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一波三折,以前趙錚不懂,但這一次卻深有體會。
潞州城裡費心算計,太平驛兇險萬分,山野林間小心躲藏,巴公原上意外兇險,這些都過來了,可想要回到趙宋地界,他們還有最後一道關卡——澤州!
澤州便是後世的晉城,乃是太行山下的一處戰略要地,想要從潞州南下,必然要經過此地。而今已經被李筠麾下的大將儋珪佔領,各處的要道也都封鎖,防止宋軍的探子潛入。
不知道是否成功防備了宋軍探子,但至少給趙錚和符璃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成爲南歸路上的最後一道障礙。
他們並不知道韓微也到過巴公原,並且知道了他們與麻九的衝突,又與劉繼業(韓微不確定是誰)接觸的事情。
趙錚只是很理智地認爲,韓微能猜到自己走澤州這條路,李筠的人也能猜到。不說旁人了,閭丘仲卿那隻老狐狸就很有可能。
因此澤州這邊未必順利,可能還會有攔截,甚至危險重重,依舊不能掉與輕心。
趙錚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等兩人到了澤州之後,發現確實是這個情況。儋珪的佈防很嚴密,大多數路口都有嚴格的盤查,以至於他們連續幾日都沒找到機會。
“是爲了抓我們?”符璃如是疑問。
“或許吧!”
趙錚也算猜得不錯,韓微到了澤州之後,一邊通知李筠向北漢詢問情況,同時也讓儋珪加強防備。萬一他們真的由此南下,也許能逮個正着。
儋珪並沒有太過強烈的追捕意願,趙錚武功高強,或許真是個勁敵。但他是個將軍,要專心在意的是戰事,而並非兩個無足輕重的人物。即便是抓到符璃和趙錚,又有什麼意義?對戰局有什麼好處?
相反還是成爲趙宋攻擊他們的藉口,甚至以報仇來激勵士兵死戰,何必呢?
若非是爲了提防趙宋的探子,同時爲了遏制日益嚴重的逃兵問題,他是絕對不會幫韓微。雖說他是韓通太尉的兒子,可儋珪總覺得,這個獐頭鼠目的駝背眼神裡滿是陰鷙,顯然是心術不正。
可還別說,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如此安排還真的有了收穫,竟然意外發現了疑似趙錚和符璃的蹤跡。
本來要立即離開的韓微也不走了,遣人回揚州先行稟報李重進,而他則留下來想要親自抓住趙錚和符璃。
……
泄露蹤跡也是無奈,趙錚現在總算是領略到逃犯的痛苦。即便是在古代,沒有先進的追蹤技術,想要完全掩藏蹤跡也是很難的。
尤其是在太行山這一代,雖說山高林密,往裡面一躲,或許誰也找不到。可對地形一無所知,野外生存條件有限,進去就是找死,很有可能迷失在山林之中。尤其是他一個穿越客,對古代的城池道路更不熟悉,只能走有人煙的地方,打聽摸索着前行。
如此一來,不可避免留下蛛絲馬跡。太行山附近,地形險要,想要南下,有太多必經之地。趙錚和符璃就是在經過洞頭嶺時,泄露了蹤跡。
這裡是昭義軍最外圍的幾處防線,只要順利通過,基本上就安全了。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們被澤州的昭義軍誤以爲是宋軍奸細,加以攔截。
可憐趙錚不知內情,只當是儋珪要抓捕自己。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到昭義軍手中,於是只能強行闖關。
幸運的是逃過來,不幸的是,趙錚受傷了。
這一次面對的是衆多昭義軍將士,現場可以說是混戰,而且對方動用了遠程攻擊武器——弓弩。倘若是趙錚一個人,興許也能順利突圍,但是帶着符璃……
肩頭上中了一箭,後背上也有一道傷口,趙錚強撐着帶着符璃逃出來了。按理說爲了安全,走得越遠越好,但趙錚受傷,符璃體弱,不得不停留下來。所幸在山間發現了一座破廟,兩人先躲了進去。
而此時,趙匡胤剛好接到楚昭輔的奏報,憂心忡忡趙錚和符璃的去向。韓微在潞州城裡接到消息,激動不已,立即帶人追了出來。
……
“你怎麼樣?”符璃看着滿身血跡的趙錚,關切詢問,眼神中還有些許自責與感動。她很清楚,若非自己拖累,趙錚不至於受傷,肩膀上那一箭,壓根就是爲救自己而傷的。
“死不了!”趙錚笑道:“不過得麻煩你幫忙療傷了!”
“嗯!”雖是王府郡主,卻也是將門虎女,經常見到父兄受傷,有時也幫着療傷,有些經驗。攜帶有上佳的創傷藥,更是能派上大用場。
只是一點,趙錚的傷口在肩膀和後背,與在普濟寺那次包紮手臂完全不同,是要赤luo上身的。到底男女有別,符璃還只是個十五六歲未出閣的姑娘,難免有些尷尬。
不過出乎意料,符璃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即拿短劍割開趙錚的上衣。看到那寬闊的肩膀,壯實的胸肌時,符璃有一瞬間的遲疑和臉紅。不過目光落到那血淋淋的傷口時,便沒了絲毫猶豫。
“包裡有火刀火石,點堆火,將短劍在火焰上的炙烤片刻,然後劃開傷口,將箭鏃拔出來。”趙錚小聲指導,煙火雖然有暴露行跡的風險,但傷口若是感染更會要命,顧不得許多了。
“好!”小郡主沒有猶豫,立即找來些許乾柴,點燃火堆,按照趙錚的吩咐進行。只是到了拔箭鏃時,符璃有些遲疑了,有些害怕,也有些擔心。
趙錚見狀鼓勵道:“別擔心,死不了的,先用短劍切開傷口,然後閉上眼睛使勁把箭鏃拔出來就是了。別害怕,也千萬別讓血跡噴到你眼睛裡。”
“嗯!”符璃答應了,小郡主比想象的堅強。
趙錚只記得她那堅毅的眼神,玉手握住箭桿猛地拔出時,便直接痛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一堆篝火在破廟大殿裡燃燒。傷口已經上了藥,並且裹上了乾淨的布條。
小郡主卻全然不見蹤影,趙錚心裡咯噔一下,符璃去哪了?會不會有危險?
正在擔心時,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趙錚擡頭看過去,符璃正端着一個器皿,吃力地挪着步子,過門檻時險些摔倒。
“小心!”
“你醒了!”符璃先將器皿放下,然後喜滋滋地看着趙錚,臉上香汗淋漓,卻很欣慰。
趙錚藉着火光,看着地上放着一個偌大的陶製香爐,裡面是一爐清水。
符璃笑道:“你受傷了,喝涼水不好,找到這東西,去溪邊洗了洗,打點水回來煮沸了,拿肉乾給你熬點湯。”
破廟離溪流至少有一里地,山路陡峭,她一個弱女子端回來這些水當真不易。尤其是無月的黑夜,山間還可能有蛇蟲野獸,她一個女子怎麼能不怕?短劍還系在腰間,她是拿兵器壯膽嗎?勇氣可嘉,更讓感動啊!
“辛苦了!”一時間,趙錚心情複雜,竟也不知道說什麼。
“沒事!”符璃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將香爐放在火上燒煮,臉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意。
一擡頭,看着趙錚柔和深沉的凝望,瞬間臉紅了。
氣氛有些尷尬,甜蜜的尷尬!
符璃到底是女孩子,面子薄,急忙岔開話題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廟嗎?”
“看着像是一座佛寺!”
符璃搖頭道:“原本應該是祠堂,後來才改建爲寺廟的……”
“誰的祠堂?你怎麼知道?”趙錚好奇詢問。
“那會找香爐時,發現後院有塊石碑,原來這裡是莫負祠,破敗了,武周崇佛時改建爲寺廟。”
“莫負祠?”
“嗯,鳴雌亭侯許負!”
“是她?”趙錚知道許負乃是秦漢時的易學高手,有名的相士,最重要她是個女子。出生便不凡,嬰孩之時便能以哭笑斷人吉凶,幼年學習,過目不忘,尤其是精通占卜算卦。
一生斷出了劉邦的天子之相,斷言薄姬會生下天子,還測算出周亞夫封侯拜相的時間,預言他會餓死,所有預言都一一應驗。漢高祖劉邦對其讚賞有加,特冊封爲鳴雌亭侯,女子封侯絕無僅有,更沒想到有人竟爲她建祠祭祀。
符璃道:“許負原名許莫負,他父本意不辜負秦始皇的恩典,不想許負看出秦亡之相,這才改名的。她是河內郡人,家鄉就在此附近,有人紀念她修建的祠堂,取得還是她原‘莫負’二字。”
已經到了河內邊緣,距離河陽已經不遠,韓令坤就在那裡,無疑是個好消息啊!
“原來如此!”趙錚心情稍微輕鬆,笑道:“莫負二字,興許也在於提醒世人,不要辜負了美好的人、事、情感吧!”
“嗯!”符璃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見。火光下,俏臉已經紅透,一顆心更是砰砰直跳。“莫負”二字飛入腦海中,她首先想到了四個字——莫負君恩!
趙錚先看看破廟裡已經殘破的佛像,再看看火堆旁,嬌豔欲滴的美人兒,一時熱血上涌,一句話幾乎脫口而出。
符璃有些緊張,有些羞澀,也有些期待,看着趙錚嘴巴,心如撞鹿。
可就在趙錚張嘴的一瞬間,吵雜之聲從外面傳來,只聽有人喊道:“有火光,這裡有人!”
“嗯,進去看看!”
趙錚和符璃聽的真切,對望一眼,都震驚不已。聽聲音正是韓微,他竟然陰魂不散追來了。
PS:抱歉,今天有事,更晚了。爭取晚上再寫一章,如果來不及,明天三更補上,見諒!另外猜猜趙錚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