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三十五分。
歷史系教學樓203階梯教室裡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從講臺上往下望，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腦袋，來得早的慶幸自己搶到了近距離觀摩溫老師的機會，而來得晚的，則一臉失望地往教室後面走。
溫衍驚愕地看着自己眼前這人滿爲患的教室，發現自己好像低估了溫老師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
不過他也沒介意，隨便在教室的角落裡找了個空位就坐下了。
只是麼……他好像還缺了本書。
溫衍脣角微微勾起來，朝旁邊的女生低聲說：“同學，我忘記帶書了，能不能共用一下？”
“哦，那我把我的給你用吧。”誰知道妹子臉皮薄，低着頭紅着臉直接把書都給他了，然後自己轉而與室友共用一本起來。
“……啊，謝謝。”
溫衍愣了兩秒，然後微笑致謝。
一時間這一排的小姑娘都開始嘰嘰喳喳起來，甚至有膽子大的打趣那小姑娘豔福不淺被帥哥搭訕。
溫衍權當做沒聽到，他隨手翻開書，妹子的字跡十分娟秀，書本上的筆記密密麻麻。
“世界近代史啊。”
溫衍暗自喃喃，原來他教這個。
上課的鈴聲很快打響，原本還騷動不已的教室立馬變得安靜起來。而隨着階梯教室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穿着白襯衫手裡還拿着本書的溫言就出現了。
“嘖。”溫衍眯着眼看講臺上的人，許是距離隔得遠了，溫衍看不太清溫言此刻的表情，但溫言冷清的聲音立馬填補了這一空缺。
“同學們上午好。翻開書，今天我們來上第二章。”
很簡潔明瞭的開場白，這和溫衍臆想中囉嗦的溫言不太一樣。
只見溫言微微挽起襯衫袖子，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字。溫言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拿粉筆的時候食指微屈，一勾一捺間有灰塵簌簌落下，溫言卻是眼也不眨，最後寫出來的字有力而鋒利，分外地賞心悅目。
等到寫完章節標題，溫言轉身就踏下了講臺。
“上次我們講完了1500年的近代世界，那麼現在我們則要進入到17世紀，首先呢，想必大家還記得，英國一場轟轟烈烈的……“
溫衍：“……”
他都不需要看着教材的嗎？張口就來？
溫衍下意識地回想起自己高中時那在講臺上照本宣科的老頭，等一節課的書唸完，下面也幾乎就睡倒了一大片。
但是溫言不一樣。
儘管他也不像那些風趣幽默的老師一樣能時常逗得學生滿堂鬨笑，但是溫言的聲線很特別，聽着覺得冷冷清清的，可十分悅耳，如珠落玉盤，引得人想再多聽他說幾句，偶爾聲音微微壓低一些，又磁性非常。
他將書中的知識點都串聯起來，憑着自己豐富的經驗講解得淺顯易懂，再加上一點補充完善，一堂課也算上得有聲有色，就連溫衍這個脫離高中已幾月有餘的學生都聽得連連點頭，感覺收穫頗豐。
只是聽着聽着，到了第三節課的時候溫衍就有點撐不住了。
連續一兩個月的強度訓練，溫衍自己本身就有點吃不消，現在精神上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再加上溫老師好聽的聲音一直在耳朵邊循環，溫衍用手撐着腮幫子開始犯困。
“所以同學們要記得……”
於是那天上世界近代史的同學們都一致發現，溫言溫副教授在講課時明顯的有三次較長的停頓。不少人還以爲那停頓的點是以後要考試的重點，在書上畫了重重的記號。
然而任誰也猜不到這三次停頓卻分別是爲了——
第一次，溫衍用右手撐着腦袋打盹，打着打着腦袋往左邊滑，差一點往桌上栽。
第二次，溫衍坐着睡，腦袋漸漸往下栽，栽到最底下的時候溫衍猛地驚醒擡頭。
第三次，溫衍想趴着睡，可是又覺得這樣太明目張膽，不尊重溫言，於是用兩隻手撐着額頭睡，看起來跟做眼保健操似的，誰知道還沒睡一會，旁邊的姑娘筆掉了，於是彎腰去撿，一下力度沒控制好，往溫衍腿上一撞。
當時驚得全身毛都炸起來了的溫衍：怎麼了！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溫言：“……”
說起來，溫言其實是在第二節課上才發現溫衍的。畢竟階梯教室那麼大，人那麼多，溫衍就算再出衆，也不至於鶴立雞羣到能讓人一眼就看見。
當時是溫衍那一排的姑娘沒忍住在底下竊竊私語，溫言朝講話的那地兒瞟了一眼，結果這一瞟，就瞟到了當時還興致勃勃充當學生認真聽講的溫衍。
很難形容當時溫言的心情。
只能說一向處事不驚的溫言詫異過後心跳忽然快了一拍似的，
他現在是我的學生，在下面聽我講課……這種感覺很奇怪。溫言雖然表面上還是泰然自若的樣子，但是脣角卻已經悄悄掀起來一角，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
小孩……坐在下面，端端正正，聽課的表情也很認真，一絲不苟的樣子還真的挺乖。
——溫言就是抱着這種心情講課到第三節，直到溫衍開始犯困變成點頭翁，又屢次睡不成。
“咳咳。”溫言清了清嗓子，冷冽的嗓音如冰泉，“下面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這個問題。”
說完，也不待那些積極主動回答的人站起來，他目光遙遙看向教室一處，“這一列，倒數第二個，能回答嗎？”
剛剛纔被驚醒此時正無聊轉筆的溫衍：“……”
“啪嗒”一聲，高速旋轉的圓珠筆飛了出去。
溫言的目光與他對上，深黑色的眼瞳裡滿是興味，“還是說……這位同學剛剛睡覺太認真了，不知道我講的內容？”
“哄”地一下，滿堂大笑。
溫衍先是在座位上驚愕了好幾秒，但隨即，那份驚愕就被他轉換成好看的笑容，他懶洋洋地站起來，“我確實不知道啊，溫老師您能單獨教我嗎。”
教室裡這下又炸了，衆人紛紛竊竊私語道這人是誰，竟然連B大赫赫有名的高冷男神溫副教授也敢招惹！不過這麼一想完後，他們又發現站起來的那男生也很好看，身上的氣質獨特又耀眼。
私語聲更大了——什麼時候歷史系也出了這等帥哥！
溫言微微環顧了一圈騷動的教室，再看了一眼好像說話硬氣起來的小孩，“很好，這位同學，下課後跟我來辦公室。”
說完，他扶一扶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一本正經道：“我單獨教你。”
……
在那之後整個歷史系都炸了。
校園論壇BBS、貼吧上到處是關於今天這件事情的八卦，高熱飄紅的帖子標題寫着：818歷史系男神級教師與超級帥哥這般基情爲哪般。
一撥兒的腐女妹子在下面成羣結隊，直到有妹子爆料說親眼所見這帥哥說自己是溫老師的弟弟，然後又一撥人八出這帥哥竟然是某某品牌的新晉代言人，商城到處可見廣告牌。
一時間論壇腥風血雨。
不過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只說下課後，溫衍在一衆學生的目視下果真跟着溫言去了辦公室。
關了門，溫言倒也沒怎麼，先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喝水嗎？”
溫衍燦爛一笑：“不喝。”
“唔。”溫言點點頭，去飲水機那邊給自己接了杯水，“坐。”
溫衍乖乖坐。
溫言一看見他那裝乖的樣子就有點無奈，終究是先泄了表情，嘆息道：“你今天怎麼來了。”
說完便摘下眼鏡喝水。
溫衍盯着溫言滾動的喉結，微微舔了舔脣，“我拍了一個廣告。”
潤完嗓，溫言放下杯子，一邊問：“賺錢了？”
溫衍說：“九萬。”眼裡還微微流露出些小得意。
溫言好笑，“所以迫不及待地來還錢了？”
溫衍一滯。隨即想到好像是這樣……他只做了一筆廣告就能把這錢還得差不多了，這麼一想他擰了擰眉，從前臆想中很難還清的十萬竟然這麼輕鬆就能擺脫了。
不過……這樣，他以後還有什麼理由再來找溫言呢？
溫衍沉了沉臉色，好半晌才說道：“我爸爸那邊還要用錢，所以暫時不能還給你。”
這時間溫言已經坐在了他那張轉椅上，聞言他微微斜了身子，朝向溫衍，“哦，這樣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下一秒就笑了起來，“溫衍，你今天在我的課上明目張膽地睡覺，膽子很大啊。”
竟然是已經轉了話題。
溫衍：“……”
“你的課那麼無聊，打瞌睡也很正常嘛……嗷。”
溫言冷不丁地給了溫衍一記爆慄，“在我的課堂上，不許開小差。”
溫衍反駁：“我又不是你的學生！”
“坐在我上課的教室裡，就是。”
“我……”溫衍頓了頓，“那睡都睡了，還能怎麼樣。”
“三千字論文，關於我今天問你的那個問題。”
“……什麼！”溫衍倏然張大眼睛，“你那是什麼問題我根本不知道！”
“論軍事采邑制對奧斯曼帝國的作用。”溫言表情悠閒地說：“不急，時間限定這個月內，你還有很長的時間查資料，三千字很容易。”
溫衍扯了扯嘴角，呵呵。
——老師什麼的果然真是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