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站在病牀邊，看着生病跡象慢慢消失的吳常，他俯下腰去輕輕的說：“叔叔，能聽到的嗎？”
冷冽仔細看了下吳常的蒼老的面容，明顯看到吳常的眼皮微微動了下。冷冽繼續說：“叔叔，我是冷芯。記得嗎？”
半響，吳常顫抖的擡着嘴脣，艱難的說：“我們家的……小無……就交給你了。”他甚至都沒力氣掀開眼皮，他覺得好重，他覺得好累，他真的很想很想堅持到莫一的到來。他想告訴她，他很愛她。很愛。
吳小無在護士的攙扶下走進來，冷冽馬上從護士那裡扶過吳小無，示意護士離開。吳小無靜靜的看着病牀上的吳常。冷冽輕輕開口：“小無，他需要休息一下。我們讓他休息一下好嗎？”
吳小無慢慢轉過臉看着冷冽，蒼白的嘴脣，佈滿血絲的眼睛，沙啞的說道：“不要！”他不可以睡。”
“小無。聽我說，他沒睡。他只是休息一下。”冷冽怕再次激起吳小無的情緒，連忙說道。
吳小無掙扎離開冷冽的懷抱，慢慢走到吳常的病牀前，輕輕的開口道：“爸，爸。我知道你會好起來的。你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我答應你，答應你老的走不動的時候，陪你去河邊釣魚，陪你去看夕陽西下……”淚水又流滿了吳小無的整個面孔，她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必須，必須撐下去。
“爸，你還說過要看着我結婚，看着你的孫子長大……你不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倒下。”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似有人急切的叫着名字尋找。
冷冽站在後面，靜靜的靜靜的聽着吳小無繼續訴說着，他的心也糾結到了一起。
突然，門被大力的推開，“吳常？”莫一失聲的猛烈推開門叫道。
牀上的吳常似有感應，但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他最起碼，最起碼聽到了莫一叫他的聲音。
莫一衝到吳常的身邊，拉起他的手，哽咽的說：“阿常，別這樣。拜託。拜託睜開眼睛看我下。”
‘嘀——’刺耳拉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病房。
“爸。不。”吳小無一聲慘烈的叫，身體突然承受不起，昏厥過去。冷冽連忙接住吳小無的身體，驚恐的叫道：“小無。小無。”然後橫抱起，衝出病房叫道：“醫生。醫生。”
莫一
靜靜的撫摸着毫無生命跡象的吳常，淚斷了線，喃喃的說道：“阿常，你等到我來了，但你卻沒給我開口說話的機會。”
“阿常，我還沒來得及說，還沒來得及說我一直都愛你，從見你的第一眼起。”
“阿常，你怎麼會容顏老去？怎麼會這般無生氣？我原諒你，原諒你以前所做過的一切。拜託，拜託看我一眼。”
一羣護士和醫生走進來，拔掉鳴叫的機器，兩名護士架開莫一，一把拉過白布蓋過吳常蒼白的面部。
糾結了進三十年的恩怨，分合，吵鬧，怨恨，一瞬間，消息的無影無蹤。只有心痛，悔恨。
“阿常，你以前說過要和我一起白髮到老。和我說過，要一起活到八十歲。和我說過，老的不能動也會開口說愛我……”莫一神情呆滯的自言自語，看着吳常被一羣護士推出病房，直接倒在了地上，淚水流過了心底。
夢，她站在出租房門口，等着吳常的下班歸來。有自行車吱呀的聲音傳來，她高興極了跑到巷口，伸頭看去，就看到在黑暗中推着自行車的吳常，吳常懶懶的瞥了她一眼，無力的叫道：“小無？”
“爸。我飯做好了。”她一臉的期待，期待吳常誇獎她一句。
但幹了一天的吳常活，早已筋疲力盡，淡淡的開口說：“下次不必等我，你先吃好了。”
“爸。”她不滿的撅着嘴巴。
吳常不得不回過身來，摸了摸吳小無的頭髮說：“我們家的小無很棒。很乖。很懂事。”
她每每聽到這一句，嘴角早已裂到了耳朵邊。那時她沒朋友，唯一可以和她說話的只有吳常，只是吳常而已。
冷冽坐在牀邊，拉着吳小無的手，看着在夢裡也不斷掉淚的吳小無說：“笨蛋，有我在。有我在。”
她坐在狹小的房間，往嘴巴里塞着米飯，含糊不清的說：“小無要等爸爸一起來在吃飯。”
“那爸爸不回來，我們家的小無是不是要餓肚子了？”
“爸爸爲什麼不回來？”
“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呢？”
“沒有那一天。如果爸爸不回來了。小無該怎麼辦。該怎麼辦？”米飯在嘴巴里還沒嚥下去，就直接哽咽的哭叫道，她甚至都不敢往那方面去設想。
吳常
起身摸了摸她的頭，慈愛的說：“好，好，好，小無乖。爸爸永遠都會在小無身邊。”
“真的？”
“真的。”
冷冽安排了一切後事，看着牀上已經躺了三天的吳小無，心窒息的疼。她好像就那樣，那樣的想活在自己的夢裡，有吳常的夢裡，不願醒來。
他走到牀邊，低頭親吻了下吳小無的額頭，低聲道：“笨蛋，醒來吧！拜託醒來吧！”但看着一直均勻呼吸，時不時抽泣的吳小無，他該怎麼辦？該拿她怎麼辦？笨蛋……
莫一期間也過來看過吳小無兩次，冷冽從莫一的嘴巴里斷斷續續的知道了吳小無的身世。
“那時，都太傻。一時的激動，就造成了一生的悔恨和遺憾。”莫一總是眼睛看着遠方，悠長悲傷的訴說着。
“知道他一直都在工地上做事，當時也震驚。也心疼了。讀書的時候，那時他在學校那麼優秀，設計的東西經常拿獎，怎麼會走到那一步。怎麼會？”
“苦了這個孩子，她是怎麼跟着他生活長大的？這個孩子一向堅強的可怕，爲什麼，爲什麼會突然一蹶不起？”
“因爲她失去了她的保護色。”冷冽突然插嘴說了一句。
“知道我是她媽媽了吧？她會認我嗎？會接受我嗎？”
突然莫一回頭，仔仔細細的看着冷冽的臉說：“你愛她嗎？”
冷冽瞳孔緊縮，慢慢的回答：“愛……”
“幫我好好照顧她。幫她塗上屬於她的保護色。她現在需要的不是我這個親生的媽媽……”
吳小無三天後就醒了，但要麼呆滯的看着遠方，要麼在房間裡迷茫的來回挪步，要麼就坐在窗口自言自語着，二十四小時，總是能醒個兩個小時，然後繼續沉睡。
冷冽總是陪在她身邊，靜靜的看着，有時候會走過去把她抱進懷裡，但總是輕輕的，溫柔的，甚至怕驚嚇到她。
冷冽慶幸，慶幸她還吃下去半碗稀飯。
“來，笨蛋，張嘴巴再吃一口。”他總是寵溺的哄着她，讓她吃飯。
她一聲不吭，她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她有時候會專注認真的看着冷冽，然後撫摸着冷冽精緻的面頰，然後流淚，然後壓抑的抽泣，她可能瘋了，鄭行康這樣對冷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