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來,吹皺一湖春水,帶起身後那人身上熟悉而清淡的香,我一時有些心猿意馬了,四周靜悄悄的,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劍尖,不,是看着劍柄上,交握覆疊的兩隻手。
他的手,淡淡的麥色肌膚,乾淨修長,手心溫潤,包裹了我的手,一動不動的撐着劍。
“師父。”
“嗯?”他清淡應聲。
“我是不是很笨啊?”
“跟別人學劍術的時候倒是聰慧,一點就透。”他不鹹不淡,頗有些諷然的味道。
我扭頭仰面看他,“我何時跟別人學劍了?”
他眉心微動,抿了脣,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我還是忍不住說話,“師父,你當初爲什麼想要當掌門?”
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劍尖,淡然道:“當上掌門,便離仙界更近一步。”
“那爲什麼想要成仙呢?”
“戒除七情六慾,脫離人世苦海。”
這是他一貫的說辭,我又問,“成仙爲何要戒除七情六慾呢?”
“爲求安心,唯有安心,方能心平氣和,不浮不躁,不悲不喜,不驚不怒,不貪不嗔。”
“師父——”我遲疑了一會兒,問道:“師父有貪慾嗎?”
他沉默。
我擡頭望他,“師父有情嗎?”
他不加思索,道:“沒有。”
我笑了起來,“自欺欺人,師父對無邪的關愛,對白山弟子的關切,豈非情?”
他纖長的睫毛微動,神情清冷,沒有言語。
我微側了臉,望向劍尖,低聲問:“師父有喜歡的女子嗎?曾經也好,現在也好。”
劍尖一晃,僅僅微晃了一下,他聲音清寒如玉,“沒有。”
我再次笑了起來,他難得低頭望來,“笑什麼。”
我背抵着他的胸膛,輕聲道:“師父要恕我無罪,我方敢說爲何發笑。”
他擡眸望向劍尖,面色清冷淡漠,似乎毫不在意,我便笑而不語。
半晌,他收了劍,轉身不看我,走到石凳前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下去吧,卯辰已過。”
我揉了揉手腕,便不多言,擡腳欲走,“站住。”他在背後道。
我便站住,安靜了片刻,他沉聲道:“我恕你無罪。”
我再次忍不住勾了脣,可心裡卻悲落黯然一片,扭頭望去,他眼簾微垂,長睫掩映,目光只是落在手中的杯盞上,修長的指尖緩緩轉動着白瓷茶盞,側臉一派清冷淡漠。
我緩步走到他背後,微微俯身,在他耳畔輕笑道:“師父撒謊的時候……心會跳得很快呢。”
果然見他漸漸握緊了杯盞,指尖微微泛白,心中不由更加低沉,嘴角的笑幾乎勉強不出來,卻仍故作輕鬆道:“能被師父喜歡的女子……阿好還真是有些好奇呢。”
“一派胡言!”他忽然冷聲喝道,手中的杯盞被摔在地上,碎成了幾塊。
我直起身,頷了首,低聲淡淡道:“是阿好胡說了。”
“在此站足三個時辰!”他背對着我站起身,丟下這句話,冷冷的甩袖離開。
若在平日裡,被他如此訓斥,我早就難過的不得了了,但如今,腦子一團飛花,只是在思索師父喜歡的女子會是什麼樣的,膝蓋麻木到沒有知覺,也未回過神。
師父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溫柔的?聰慧的?善解人意的?美貌傾城的?師父那麼優秀,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他,他如今沒有和意中人在一起,難道是因爲那個女子去世了?所以他纔對凡世沒有留戀,一心求仙?
臉上溼溼的,我以爲自己矯情了,忙擦了擦臉,卻發現,原來是下雨了,雨不大,濛濛細雨,放眼望去,遠處一片白茫茫的雨霧。
站夠了三個時辰,我擡腳欲走,雙腿卻僵硬痠疼的無法行動,我俯身揉了揉膝蓋,一言不發的扶着樹幹朝冷桃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