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之後,直到初六晚上我纔跟王亦良碰面。實際上是我們四個人又湊到一塊聚一聚,這一回的地點安排在我們家老房子裡,也就是王亦良現在住的地方。再碰面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怎麼尷尬,反正王亦良對我就是這麼一副冰山臉孔,還能尷尬道哪裡去。其實我初四初五就已經完成拜年的任務了,這幾天跟着我家老頭子東奔西跑拜訪他的各位老戰友,實在遠了的就代表我家老頭子跑一趟,一個年過下來,真是無與倫比的累。秦致遠初二就跑到未來岳父家去拜年了,直到初五才被放回來,可見其在未來岳父家的受寵程度。當我們幾個人搬桌子找凳子準備打牌的時候,秦致遠表情憂愁地站在一邊看着,光看着一點動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剩下的三個人邊幹活邊用刀子似的眼神往他身上招呼,結果秦致遠說了一句話,把所有刀子似的眼神全都給擋了回去。
他說:“我不想結婚了。”
我們三個一聽就愣住了,秦致遠完全就不像是在開玩笑,他猶豫再三之後才說出口足以證明他是在玩真的。
許野首先打破沉默:“你開什麼玩笑!結婚之前都會有點婚前恐懼,結了之後就好了。”
我搶白他:“你怎麼知道?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似的。”
秦致遠勉強牽了牽嘴角,緩和氣氛這點算是做到了,我鬆了口氣。
“我考慮很久了,實際上我初二就回來了,這幾天什麼都沒做。。。。。。”秦致遠說。
王亦良言簡意賅:“理由。”
許野跟進:“對啊,人家姑娘哪裡不好了,讓你非得開了她不可!”
我正準備洗耳恭聽,結果秦致遠惜字如金,“說不清楚。”
爲着個說不清楚的理由不結婚了,怎麼也說不過去。我還想繼續跟進,秦致遠卻擺擺手,“我只是知會你們一聲。”言下之意就是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誰也別勸我。秦致遠讓我有了一種他有什麼難言之隱的錯覺,從他公佈消息到現在,他讓我覺得他有些無奈,也有些認命。
許野問他:“那你跟人姑娘說了嗎?”
“。。。。。。”
“我就知道還沒有。”許野說,“哥們,鼓起勇氣接受暴風雨的洗禮吧,我們兄弟就不多說什麼了。”
那天晚上的聚會基本上是不歡而散,一個死氣沉沉的秦致遠破壞了我們幾個歡樂祥和的吸金氣氛,打到最後一算,每個人都不贏不輸,大叫沒意思就散夥了。不知道爲什麼,我看着秦致遠揚長而去的背影,無緣無故地就覺得有點不安。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我的這種不安不是空穴來風的,只不過我當時還沒什麼警惕性,整個注意力也被緊接着而來的事情給吸引過去了。
許輝打了個電話給我。手機號碼是我後來發給他的,因爲他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合同期未滿私自開溜難免有些事情要跟他商量商量。例如他到底開不開除我。所以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我也沒有太驚訝,只當他過年忙完之後終於騰出手來處理我辭職的那件事了。
結果接了電話聽他一說,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許輝向來是開門見山,“十九,你的事情我已經考慮清楚了,我會找個理由開除你,所以你不用擔心違約金的事情了。”
我喜出望外,“謝謝許總了!許總真是體恤下屬的情況啊,真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號上司啊!我不能再爲您效力是我的損失。。。。。。”
“打住打住!”許輝打斷我,“你先聽我說完再決定要不要再繼續拍馬屁。”
還有什麼要說的?我不解地望向天花板。
“我把你要辭職的事情告訴周遲了。”許輝輕飄飄地給我來這麼一句,驚得我差點從牀上滾下來。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們倆之間的事情你們倆面對面的解決。。。。。。我不想讓周遲恨我。”
那你就是想讓我恨你。我繼續無語望天花板,我這麼放周遲的鴿子,落到他那隻狐狸手裡,有我好看的。
許輝接着說:“他聽完之後整個就化身成獅子王了,來回轉了幾個圈之後只說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我倒是有點好奇周遲咆哮出什麼來了。
“他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現在就恨不得去出家當和尚算了,招惹什麼人都比招惹周遲好,就跟塊狗皮膏藥一樣,還甩不脫了。
“那許總你爲什麼要批准我辭職?”我雖然比較震驚,但是腦袋還是很清醒的。許輝不想得罪周遲,按理說怎麼都不會讓我辭職的。
許輝的笑聽着有點像冷笑,聽完他說的話之後,我又覺是嘲笑。
他說:“是周遲讓我開了你的。你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就去他親自打理的公司上班。”
我心裡油然而生一種被賣了還大着舌頭幫人家數錢的感覺,許魔頭餘威尚存,罵他我又罵不出口。把我弄回去對他有什麼好處,這是明擺着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我不明白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的許輝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唯一慶幸的是許輝沒把我號碼告訴周遲,不然我又要換卡去了。
本來可以安心窩在家裡睡大覺的春節長假因爲周遲那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變得有些神經兮兮起來,我每天一聽見外面敲門聲就以爲是周遲找上門來了,短短几天我就覺得我粗大的神經被磨細了不少。
我不能夠坐以待斃。於是我跟我媽商量我想搬到老房子裡去住兩天,理由是王亦良一個人住怪可憐的,身爲他的哥們,怎麼說也不能看着不管啊。我媽二話不說立馬就同意了,我還當她是被我蒙過去了,不料她說:“我正想跟你商量這個事情,幾個親戚要搭火車出去返工,要在我們家歇一晚上,我想讓你把牀讓出來。。。。。。”
我抱着牀被子站在老房子門口敲門,王亦良小半天才出來開門,凍得我直哆嗦。
我坐在沙發上,還是有點發抖,看見茶几上有冒熱氣的東西,直接拿過來喝了,看得王亦良眼睛都直了。
“不至於吧,喝你一口茶你要仇人似的盯着我看!”我半開玩笑似的說。
王亦良沒有理會我說什麼,指着那牀被子說:“你這是。。。。。。”
“家裡來客人了,我過來住兩天。”我們家老房子是二室一廳,裝兩個人剛剛好。
王亦良臉色變了變,我一時間分辨不出他是驚訝還是別的什麼。反正這是我們家房子,我沒必要太照顧他的情緒。
“我們倆,一塊住?”王亦良傻乎乎地問。
我翻了個大白眼,拖着被子就往房間那邊走。不一塊住難道把你趕回賓館裡?我要真這麼幹了,王亦良鐵定不會賴着不走,不過我媽是不會放過我的。
走過音響旁邊的時候,不知怎麼地碰到了播放開關,我剛好就站在音響邊上,差點沒被忽然響起的音樂震翻過去。怪不得王亦良那麼久纔過來開門,音響開這麼大也不怕鄰居造反。
我走了兩步又忽然站住,因爲我終於聽清楚正在播放的是首什麼歌了。
KATRINA
若想哭可借膊頭你
如何放心得了你明天我再回來等你
KATRINA
明天他終會發現你吧
如看守天使那樣美等下去吧 IT'S OK IT'S OK
殘忍的單戀 非你專利
我卻在這裡照顧你
如果比辛酸怎跟我比
我愛慕的卻是我知己真喜歡你
尚要借你暗戀他去接近你纔可悲
KATRINA
如一生只有70歲
已快將一半了戀愛卻無期
何時心死還期望他喜歡你
誰會這麼的不服氣
竟有個人陪你一起就似你
殘忍的單戀 非你專利
我卻在這裡照顧你
如果比辛酸怎跟我比
我愛自已也未愛得起應該最謙卑
但我卻要妄想一世保護你纔可悲
殘忍的單戀 非你專利
我覺悟一定晚過你
如果比辛酸怎跟我比
我愛自己也未愛得起痛也不悽美
但我卻要妄想一世保護你纔可悲
KATRINA
陳奕迅的這首歌就跟這首歌所在的專輯十面埋伏一樣被湮沒在他衆多的好歌當中了,隔了這麼久再聽,我覺得自己陳舊的血液全都從腳底重新涌了上來,差不多快忘光了的舊事居然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忘了是哪個人說的,咳嗽和感情,越壓抑就越強烈。我算是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越壓抑就越強烈,我拼命壓抑着對許野的感情,到頭來居然被一首歌喚醒。
“十九。”
王亦良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轉過頭去想跟他說換歌,忽然看見王亦良以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盯着我看,他的濃眉毛微微皺起,眼睛裡閃爍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可以稱之爲深情。
這兩個字從我腦海裡蹦出來的時候我立即就惡寒了,原來還沉浸在回憶裡半死不活的調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忽然有點懷疑,搬來跟王亦良住在一起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我不想再招惹任何人,在我沒有真正放下許野之前。
我對王亦良說:“把音響關掉,我睡覺去了。”
深情戲碼頓時土崩瓦解,我不敢去看王亦良的表情,匆匆溜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