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諸人並不當回事的笑着七嘴八舌道:“這容易,現成的狀元和榜眼,簡直就是現成的儐相,沒有比蔣翰林和徐翰林更合適的了,趕緊讓人去請。”
蔣尚書笑的一張臉皺成一團,是啊,這一對有才有貌又正好未婚的狀元和榜眼做皇子親迎的儐相確實再合適不過,可這話怎麼說得出口?這如何使得?這使不得的理由如何說得?
無論如何說不得!既說不得,就推不得,蔣尚書硬着頭皮笑道:“得看看他倆人得不得空兒,誰沒有點事兒呢,先打發個人過去問問呢,先問問,只怕有事,你們再想別的,我看小宋走一趟吧,你再找一個……”
“我怎麼行?”被點到名的禮部小官小宋急忙擺手不已:“我哪會作詩?蔣尚書饒了我吧!”衆人以爲蔣尚書在跟小宋說笑,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小宋,那邊早有人飛奔過去請蔣鴻和徐思海來做五皇子親迎的儐相。
蔣尚書見蔣鴻和徐思海一前一後趕來,到底忍不住,拉着兩人往旁邊站了站,含糊尷尬的低低道:“不想去就別去了,就說有事,我再尋旁人,這會做詩能做儐相的人多着呢,翰林院就現成的一堆翰林。”
“能做五爺親迎的儐相,這也是我和靜之的榮幸,伯父放心。”蔣鴻聲音緩而低卻極平穩,蔣尚書看了眼帶着一臉平靜微笑的徐思海,心裡的不安漸退,輕輕舒了口氣,擡手拍了拍蔣鴻和徐思海道:“好孩子,長大了,那就去吧,五爺親迎,想來那邊也不至於太過份。”
親迎在黃昏,可一大早,天剛放亮,葉十二孃就已經衝進了青桐院,沒多大會兒,林珂和俞瑤芳也到了,蔣珊到的稍晚,一進來先說了她哥哥蔣鴻和徐思海要做男儐相的事,俞瑤芳還好,林珂臉色一下子變了,李恬忙拉過她笑道:“好了,這回作詩上頭沒法難爲了,咱們這邊,若論做詩,誰做得過狀元和榜眼呢!”
葉十二孃頓時懊惱不已,林珂見李恬態度淡然,也知道自己又差點壞了事,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忙興致勃勃的葉十二孃重又討論起旁的招數來,只把李靜好的女兒玉姐兒聽的大睜着眼睛,駭笑不已,玉姐兒只比林珂小一歲,和林珂、俞瑤芳她們頭一面見後,就很能說得來。
幾個人沒說多長時候的話,平時和李恬有點往來的各府小娘子就陸續到了青桐院,雖說都是爲了道賀而來,可聽說了五皇子要親迎的道賀又大不相同,一屋子的小娘子們個個興奮的兩眼放光,所有人的興致全在五皇子的親迎上,親迎啊,照規矩,攔門那一關,那位風姿若神仙一般的五爺可是能調笑可嬉戲好撲打,這太讓人興奮了!至於新娘子李恬,大家實在是顧不上她了。只把悅娘看的胸悶不已,這幫小娘子,怎麼個個這麼花癡?難道不知道那個五爺是她家五娘子的夫君,從昨天起就應該閒人勿近了麼?!
葉十二孃乾脆尋了個小杌子站在上面,一幅亂指瞎揮的大將軍模樣,指手劃腳和大家商量策略,鑑於男方儐相一狀元一榜眼,什麼詩啊詞啊對子啊,統統被否了,連猜謎也否了,蔣狀元猜謎語的本領是何等強悍,葉十二孃可記的清清楚楚,到底人多壞主意多,有人出了唱曲兒的主意,對詩咱們不行,論唱曲兒不見得比不過他,其實不在於比過比不過,能聽到五爺親口唱個曲兒纔是重點……悅娘笑的肩膀聳動不停,等會兒她也得看攔門去。
勇國公府一片忙亂,東西院早就兩而爲一,處處張燈結綵,忙在了一起,內是李靜好、外是李氏族長李忠智統總指揮,楊夫人和已經分家出去的許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穿戴整齊,木楞楞的坐在後堂,一會兒她們要跟着送嫁過去,從昨天發嫁妝看到現在,三人早就看的呆木了,這樣的富貴,她們是怎麼想也想不到的,就是現在,也只覺得象在夢裡,一個人,怎麼能有這麼多銀子呢?怎麼能富成這樣呢?!就是皇家也不過如此吧?
周大\奶奶和王二奶奶跟着李靜好忙的腳不連地,李孝祖和李孝寧跟着李忠智和姑夫江清遠忙的頭暈腦漲,李忠明湊不上去,李忠靜好歹領了多年的差使,也跟着在前院招待客人,直忙的團團轉。原本應該最忙的勇國公李忠超卻仿若局外人,他沉在酒中的時候太長,已經忘了怎麼跟人應酬說話,一身端正嶄新的國公服,卻站的忙碌之外,怔怔的看着周圍發呆。
吉時已到,樂班在前,從殿前班中仔細挑出來的英武行郎們皆戴着屈腳花裝襆頭,穿着緋青紫三色金線結帶望仙袍,腰間斜跨寶劍,騎着馬,手裡各捧着花瓶、花燭、香球、沙羅洗漱、妝盒、照臺、衣匣子、百結、青涼傘、交椅等等各色物件,行郎們後面是長長一隊花枝招展的官伎,也都騎着馬,和着樂班一路唱着吉祥曲兒。
之後就是一身皇子大禮服,嚴肅着一張臉騎在馬上去親迎的五皇子了,蔣鴻和徐思海一身紅袍,一左一右跟在五皇子身後,這一溜長長的迎親隊伍不是帥哥就是美女,真是華麗之極、好看之極。
勇國公府前的喜棚裡早已燈火通明,備下了佳餚美灑,樂班進了喜棚,一曲喜洋洋剛了,行郎和女伎們一對對下了馬,沒等五皇子下來,頭一輪花紅就從府門裡散出來,這花紅散的極配得上昨天的嫁妝,清一色五兩的銀票子,和花紅一散出來的,還有成筐的利市錢,這利市錢不是一枚枚的銅錢,而是一個雙喜結兒上下各串一個銅錢,中間綴着個小小的或銀魚或銀花或銀石榴等等,這些花紅利市錢自然是李靜好的手筆,她唯一的親人出嫁,要的就是個喜氣!
五皇子下了馬,李忠超、李忠智等迎上去,笑容滿面的將他往二門裡讓,卻不跟進去,既親迎,就是親迎的規矩,這攔門催妝就得經得起考驗。
通往內院的月亮門前站滿了看熱鬧的各府夫人太太和奶奶們,以及能擠過去的僕婦婆子,這被攔在門外的,可是神仙般的五皇子,這樣的熱鬧事,跟昨天那嫁妝一樣,都是幾百年不見一回的熱鬧事。
月亮門關的緊緊的,門後,葉十二孃打頭,叉着腰站的威風凜凜,周圍一羣興奮不已的小娘子們,外面圍着一羣更加興奮的小丫頭們,五皇子怔神的看着緊閉的月亮門,蔣鴻忙從懷裡掏了張寫的滿滿都是字的紙遞給五皇子低聲道:“得先叫門,這個替代不得,得你親自叫。”五皇子接過紙,低頭看了眼,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這才揚聲念道:“賊來須打,客來須看,報道姑嫂,出來相看。”
門外傳來一陣鬨笑聲,月亮門後答的七零八落熱鬧無比:“不審何方貴客,侵夜得至門停?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朗,因何而來?”這一套應答是有規矩的,五皇子在周圍七大姑八大姨一羣八婆的笑聲中,硬着頭皮對完了這套話,照理說,裡面一聲‘緩緩再商量’後,就該做詩了,誰知道月亮門裡頭卻不要詩,葉十二孃說的明白:“你們又是狀元又是榜眼的,我們聽不懂詩,要聽小曲兒,新郎倌唱支小曲兒就開門。”
門裡門外轟然大笑,五皇子氣的原地轉了個圈,讓他唱曲兒,蔣鴻嘴角忍不住挑出絲笑意來,徐思海眉頭高挑,看樣子裡頭的小娘子們早有準備麼。五皇子轉頭看着兩人求援,蔣鴻攤着手,大包大攬道:“來前說好的,只要是詩文,我和靜之全包了。”
“旁的,他不會,我也不會。”徐思海補充了一句,娶媳婦受點難爲不是應該的很麼,不就是唱個小曲兒麼。
五皇子又吸了口氣,仰頭看天,算了,哪家有親迎唱小曲兒的先例?唱還是不唱?怎麼開得了口?還是先商量商量吧,五皇子擡手想揉臉,擡到一半忙又放下,這周圍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着自己呢,得端莊得有威儀,五皇子將手放下,又背到背後,往前走了半步,又覺得手背的難受,忙又垂到兩邊,再雙手扣在身前,對着月亮門商量道:“還是作首詩吧,要不填個詞也行。”
“五爺既發了話,那就不唱小曲兒了,唱首詞吧。”裡面好脾氣的做了讓步,五皇子聽的翻了個白眼,唱小曲兒和唱詞有什麼分別?
“有親迎唱小曲兒的麼?”五皇子轉身看着蔣鴻和徐思海問道,蔣鴻擰眉想了想道:“攔門就是弄女婿,怎麼熱鬧怎麼來,什麼事沒有?”徐思海跟着點頭道:“要不你就唱首詞吧,倒是比小曲兒清雅多了。”
“我哪會唱什麼詞啊曲的!這讓我怎麼開得了口?你們是儐相,趕緊幫我想想辦法,你們去跟裡面商量商量去,這沒法唱!”五皇子飛快的掃了眼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羣,讓他當衆唱曲兒,這不是要他的命麼!
說明下:宋代成親的規矩,男方是不用親迎的,這裡的親迎用了唐代的習俗,唐代麼,大家都知道的,一是開放,二是貴女們地位高,所以,戲弄新郎的招數簡直和現代差不多。
除了親迎,別的都是宋代的規矩,宋代的婚禮一是不蘸女,二是不用蓋頭,其實用蓋頭是很晚的事了,閒看看能不能整理個宋代的婚禮流程出來給大家看看,非常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