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號早上接到秦致遠的電話,說是我和王亦良兩個明天就要回工作崗位去了,許野請客給我們餞行。我掛斷電話之後就納了悶了,許野請客幹嘛不親自打電話來,真讓人費解。中午臨出門的時候接了王亦良的一個電話,他開口就問,“十九,你來了沒?”
我心想不至於吧,才十一點半就開始催。“我剛出門,馬上就到。”
“你還是別過來了。。。。。。”
王亦良這句話還真是把我給驚着了,怎麼說我們四個聚完這一回之後,再碰頭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他居然叫我別過去了!
“爲什麼我就不能過去?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王亦良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什麼中心思想也沒說出來,太反常了,之前是秦致遠,現在是王亦良,今天這些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反常。
“十九,許野帶着女朋友來了。”王亦良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帶了就帶了,憑什麼我就不能去了!”我當是什麼大事,啪地掛了王亦良的電話,攔了輛的士直奔着飯店就去了。許野當我是什麼人了,帶了女朋友一齊出席就沒膽子親自打電話叫我過去。我算是他什麼人了,什麼都不是,我也算是明白了,許野他其實老早就想好了。
我們倆,沒可能。
等我走進包廂,一眼就看見許野笑得有些勉強,“十九,你來了!就等你一個了。服務員,可以上菜了。”
我在王亦良和秦致遠之間的空位上坐下,一圈掃下來居然沒有看見美女寧蘭,倒是許野身邊的小姑娘是個生面孔。小姑娘長髮披肩,脣紅齒白的,斯斯文文地坐在那兒,時不時跟許野低頭耳語幾句。我心想這纔多久啊,許小花就又換人了。不過我打心底佩服許野,許小花越換越漂亮,居然也有那麼多的許小花前赴後繼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菜上齊了,許野和他旁邊的許小花一齊拿着酒杯站起來,“我和慕容先敬大家一杯。。。。。。”
原來新一任的許小花叫作慕容,好名字!我第一個拿着杯子站起來,秦致遠和王亦良不大願意似的,磨磨蹭蹭地纔跟着站起來,許野和他的慕容小花伸手過來要和我碰杯,我不知怎麼搞的一時間濁氣上涌,腦子一亂,直接忽略掉前面伸過來的兩隻酒杯,自己拿着杯子輕輕碰了一下桌面,也算是碰了杯。
如果真要我裝作一點事沒有,跟他們言笑晏晏地嚥下這杯子酒,這就是活生生的自虐了,絕對得內傷。就在我把酒杯送到嘴邊,打算當白開水嚥下的時候。旁邊的秦致遠突然之間就發飆了,直接把手裡的玻璃杯甩地上,地上鋪着地毯,杯子也沒碎也沒發出什麼聲音,但震懾效果還是有的。我就被秦致遠給震住了,心裡還想着秦致遠是不是算搶了我的戲份呢?我爲着許野忙活了半天,獻身加上賣身到最後空歡喜一場還得笑着喝下他們兩口子的酒,合着都能拍成苦情戲了,如果那導演不介意那個受虐的主角是一男的的話。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都有一千個理由發飆砸場子,但偏偏那個人不是我,居然是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秦致遠。
“許野,這杯酒我實在是喝不下去。你之前要不跟我說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可能我也就迷迷糊糊地喝了。既然我知道了,如果我還喝這杯酒,那我就真對不起十九了。”
說着說着怎麼就扯到我身上來了,還對不起我。看來我這個苦情戲的主角還真是當定了。
“十九,你問問許野,這個慕容是什麼人。”秦致遠下達指令。
我從善如流,“許野,你還沒給我們介紹介紹呢?這位是?”
許野的表情很複雜,因爲我看不出他是愧疚還是憤怒,但他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就是了。我再傻也看得出這個慕容有問題了。
王亦良在一邊冷不丁對秦致遠來一句:“他不說,你說也是一樣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借高利貸的時候,說好了是年中還錢,債主爲什麼會反悔,還抽瘋似的想要弄死他,就是因爲他挖了人家的牆角。。。。。。”
原來是兩男爭一女的俗套,偏偏我還愣頭青似的傻呵呵地硬要在裡面跑一回龍套,險些還成了炮灰。
說我不憤怒那是假的,老子又不是聖人。
秦致遠話音剛落,我就已經把玻璃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然後對許野說:“我跟秦致遠一樣,這杯酒也喝不下去。什麼時候覺得心裡邊舒坦了,再來喝你和你女朋友敬的酒這杯酒吧!”我說完之後也真沒覺得我哪裡說錯了,而且面對這樣的真相,我已經盡力用這個時候我能做到的最波瀾不驚的聲音說話了。但是許野身邊的慕容小花小臉唰地就變得煞白,一點血色也沒了。
我想我是真的灰心喪氣到極致了,連砸場子發飆的興致也沒了。
秦致遠嘿嘿笑地笑得分外古怪,我轉頭看他,這哥們不是結婚之後被老婆壓迫得精神分裂了吧,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
“十九你傻了吧你,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他壓根就不是許野的什麼女朋友,他是許野的男朋友!”
秦致遠說完這話之後,裝漫不經心滿不在乎也好,故作瀟灑也好,全都土崩瓦解了,連最後的一點僞裝都沒給我剩下。
慕容小花也算是拔了個頭籌,做許野的女朋友要鼓起勇氣面對之前無數的姐姐,但男朋友不同,他就是第一個,前無哥哥,後面有沒有弟弟就不知道了。
我看了看慕容又看了看許野,最後把不可置信的目光停鎖定許野身上。開什麼玩笑,老子爲着他是個直男惆悵了這麼多年,今天忽然告訴我他不但不是直男,連男朋友都公然帶出來露面了!這會讓我覺得,我堅持了那麼多年的事情,根本就一點意義都沒有。還不如一早說出口,再直接把人給綁了霸王硬上弓呢!
許野嘴脣動了動,“十九。。。。。。”
除了十九這兩個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他既然敢把慕容帶到這裡來,既然敢把什麼都告訴秦致遠了,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至於我會抓狂還是憋成內傷,他壓根就不在乎。
他要是在乎過我十九也是個人,也他媽的會有七情六慾,就不會在我走的前一天擺這麼一場鴻門宴。
我轉身就走了,再呆在那裡,我已經失去理智了,難道要等到控制不住指着許野的鼻子問他爲什麼,連尊嚴也失去的時候再走嗎?
我沒有等到二十號再走,從許野的鴻門宴上出來之後回到家裡收拾東西就走了。老頭和老太太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們心裡是捨不得的。但我留在這裡根本就沒辦法冷靜下來正常思考,反而會給周圍關心我的人添麻煩。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是我最後一次需要靠背井離鄉來逃避一些事情。
跟王亦良和秦致遠反覆保證我絕對的一點事沒有,完了還要反過來安慰他們倆,弄得我真是有點欲哭無淚了。雖然說不管是暗戀也好,明戀也罷,我都一敗塗地,但我還不至於脆弱到自我了結的地步吧!王亦良說要送我回去,我沒讓。萬一我要是在車上就情緒失控了,估計會讓他笑話一輩子。
在車上的那麼段時間裡,我沒有情緒失控的機會。因爲我忽然之間就回憶起了年少時候的一些事情。和許野他們這幫人混在一起,別的事沒幹,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打完之後秦致遠衝到我跟前差點又跟我動起手來,他說:“十九,你有病吧你!明擺着十幾個打一個的事你也一頭扎進去!我們要不來你怎麼辦!連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原來我那個時候就已經傻得無可救藥了,一碰上許野的事,什麼理智思考都丟一旁,被打了個半死還傻乎乎地笑着。
我記得那回下課之後,我一個人騎自行車回家。秦致遠和王亦良兩個不知道幹嘛去了,沒跟我一塊走。許野照例是一下課就溜沒影的,趕着去接他的許小花。我推着自行車剛走到校門口就看見前面人羣圍成了一個圈,我那時候根本就沒看清楚這是羣毆的架勢,路過的時候隨意往人堆裡瞟了一眼,居然一眼就瞟到了正在被羣毆的許野。我還疑心自己看錯了,剛準備丟下車子,衝過去,人堆裡面忽然衝出來一個女生,異常生猛地推開兩個正在踩許野的男生,撲到許野身上,直接用身子替他擋拳腳。我當時都看傻了,英雄救美的戲碼倒過來演,變成了美女救英雄了。可惜圍毆許野的那幫子人太不上道,來了一個女生之後連着一起照打不誤。我心想一個女的都能做到這個份上,做兄弟的怎麼能站在邊上看着,熱血一沸騰,直接忽略了當時的羣毆背景,把自行車哐當往邊上一甩,首先就衝上去踹開那兩個打女人的。
按秦致遠的說法,當時他們趕到的時候,我就跟瘋了一樣,被打了滿頭臉的血,面目猙獰得不行,還一樣見人就揮舞軟綿綿的拳頭。
別說秦致遠當時不能理解我的行爲,就連我自己,也到現在才明白了當時我爲什麼會那麼激動。我是妒忌了,別以爲男人不會妒忌,別以爲男人不會妒忌女人。後來那個女生成了新一任的許小花,因爲她擋在許野的前面,替他捱了幾下拳腳。我被打得鼻青臉腫,有一段時間根本連站都站不直腰,還得笑着看許野把許小花介紹給我們,接着跟他做兄弟。
下車之後,我在車站裡茫然地坐了一個小時,思考我該何去何從。在這邊租的房子已經退掉了,當時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還會再回來。拎着包走出車站,馬上就有的士停在我面前,我想也不想就拉開門坐了上去。
“到哪裡?”
“玉華苑。”我張口就把周遲家的地址給報了出來,我也沒得挑了,早去晚去都一樣,橫豎我都要上他家裡去,誰讓我把自己給賣了呢!
站在周遲家門口,我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身心疲憊的靠在門框上,門鈴都懶得按,直接拿腳踹門。
我是忽然之間有種流浪狗的心理,誰肯收留我誰就是大爺。周遲雖然說心地一點也不善良,企圖也十分明顯,但是一直以來不可否認的,他對我還算不錯。
來開門的是一個套着一件大號睡衣臉上還泛着潮紅的男孩,脣紅齒白的,青春得不行。但是今天你給我看什麼都行,就是別讓我再看見跟慕容一個款的男人,我一看見胃裡就忍不住翻騰,被噁心的。
而且這男孩跟周遲剛發生過什麼,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纔多晚就玩上了,真是精力旺盛啊!
“你找誰?”那男孩問我。
我轉身就走,今天真是諸事不宜,走哪兒都不順。周遲不過是說了句喜歡,犯不着爲我守身如玉,難道我還給他立貞節牌坊?這些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我還是管不住我自己的情緒,莫名其妙就憤怒地跑下樓了。
我沒想到周遲還會追出來,我轉眼之間就跑到他們小區坪裡,周遲光穿了條牛仔褲,□□着上身就追了出來,邊跑還邊吼我名字,跟抓賊似的。冰涼的手臂從後面伸過來直接扣住我,我也沒跟他客氣,手肘往後一頂逼得他撒手,剛邁出去一步又被周遲給抓住手臂,這回他沒敢再玩圍剿,直接拽住我就使勁往樓道口裡拖。我們兩個大男人,一個穿着羽絨服搏鬥得都熱得冒汗了,另外一個打着赤膊凍得要死,還像拔河一樣兩不相讓。
我中飯晚飯都沒吃,幼小的心靈還受到了巨大的創傷,拔不贏周遲我也不怎麼覺得丟臉。
周遲把我拽進樓道里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把我按在牆上,壓得我動彈不得,緊接着一個吻就兜頭而來,他的舌頭蠻橫地撬開我的嘴脣。我心想着你剛跟別人在樓上做呢,現在就跟樓下調戲老子,你不噁心我還噁心呢!
周遲慘叫了一聲,擡起頭來,“你是狗變的吧!咬這麼重!”
我自己嘴巴里也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一句話沒說喘着氣抵着周遲肩膀靠在牆上。
“怎麼了?”周遲挨在我耳邊說。
我能撐到現在是真到頂了,四肢無力不說,眼前看見的東西都是灰濛濛的一片,連周遲的臉也看不大清楚。我是真沒想到我這輩子最窩囊,最脆弱,最不男人的樣子居然會被周遲看見。
周遲見我不說話,只好自顧自地說起來,“十九,我是個正常的男人。”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正常男人就會有生理需要,周遲找男人也真夠光明正大的,完了還敢衣冠不整地追出來。
我點了點頭只表示理解,但不表示原諒。
“你就不能允許我身體上偶爾開個小差?”
我馬上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周遲立馬就激動了,“那你心裡面想着別人我也沒說什麼呢!”(馮導表怪俺。。。)
“我想找個地方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我對着周遲也算是吐露心聲了。
結果周遲更激動了,“你挖坑把自個兒埋了,那我怎麼辦!”
此話一出,肉麻的感覺蔓延全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連老子心頭的陰霾都被這句話驅散了三分。周遲他完全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所以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口。隨便跟他說句什麼話,這哥們都能翻譯成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