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五皇子不是真醉,瓔珞帶着幾個小丫頭進來收拾,五皇子腳步雖搖晃,卻沒再揪着李恬不放,可這一夜,李恬想來想去想了半夜越想越亂,到底也沒理出半絲頭緒,五皇子在外間暖閣裡翻來覆去烙餅般輾轉了大半夜。
第二天清晨,京城迎來又一天的忙忙碌碌,禁中景福宮中,葉貴妃理妥幾乎每天早上都會發生的諸般例行諸事,歪在南窗下的榻上,由着侍女捏着腿。
葉貴妃心腹婆子諸尚宮在殿門口通稟 來,葉貴妃也不睜眼,慢條斯理的問道:“送過去了?老四媳婦還吐不吐?好些沒有?”
“回貴妃,送過去了,王妃說還是吐的厲害。”諸尚宮陪笑答道,葉貴妃眉頭微蹙又鬆開:“總這麼吐也不是辦法,太醫不是開了藥方了?用了藥沒有?”
“王妃精神不大好,不大願意多說話,奴婢就沒敢多問。”諸尚宮爲難道,葉貴妃睜眼訓斥道:“糊塗!你也是辦事辦老了的,就不知道尋老四媳婦近身侍候的丫頭婆子問一問,誰讓你問王妃的?”
“貴妃教導的是,”諸尚宮一臉苦意:“奴婢問了幾個在王妃身邊當差的婆子,也尋了幾個近身侍候的丫頭問了,都說,”諸尚宮嚥了口口水,口齒含糊,明顯是知道不該說可又不得不說:“說王妃吩咐了,內言不出,外言不出,正院諸事,任誰打聽也不能說半個字,若有違者,當場亂棍打死,這也是治家該有的規矩,奴婢就去問了王妃身邊的大丫頭傲霜姑娘,傲霜姑娘說,王妃的吩咐她也不敢違,讓奴婢去問王妃,王妃不大想多說話,奴婢就沒敢開口。”
一翻話說的葉貴妃皺起了眉頭,沉着臉好一會兒才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諸尚宮全神貫注的留心着葉貴妃的神情,陪着笑小心道:“貴妃請放寬心,誰不知道祝家姑娘自小也是要打熬身子,雖說懷孕頭兩個月難捱,可王妃自小打熬出來的身子骨,自然比別人強些,縱有不適也不打緊,再說,太醫一天兩趟進府診脈,貴妃但請放寬心。”
“嗯。”葉貴妃舒了口氣,眉頭還沒舒開又皺起來,比剛纔皺的反倒緊了,她倒忘了這個,她是祝家的姑娘,比別人家姑娘不知道強健多少,這一陣子又是吐又是沒精神,可比自己當年害喜害的厲害多了。
“明兒去細問清楚,一天能進多少飯,吐幾次,藥吃了沒有,都細問清楚。”停了好一會兒,葉貴妃吩咐道,諸尚宮忙躬身答應:“是,貴妃這樣關切王妃,真是王妃的福氣,說起來,四爺娶了王妃,也是難得的好福氣,王妃德才俱全,不到一年功夫,就把建安郡王府打理的針扎不進、水潑不入,真真是難得之極。”
諸尚宮的誇獎卻讓葉貴妃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臉色也漸沉,還真是針扎不進,連自己遣去的人也一句話不說,葉貴妃停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道:“聽說四哥兒讓人卜過,老四媳婦這一胎是男孩?”
“是,四爺特意到普濟寺請方丈卜了一卦,也難怪王妃這樣小心,說起來真是貴妃和四爺的福氣,如今祝家如日中天,王妃和四爺琴瑟和合,再一舉得男,四爺這後院就穩得不能再穩,就是異日,也必能將禁中打理的和今天的建安郡王府一樣,後院穩若磐石,貴妃就不用天天這麼操心,也能好好享享清福了,就是四爺,也不知道省了多少心。”諸尚宮的奉承透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
葉貴妃臉色越來越沉,突然坐起來,不耐煩的衝正專心捏腿的使女道:“下去!”使女急忙起身垂手退下,殿內侍立的衆使女也都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諸尚宮緊張的後背 ,垂手站着,一動不敢動,葉貴妃端直的坐着,眼睛直視着窗外出了神,她知道這個兒媳婦不簡單,沒想到爪牙竟鋒利至此,建安郡王府針扎不進、水潑不入,連她一句關切都不得回覆,這會兒就不把她這個婆婆放眼裡了,當真是好膽量、好心計、好手段!這要是日後入主宮中,她有這樣的手段,外又有祝家這樣勢大力強之族相呼應,四哥兒又是那樣的好脾氣,自己豈不是婆婆熬成了媳婦兒?還有葉家,葉貴妃的眼睛一點點眯起,她這爪牙亮的太早了。
“你去趟定國公府,晚上四哥兒要過來,讓錢氏把九娘子帶過來我再瞧瞧。”葉貴妃打定了主意吩咐道,諸尚宮暗暗舒了口氣,渾身鬆泛下來,忙答應一聲,一句話不再多說,垂手退了出去。
中午,工部外的茶坊裡,黃淨節靠窗坐着,不時看一眼工部門口,等五皇子出來。午時剛到,小廝牽了馬過來,五皇子一臉悠閒的從工部出來,黃淨節急忙迎上去笑道:“今天清風樓收了幾簍子上好的海鮮,爺過去嚐嚐?正好還有幾件事要跟爺商量。”
“我哪有這空。”五皇子一口拒絕:“一堆的事呢,你的事不都是生意上的事?我不是告訴過你了,生意上的事都是王妃管着,有什麼事你去尋王妃就是。”五皇子話沒說完,已經上了馬,顧自抖動繮繩揚長而去。黃淨節一臉的苦澀,苦的背都有些駝了,呆在工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上了馬,快到清風樓了又掀簾吩咐調轉車頭往晉安郡王府去。
李恬聽婆子稟報說黃淨節請見她,忙吩咐請到議事廳。
黃淨節跟着婆子穿花拂柳進了議事廳院子,見李恬已經站在議事廳門口等着了,黃淨節心裡一下子放鬆了不少,急忙緊趨幾步上前,離了十來步,長揖見禮道:“給王妃見禮,當不得王妃如此。”
“四哥是兄長,正該如此。”李恬曲膝還禮笑道:“四哥請進。”說着,往旁邊走了兩步,側身讓黃淨節先進,黃淨節哪肯走李恬前頭,連連長揖稱不敢,李恬也不多讓,轉身先進了屋,黃淨節進了議事廳,在離炕十來步遠的扶手椅上欠着半邊身子坐了,也不擡頭,只陪笑道:“原不該這個時候打擾王妃,只是有幾件要緊的事,剛去見了五爺,五爺吩咐,生意上的事統由王妃打理,吩咐我過來尋王妃稟報。”
李恬輕輕‘噢’了一聲,示意黃淨節只管說,黃淨節帶笑道:“一是車馬行和清風樓歷年的帳冊都帶來了,剛剛交進了帳房,清風樓一直是我管着的,帳目上的事王妃要問都便當,車馬行一直在黃家長房手裡打理,我把掌總車馬行的牛掌櫃帶進了京城,也和二哥說過了,就讓牛掌櫃在京城留一陣子,等王妃理清了帳目再安置他。”
“多謝四哥想的周到。”李恬微笑謝道,黃淨節欠身說了聲‘不敢’,接着又說了幾件生意上的事和李恬商量好,黃淨節猶豫了片刻,擡頭看了眼李恬道:“還有件小事,北安城那邊有人傳信說,”黃淨節頓了頓,又看了眼李恬才接着道:“清江侯府大爺俞志宏,還有位翁先生,如今都在北安府太平客棧住着。”
李恬很是驚訝:“他們到北安城做什麼?不是說北安城最近不怎麼太平麼?”
“是不怎麼太平,不過,倒無礙,”黃淨節含糊了一句,李恬立即接口道:“這裡無妨。”黃淨節點頭道:“有位武將軍正在北安城,有他照應,俞大爺和翁先生不會有什麼事。”見李恬眉頭微皺,黃淨節謹慎道:“武將軍和五爺有舊,王妃但請放心。”
李恬沉默了片刻,轉頭吩咐瓔珞道:“你到門口守着。”瓔珞答應一聲,李恬看着瓔珞站到了門口,這纔開口直問道:“這位武將軍是黃家的舊識吧?老太爺對黃家這樣安置,五爺和我都沒什麼話說,依黃老太爺的睿智,這些年必定明裡暗裡幫了不少人,這些人,老太爺是怎麼安排的?”
黃淨節眼裡閃過絲亮光,忙拱手道:“都交在我這裡,不瞞王妃說,黃家雖有幾兩銀子,若沒有五爺,黃家這些銀子也難送出去,這些本來就是五爺的人。”李恬彷彿舒了口氣:“那就好。”見李恬不再多說,黃淨節也是一句多話沒有,站起來告辭而去。
李恬送走黃淨節,一邊往正院回去,一邊出神的想着俞志宏,前幾天她問俞瑤芳,俞瑤芳還說俞志宏在樂寧徐家族學讀書,看樣子她並不知道俞志宏這會兒在北安城,北安城離樂寧千里之遙,他到北安城做什麼?還有位翁先生,這位翁先生是誰?俞志宏現在已經在北安城了,那就是說,徐家早就知道俞志宏不在樂寧,爲什麼俞瑤芳會不知道?李恬擡手拍了拍額頭,自己也真是,最近入魔了,什麼事都想那麼多,這有什麼好多想的,去徐學士家問問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