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殘酷的,它不會因爲誰是森林之王的孩子就網開一面。
有朝一日,黑熊夫婦不在了,小黑熊也都老了,缺少後腿的那頭小黑熊,很有可能會遭其他壯年黑熊欺辱,甚至是殺死。
因爲,它殘疾。
因爲,它弱小。
當然,它也不是不可能變強,它同樣擁有競爭森林之王位置的機會,只是三條腿的它,必須要付出數十倍於其它黑熊的努力,才勉強能夠爭取到同其他健康黑熊同臺較量的資格。
這是一條艱辛且漫長的道路,會痛苦,更會孤單。
抹上草藥,包紮好傷口,我與黑熊並肩而坐,不斷拍打它的背,安慰它。
黑熊靜靜的坐在木樁上,不斷往嘴裡丟一種吃起來賊酸賊苦的漿果。
這是它難過時的表現。
漿果吃了一把有一把,一直吃到黃昏初降。
隨着巨大的爪子垂落,無數漿果流水一般自指縫間滑落,黑熊那雙沒有光彩的眼中,終於涌現了一絲光芒。
它先是起身,來到樹洞,跟熊媽低聲咆哮了許久。
最初,熊媽的表現異常激烈,漸漸地,它的咆哮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最後,它默默起身,爬到殘疾小黑熊身前,將它緩緩摟在懷裡,晶瑩的液體自眼角滑落。
那是一滴母愛。
雖然今天發生了揪心惋惜的事情,但黑熊依然沒有忘記它的待客之道。
蜂蜜與漿果,鮮魚和野味,擺了滿滿一桌子。
大快朵頤後,又休息了會兒,就到了分別的時候。
分別,總是傷感的。
黑熊抱着我大哭不止,既是捨不得我,同時也爲抒發內心的悲痛。
獸人王只是向黑熊夫婦做了個禮貌地道別禮,畢竟他和夫婦倆不熟,不需要太過親熱誇張。
臨走之際,熊媽不捨得將殘疾小熊送到我們跟前,並低聲咆哮一句。
小黑熊瘸着腿,流着淚,抱着熊媽的後腿不鬆爪,卻被熊媽一腳丫子蹬出好幾米遠,打了十幾個滾,撞到一棵樹上。
瘸腿小黑熊一瘸一拐的又爬了回來,只是這一次,它沒再跑到熊媽身邊,而是坐在我和獸人王之間,淚眼汪汪的看着熊媽,發出一聲賽一聲的悲鳴。
熊媽沒有回頭,而是躲到了黑熊的身後,再不去看小黑熊一眼。
黑熊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待小黑熊再也不叫了,它默默走上前,衝我做了幾個手勢。
我沉默數秒,緩緩擡手,豎起大拇指。
黑熊瞭然,輕撫下小黑熊的頭,就帶着家人,轉身回去了。
“它是在拜託你幫忙撫養孩子嗎?”一直在默默注視黑熊一家的獸人王,沉聲道。
“不”我搖了搖頭,道:“它是在告訴我,雖然少了一條腿,但它依然是森林之王的孩子,它愛他的孩子,並以它爲榮。”
說到這兒,我深嘆一聲,道:“它是個好父親。”
獸人王怔怔的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黑熊一家的背影,喃喃道:“它也是個合格的君王。”
帶着小黑熊,一路回到家。
尚未進門,就聽到卡嘉莉的抱怨:“他自己瘋也就算了,怎麼還能帶着我父王一起亂跑呢!這都幾點了!”
我眼眶抽搐,同獸人王對視一眼,低聲道:“要不,岳父您先回去吧,我今晚去皇宮住。”
獸人王呵呵一笑,道:“怎麼,連這點勇氣也沒有了?”
“是啊,岳父您說得對”我苦着臉,道:“我是真怕了,每次卡嘉莉她們生氣,都會被我吊起來打,您知道啥叫吊起來打嗎?就是用大被,把我裹住,用繩子纏住大被,接着把繩子另一端綁在房樑上,一宿不放我下來,有尿也得憋着,那滋味......一言難盡啊。”
就在我唉聲嘆氣,準備跑路的時候,吱嘎一聲輕響,門開了,柳眉倒豎的卡嘉莉,雙手抱懷,一臉怒容的站在門口,沉聲道:“都杵在門口乾嘛,怎麼還不進來?”
平靜的語氣昭示着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我嚇得一激靈,雙手抱頭,連忙道:“今天回來晚是有原因的,真的,一定要聽我解釋啊!”
沉默半晌,卡嘉莉緩緩道:“好。”
我下意識鬆了口氣,抱起小黑熊,就往樹房走。
獸人王緊隨我後,也想往屋裡闖,就聽一句溫柔的話語,自客廳飄出:“你先在外面站着。”
我下意識停住腳步,卻見卡嘉莉柳眉一皺,道:“母后在說我父王呢,你攙和什麼,快進來,不然不給你解釋的機會了!”
我如蒙大赦,抱着小黑熊,快步進了屋,臨關門,我歉意的衝獸人王笑了笑,道:“岳父,您受苦了,可這是岳母大人的命令,小婿我也是愛莫能助啊。”
獸人王瞪了我眼,隨後深嘆口氣,倚着大門,滿眼傷感的仰望星空。
回了家,我先將小黑熊交給戈多醫治,隨後當着衆人的面,把今天的遭遇統統講了一遍。
衆人感慨頗多,有的爲小黑熊的遭遇深感難過,有的爲森林之王的選擇表示理解,還有比利這個二貨,竟然只關心那隻丟失的熊掌,並遺憾的表示,少了一次吃紅燒熊掌的機會。
這話瞬間引起了衆女的憤怒,卡嘉莉甚至威脅道:“再說這種話,就把你腳丫子剁了拿去紅燒!”
之後,獸人王后問我道:“夫君他一路上是如何表現的?”
當着未來岳母的面,我不敢撒謊,只得如實回答。
聽罷,獸人王后頷首道:“做的不錯,還算有個君王的樣子。”
說着,一擺手,道:“叫他進來吧。”
我屁顛屁顛去開門,將獸人王請了進來。
前因後果皆清楚,卡嘉莉也就原諒了我的晚歸,之後衆人談及小黑熊的歸宿。
鳳凰倒是挺喜歡小黑熊的,但身爲無畏公會吉祥物的小吱對它卻很不友好。
其他人則表示無所謂,反正小熊既不和他們搶吃的,又不佔他們睡覺的地方,愛咋處理咋處理。
就這樣,小黑熊歸宿的問題暫時被擱置下來。
但眼下,有個更重要的問題擺在面前,那就是——小黑熊太髒了,而且體味兒相當大,需要立刻清洗才行。
爲了補償晚歸的錯誤,我被委任以清洗小黑熊的重任。
望着這頭滿身蝨子,渾身異味兒不斷的小黑熊,我只覺得腦仁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