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不管是身體還是心,似乎都呈現出一種直線下滑的趨勢。然總有那麼一股力量緊抓着不放,似乎還有什麼事情還未完成而不甘心就這樣離去。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但偏偏就是捨不得一口氣嚥下。
記憶漸漸頹靡。卻又在那些或者黯淡或者鮮活的碎片裡,如同膠捲般定格在多年前的某個畫面裡。
筆直筆直的梧桐樹下,她站在那裡,陽光佈滿了臉頰,粉嫩的顏色一下子明亮了他的眼。她說,我叫莫一,我喜歡你。雙手捧着信遞到跟前,帶着女孩家的勇敢和不易察覺的嬌羞。
後來他總是在想,爲什麼當初毫不遲疑的就接受了莫一的追求呢?爲什麼呢?他經常這樣問自己。也許只是因爲那一刻,他的心也顫抖了下吧!那時候他和她牽手在池塘邊,他總喚她:一一,一一。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裡,她站在那裡對他溫柔的笑着,他衝過去抱緊,幸福一下子爬滿了全身。
他和她的結婚典禮,穿着白色婚紗的莫一,依偎在他的身邊,擡頭對着自己笑,那麼甜那麼美。
突然衝出一個人,他要搶走她,她站在那裡一臉決然的看着那個人,說:我此生只愛阿常。
阿常,阿常,阿常……她這樣喚他。
她拿着一張紙一臉羞澀的對他說着手中的秘密的時候,他喜悅得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圈又一圈,他要做爸爸了呀,他竟然要做爸爸了。這是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啊!他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告訴她他的愛。
從醫院檢查回來路上一聲不吭的她挺着大肚子悄悄靠近身旁,假裝神秘的湊近耳畔細語:“醫生說,這是雙胞胎。”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感動。但是這一次他不能再把她抱起轉圈了。他怕傷了孩子。所以他只是慢慢蹲下來,緩緩的趴在她的肚子上,溫柔的撫摸着隆起的肚皮。他很難想象這兒有着兩個小生命,心裡頭是大大的滿足感。
下班回家,她坐在沙發上翻着字典,擡頭看着正在門口換拖鞋的他笑了,“親愛的,我們的孩子一個叫吳病,一個叫吳痛,好不好?”“吳病?吳痛?不好吧!”他皺着眉頭,孩子的名字怎麼能隨便起呢?坐到她的身邊,接過她手中的字典,開始認真的翻着,想要給孩子起個特別的名字。
畫面又轉到了下一個,她要生了,他接到電話要去出差,他不想去,但對方開的條件很誘惑,他叫她去醫院,在家他不放心,她說不去,留着錢給孩子買奶粉。
那
個項目一直延遲一直退後,直到他發現了貓膩,他感覺不對,後來偷聽得知,得知是那個情敵安排的,他瘋子一樣連夜趕回,可一切一切太晚了……
他恨她的不信任,她的自作主張,她的強硬,她怎麼能。痛,窒息的痛。
原來,他這樣愛他。
她和那個男人把他逼近了絕境,他推着泥巴車,一車一車,他要證明,證明他在絕不會倒下。
畫面裡一個女孩問他:那個……媽媽?
是吳小無,他養大的孩子,他起名吳小無,意思是對這個時間不要有任何的希望和牽掛。他冷靜的告訴她:媽媽改嫁了。
她哭了一夜。他的孩子爲她哭了一夜?值嗎?
她還是找來了,和以前一樣,一樣的漂亮。她要認孩子,她要和他算舊賬,她要搶吳小無……
再看到她,心,依舊,窒息的痛。
他竟然答應了她,可以認孩子,因爲他見不得,見不得她傷心和失落,他喝了一夜的酒,罵着自己沒出息。
“爸,爸,爸。”有人叫他,有人叫他。
吳小無衝進病房,看見插滿亂七八糟儀器的吳常,靜靜的躺在那裡,戴着氧氣罩,呼吸細微。她幾乎幾乎哭了一路,緊張了一路,她不能不能失去吳常,這個和自己相依爲命25年的的至親。
“爸。爸。爸。你醒醒。”吳小無哭倒在吳常的病牀邊。“不可以。爸。求你醒醒。”
“病人需要安靜。”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警告的說着:“他撐到現在是奇蹟,你這樣哭鬧,只會讓他會失去見你的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吳小無不敢相信的張大了嘴巴,“什麼叫撐到現在是奇蹟?”
冷冽走過來一把把僵硬的吳小無抱進懷裡,安穩的說:“你冷靜點,冷靜下,拜託你稍微冷靜下。”
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吳小無心裡吳常的地位,她從小就無怨言的跟着一個在工地上的爸爸生活着,不問媽媽,不問爲什麼別人比我穿的漂亮,她那麼堅強的活着,是因爲有吳常,她經常笑着說,她有爸爸。她可以吃飽飯。可現在這個男人卻躺在牀上,即將離去,她沒瘋掉,已經很了不起了。
“小無嗎?”很輕微很輕微的聲音傳來。
冷冽明顯感覺懷裡的吳小無一震,然後轉頭,滿臉的淚水,無聲哽咽的看着,看着生命一點點消失的吳常。
“爸。”
“過來。”
吳常似乎沒說一句,都劇烈的喘息着,像是用盡了生命最後的氣息。
吳小無趕緊把耳朵貼上去,聽着,聽着最後,最後的旋律。
“小無,對不……起,一直……都想……和你說這……三個字。”吳小無的眼淚像無聲的流水般,靜靜的劃過臉龐,心像刀割般的疼痛,甚至更痛。她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
“爸,你在說什麼。拜託不要說這樣的話。”吳小無哽咽的回答。
“你先……去打個電話給你……那個莫阿姨……叫她過來。”吳常艱難的說着。
打電話給莫阿姨?打電話給莫阿姨?吳小無趕緊回頭抓住冷冽的衣角,哽咽的說着:“我的手機掉在你洗手間了。你幫我打電話給裡面那個莫阿姨,讓她過來。拜託。拜託。”
冷冽擁她進懷,心疼窒息的說:“別哭。別哭。我馬上去找,馬上去安排。”
冷冽迅速走出加重病房,掏出手機叫道:“鄭行康,馬上到我臥室裡面的那個洗手間拿到地板上的手機,裡面有一個存有莫阿姨的號碼,馬上通知她來醫院,說吳常失事。”
“是,主人。”
吳小無站在病牀邊,她現在似乎就像失去指揮她的掉線的木偶,呆滯不敢相信的站在病牀邊,冷冽慢慢走進,心疼的說:“小無,你不再聽聽爸爸說什麼嗎?”
“他剛纔說,莫阿姨是我媽媽?”吳小無滿臉未乾的淚痕,機械的轉頭,看着冷冽,抽着嘴角。
冷冽馬上扶住吳小無搖搖欲墜的身體,一個字一個字說:“笨蛋,冷靜一點。”
其實,冷冽思緒也完全完全脫線,看到吳小無崩潰,他也要崩潰了。
吳小無慢慢慢慢的回神,剛斷線的眼淚又嘩嘩的流了下來,她拼命用力的咬着咬着下嘴脣,拼命抑制自己抽泣,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冷冽似乎看到了有血液沿着吳小無的嘴角往下滴着,他連忙連忙搖着吳小無:“吳小無。不可以。別這樣。”也不管吳小無是否會同意,橫抱起吳小無走出病房,大叫到:“醫生。醫生。”
“什麼事?”一個護士走過來問道,冷冽站在病牀邊,看着生病跡象慢慢消失的吳常,他俯下腰去輕輕的說:“叔叔,能聽到的嗎?”
冷冽仔細看了下吳常的蒼老的面容,明顯看到吳常的眼皮微微動了下。冷冽繼續說:“叔叔,我是冷芯。記得嗎?”
“給她看下傷口。再給她打一針鎮定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