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朝林又將兩個小廝的處罰也宣判了,便宣佈退堂。又殷勤地邀請聶博文到他府上下榻,自然被聶博文婉拒了。不過袁朝林倒是一點也不沮喪,因爲聶博文對他的能力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態度也極爲客氣,讓他心中竊喜。
而那些看熱鬧的衆人,見宣判結束,謝家老爺和汪承東也被押下去了,天色已晚,便也一鬨而散,紛紛往公堂大門涌去。
“我們也回去吧。”雲老爺子比葉予期的年紀還大,拍賣時就勞心勞力,操心了大半天,接下來到酒樓吃個飯還吃出麻煩來,早已感覺疲憊。被一個下人扶着,便想要回家去。
“走吧。”今天這一場官司,打得甚是順利,葉予期心裡也挺高興,招呼着衆人也往外走去。
葉琢卻沒有動彈。她看見謝雲怡的母親郭氏望着被押走的丈夫,哭泣着就揪住謝雲霆,滿臉淚流地嚷道:“都是你惹的禍,要不是你看中了那個賤人,想要把她娶回來,後來退了親又想着報復,我們謝家會招來如此橫禍嗎?你自己惹的禍,你自己不承擔,卻讓老爺爲你下獄,這就是做兒子的孝道嗎?老爺今年都四十六了,身體本來就不好,被流放那麼遠,還能不能回來都未可知。你父親養你這麼大,這就是你的回報嗎?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啊?你趕緊跟大人說清楚,這事都是你做的,跟老爺無關。快去!要是不去,我們謝家就沒你這樣的兒子。”
謝雲霆看見父親被押走,心裡也極痛苦,但卻鼓不起勇氣將罪名攬到自己身上,把自己流放三千里。要是那樣,他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此時聽到郭太太的罵聲,也不敢回嘴,默默地低下頭去。任她唾罵。
可他的母親文氏卻不幹了。丈夫是公用的,兒子卻是自己的。失去了丈夫自己還能活下去,可沒了兒子,就要被郭氏踩到腳下。下半輩子都沒了依靠。於是立刻挺身擋在謝雲霆面前,跟郭氏辯駁起來。但理在郭氏那一邊,謝雲霆讓父親頂罪就是極度不孝,文氏又不能說這事本就是謝繼祖乾的,跟謝雲霆無關,因此兩個回合下來,就被郭氏罵得啞口無言。滿臉羞愧。
葉琢看着這一幕,靈機一動,拉着關氏的胳膊,道:“祖母,我們回去吧。”說完,就拉着她往郭氏和文氏站着的地方去——這兩人剛纔送謝繼祖出門,正好站在離門邊不遠的地方,而文氏。則是站在人來人往的這一邊。走到文氏身邊,葉琢裝出被人擠了一下似的,往文氏身上一撞。
文氏本來就恨死了葉家人。要不是葉家人。謝家哪來這麼一樁大禍?此時又被郭氏罵得裝了一肚子憋屈。現在被葉琢這麼一撞,立刻像鞭炮似的炸了起來,紅着眼睛就往葉琢身上撲,嘴裡叫道:“都是你這個賤人,都是因爲你這個賤人,害得我家老爺下大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葉琢早有防備,哪裡能讓她給打着?一邊往身邊讓着,一邊嘴裡道着歉:“對不起。”
關氏此時對葉琢的疼愛之心。便是割自己的肉給她吃都捨得。哪裡肯讓人罵葉琢半句?更不要說打了。見文氏嘴裡罵得惡毒,一肚子的怒火頓時找到了發泄的地方,往葉琢面前一站,伸出一隻手就擋住了文氏撲過來的身體,另一隻手就往文氏頭上撓去,嘴裡道:“你他孃的纔是賤人。你們全家都是賤人,一家子骯髒下賤,一輩子不得好死。”
她雖沒什麼見識,卻也精明。知道這公堂之上,如果打得人頭破血流,那是要吃官司的。所以她那有力的手,並不往文氏臉上招呼,而且往她的頭上撓去。有頭髮擋住,就算青一點紫一點,大家也看不見。而讓文氏披頭散髮,謝家就把臉丟到家了。這樣的抓撓,又不是打架,官老爺也不能定她的罪。
葉琢一看關氏那動作,只覺得好笑。她一面往關氏身後躲閃,一面高聲道:“謝太太,這人擠人的,我不小心碰着您,已給你賠禮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出言罵人家賤人,那你們謝家又是什麼?到我葉家提親的是你們,退親的也是你們,我們也沒說什麼,到頭來你們還懷恨在心,設下圈套置我家於死地,有此下場是罪有應得。你現在卻將這一切怪罪到我頭上,是何道理?難道我葉家要站在那裡任你宰割,引頸受死,這纔是應當的?再說,這事本來是謝公子做的,你家老爺硬是要幫他頂罪,又關我們什麼事?你這樣罵,莫不是對縣令大人的判決心懷不滿?更想用你家的權勢,再來謀算我們家不成?”
“別打了,別打了。”謝雲霆本想讓母親教訓一下葉琢,所以袖手站在一旁沒有阻攔。但文氏一養尊處優的內宅婦人,哪裡是常做粗活的關氏的對手?根本連葉琢的衣角都沒摸到,便被關氏撓得頭髮披散,釵環零亂。他連忙上前去,想將母親救下。但關氏哪裡肯讓?連帶着把他也撓了兩下。
謝雲怡和她的母親郭氏、她的兄長則站在旁邊看着,並沒有上前。郭氏見到文氏那狼狽的樣子,倒覺得解氣,嘴角露出一抹興災樂禍的冷笑來。
而那些看熱鬧的人見到這一場戲碼,哪裡肯走?趕緊都停下了腳步,圍了上來。那前面走得快的,聽到裡面葉謝兩家的女眷發生了紛爭,趕緊又退了回來,繼續觀看。
袁朝林正跟聶博文和杜浩然說話,聽得這邊喧囂,頓時皺起了眉頭,走過去大聲喝道:“住手。”
關氏立刻飛快地縮回手來,嘴裡道:“是她們先動的手,是她們先罵人的。”
“大人,大人。”葉琢從關氏身後出來,一臉蒼白地跪了下去,對袁朝林道,“大人救救我們葉家吧。”
“葉姑娘此話怎講?不妨說來,本官自爲你作主。”雖然杜浩然已經解釋了幫葉家的原因,但袁朝林還是不敢對葉琢太過無禮。原因無他,那謝家的姑娘雖然長得極爲精緻漂亮,但氣質卻是比不上這位葉姑娘。如果說,那位謝姑娘就像花園裡玫瑰花,雖嬌豔動人,卻未免流俗;那麼這位葉姑娘則像是高山上了雪蓮,超凡脫俗,清冷高貴,讓人不敢逼視。
像這樣的姑娘,兩位公子伸手管這閒事,是否真的只是出於道義,就只有天知道了。
“原來的求親退親,都是謝家主動,饒是這樣沒防礙着他謝家一丁半點,謝公子還把我家記恨上了,設下那樣的毒計,差點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現在經此一事,謝老爺下了大獄,流放幾千裡,還被罰了一萬兩銀子,謝家還會放過我們嗎?剛纔謝太太所說的話,想來大人也聽到了,她們絲毫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她們只覺得是我害了他們家老爺。想來接下來所使的手段,會更陰狠更毒辣。他們家財大勢大,我們葉家如同螻蟻,家破人亡就在頃刻之間。”葉琢道。
“是啊,求親的是謝家,退親的是謝家,人家葉傢什麼都沒做,謝家就設下這樣的毒計。現在經過這一事,他們還能放葉家活路嗎?”旁觀的人也紛紛點頭。此時,就是那些平時巴結奉承謝家的人,態度也早已轉了一百八十度彎,再也不肯幫謝家說上一句話了——人家葉家啥都沒惹,你就這樣陷害人家;那以後我要是不小心說上一句得罪你的話,你不得把我往死裡整吶?這種如蛇蠍一樣的人家,真希望官府能一下將它打死,以免再禍害其他人。現在既然還留着它一線生路,那麼大家就防着些吧。什麼生意啊,人情來往啊,還是找別家吧。這謝家,哪叫謝家啊?根本就是蛇家呀!還是最毒的那一種。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也因此,謝家人出門,雖不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卻也避如蛇蠍。而生意更是一落千丈,再沒人去他家作坊加工玉料,到他家鋪子買玉器了。聶博文回去一發話,聶家的原石下家也不敢再給謝家玉料。謝家又沒了家主,兩房人整日你爭我鬥,雞飛狗跳。如此,在南山鎮數一數二的富戶謝家,便日日衰落了下去。
當然,此是後話。
“葉姑娘想要本官如何爲你作主?”袁朝林問道。
“小女子在此想請大人以及衆人爲葉家做個見證。從現在起,如果葉家發生不幸,小女子認爲必是謝家做的。所以小女子想求大人讓謝家人發個毒誓,如果他們再起歪心思,隱害葉家,必遭報應,不得好死,並禍及子孫。”
袁朝林臉色一沉。
雖然他覺得葉琢說的很有道理,但這個毒誓,他身爲朝庭命官,卻是不能逼謝家人發的。謝家人做了壞事,已有人受到懲罰,在他的職責範圍內,此案便已了了。現在他再用官員的身份逼其他人發毒誓,那就不是主持公道,而是恃強凌弱了。而且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仗着朝庭所給的權利,欺凌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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