問他。
涼念睜開眼,望着我,沉默半晌,道:“蕭凝已是殘花敗柳,即使她有古蘭國爲背,也別想讓我立她爲後,可是,母后——”他頓住,長嘆了口氣。
“她還是逼你娶蕭凝?”
涼念緩緩道:“大約蕭凝也去找過母后,母后對此事的態度雖軟了一些,但——”他望向我,握住了我的手,輕聲道:“母后說,我只有兩個選擇,一,立蕭凝爲後,暗中賜死涼巽;二,立古安國公主爲後,將蕭凝指給涼巽,並恢復涼巽安王身份。”
立古安國公主爲後。我錯開涼唸的視線,微微垂了眼簾,也就是說,不論他怎麼選擇,他的妻,都不是我。雖然早就告訴自己別在意、想開點,可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
太后的意思,還是爲了涼念好,既然失去了古蘭爲靠山,那便爭取來古安國公主,與涼巽抗衡,雖然古安還是不能和古蘭相提並論,但,這已經是退一步的計劃了,好在,涼巽最多也不過是個閒散王爺,太后和涼念是絕對不會給他實權的。
“熹兒——”涼唸的聲音飽含愧意與無措,我緩緩傾身伏於他胸膛,閉目輕聲道:“什麼也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他吻在我額心,撫着我的發,長嘆了口氣,本來無淚,卻因他這低低一嘆,惹紅了眼眶。
於是,聖旨下,古蘭公主蕭凝許以安王涼巽,四個月後成親。
涼巽,也正式遷出了鳳陽宮,住進了新的府邸,鳳陽宮便空了下來。我曾去那寂寥的鳳陽宮轉過,空蕩的大殿,寂靜無聲,唯有自己的腳步聲,孤獨徘徊。
也不知,舜瑛是如何在這裡度過二十載,也就只有像他那般寡淡沉默之人能受得了寂寞,若換成了我,早就悶死了。
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外面是花圃,那天,我就是站在這扇窗外,無意間窺到了舜瑛更衣的模樣。我往外看去,那花圃中似有人影,佝僂着身子,緩步行於花叢中。
我將那人喚到跟前,“你是誰?爲何在此?”
那是個年邁的老人,放下手中的水壺,恭敬的深低着頭對我行禮,“老奴是鳳陽宮的花匠。以前這片花圃從來都是王爺親手灌溉,他搬出鳳陽宮前,曾交代老奴,留下這一片花圃,日日記得澆水。”
我淡淡點了頭,他大約是想着我要來此採花瓣吧。
古安國很快便有了迴應,涼唸的容顏,聞名於周圍列國之中,加之涼國國力較之古安,略勝一籌,涼國主動提出聯姻,古安自然求之不得。
不到一個月,古安國公主顧婧已被送至涼國。
這個顧婧,倒是與我有緣,她的母親——古安國皇后,乃是我母親的姐妹,當年的嫦螢公主,亦是我的姨母。
嫦螢姨母性格溫軟懦弱,擅長樂器,排行十一,而我母親,排行十三,聽母親說,當年,嫦螢姨母是皇室中最後一個嫁出去的公主,還是父親賜的婚,將她送往古安國,那個時候,古蘭尚且是父親當政,國力昌盛,傲視列邦,雖然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公主,但古安國還是恭恭敬敬的將其立爲一國之後。
父親生性冷傲,世間女子,除了母親,從不多看一眼,而他之所以能夠想起來將嫦螢姨母嫁出去,是因爲他當年爲了學吹笛討母親歡喜,和嫦螢姨母走得近了一些,宮中便起了謠言,當時我和無邪還小,不太懂事,但也模糊記得那段時間父親母親的冷戰。
只是沒想到,緣分這麼深,現在換成她女兒來介入我的生活了。
封后大典進行的很匆忙,我幾乎還沒怎麼好好見到那位顧婧公主,整個涼宮,便處處紮上了紅綾,喜氣洋洋。我不怎麼出去,涼念下了朝便回到寢殿陪我,只是,我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惶惶的坐在一側擺弄棋盤,不時的偷偷瞄我一眼。
直到那天的到來,他起得很早,茗新安靜的爲他穿上正紅色的龍袍,玉帶纏腰,金冠束髮,青絲如墨,長眉入鬢,雙眸漆黑深邃,輪廓立體,俊美無雙。
我翻個身,背對他,閉上眼繼續睡去,他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屬於他的味道縈繞在我周身,不用睜眼我也知道他此刻的動作。
“熹兒,我去了,你……今天乖乖的呆在寢殿裡,哪兒也不要去,我會很快回來的。”他低聲在我耳畔道。
我沒有說話。
他頓了半晌,喚我名字,“熹兒。”
我嚥下喉嚨的梗塞,輕聲道:“幹什麼。”
“親我一下。”
我依舊閉着眼睛,卻覺得眼眶分明滾燙,“沒有洗漱。不要了。”
“要。”他聲音沉沉的,固執道。
我咬緊了脣不語。他猛然掰過我身子,滾燙溫軟的脣就霸道的壓了下來。
我任由他咬破我的脣瓣,掠奪我的呼吸,直到他緩緩離開,撫過我的眉眼,低聲道:“熹兒,我只要你。”他抽身離去,我眼淚終於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睜開朦朧的淚眼,他挺拔修長的背影轉過屏風,消失不見。
我躺在牀上,滿殿沉寂,宮女走進來怯怯的詢問是否更衣梳洗,我沒理,只覺得身子憊懶到極點,萬一我起來了,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出去看一看風景呢?萬一我看到的風景非我想看到的呢?
還是乖乖的躺着吧。
“娘娘,是否上早膳?”
他說過,他會很快回來的,早膳還是晚點用吧,或許他可以回來和我一同用膳。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牽着一襲鳳袍的皇后,一同走向高臺嗎?外面隱約傳來的絲竹聲,是《鸞鳳合鳴》嗎?顧婧長得好看嗎?聽說,她身材嬌小可人,定是架不起鳳袍的高貴典雅,嬌小可人……我眉心一蹙,她與涼念站在一起,定是十分般配,而我,卻太過粗魯高挑,還比涼念年長三歲……
我心中不禁更加煩悶不悅,掀起被子赤腳下牀走到銅鏡前,鏡中女子長眉緊鎖,眼中溢滿戾氣煩躁,脣線下拉,整個一潑婦形象,不行!若是此般模樣,如何能比得過顧婧?
“來人!更衣梳洗!”我揚聲喊道。
從頭到腳,我仔仔細細的叮囑侍女,十幾個宮人圍着我轉,小心翼翼的打理我的長髮,描畫我的妝容,一遍遍的試戴華美精緻的首飾。
鬟仙髻、雲腳珍珠卷鬚簪燒藍鑲金花細、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眉心點着殷紅的桃花妝,淡掃長眉,輕施薄粉,耳邊墜着紅翡翠滴珠耳環,雙脣點紅,一襲粉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着桃花雲霧煙羅衫,臂上挽着煙羅紫輕綃,我勾了脣角,鏡中的女子亦俏生生的笑了起來。
“如何?”我挑眉問衆人。
侍女頷首答曰:“娘娘容顏絕世,無人能及。”
我方安心了下來,絕不絕世無所謂,只要能比得過顧婧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