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府邸裡,一身錦袍的男子搖搖頭,彷彿想要儘快過了那股酒勁,然後匆匆忙忙往後院書房走去。
推門進去時,已經等候多時的黑衣男子急忙上前道:“恭賀主公新年!”
錦袍男子點頭道:“嗯,適才侍奉老父宴飲,讓你久等了!”
“不妨事,主公身居高位,卻仍注重孝道,勤謹侍奉父親,在汴梁已然傳爲佳話。”
“嗯,你前來所爲何事?可是有重要消息。”
黑衣男子稟報道:“回主公,杜太后在宮中設家宴,趙錚和符彥卿夫婦帶着七郡主前去赴宴了。”
“宮中家宴?”
“今日除夕,應是家宴,除了這幾個客人外,都是皇族中人。”
“客人?不見得吧,應該是皇親國戚纔是。”錦袍男子冷笑道:“看來明日必有驚天動地的消息,要你準備的東西妥當了嗎?”
“五罈子內中酒已經準備好,沒有驚動酒坊丞。”
“那找個時間送出去吧,不出所料,明日最佳。”錦袍男子吩咐道:“再告訴那二人,適時出現,加以提醒……”
“主公,這樣做,有用嗎?”
“有用,我不是想殺人,只是想要在某些人心裡種下猜疑和仇恨的種子,想要看看來日會不會長成參天大樹。”
黑衣男子道:“是,屬下已經找好了幾個閹人,前去送酒最爲合適……還有,他們都曾是宮中內侍,據說有昔日的徒弟和夥伴依舊在宮中當差,西宮那邊似也能聯繫上。”
“哦?果真嗎?”錦袍男子驚喜不已,冷靜片刻之後又擺手道:“切莫大意,此事至關重要,先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是,屬下知道輕重。”
“眼下重要的是讓外邊的人先動起來,至少讓他們的心思動起來,這汴梁城裡不安分的人太多了。”錦袍男子嘴角拂過一絲冷笑,彷彿滿臉的戲謔和嘲諷。
“是!”黑衣男子點頭道:“對了,主公,橐駝兒說要回故宅祭拜一下親人,屬下沒有攔住。”
“罷了,爲人子者孝道第一,回去祭拜一下韓通也說過去。”錦袍男子道:“橐駝兒不是莽撞人。他自己心裡有數。今日除夕,你也早些回家去陪伴家人吧!”
……
除夕夜不能回家的人有很多,比如李元,作爲皇城司密探,趙錚的親隨,他今晚便不能回家。
越是喜慶要緊的日子,其實越是可能暗流涌動,皇城司這種機構,是要滿負荷運轉的。今晚。皇城使趙錚入宮赴宴,不能親自主持許多事情,所以他這個親隨就必須要幫忙盯着。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還算平穩。李元也算鬆了口氣,待會五公子赴宴歸來,也好有個滿意的交代。
李元起身,瞧着窗外飄起了雪花。本來斟上一杯酒,好暖暖身子。不想剛端起酒壺,便瞧見一名密探神色匆匆而來。
“發生何事?”李元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
“李校尉。五公子安排我的事有眉目了。”
“五公子安排你們做什麼?”李元眉頭一皺,印象裡,這幾日趙錚似乎並未做什麼特別安排。
“月餘之前,五公子讓我等……”密探上前,在李元耳邊低語幾句。
李元一聽,頓時心頭一震,問道:“現下情況如何?”
密探道:“我們的人在盯着,不敢輕舉妄動,怕打草驚蛇誤了五公子大事,所以着急回來稟報。”
“可五公子眼下在宮中,稟報是來不及了。”李元沉吟片刻,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小
心跟着,能發現多少是多少,莫要打草驚蛇,想必五公子也是想要放長線,釣大魚。”
“是!”
密探走了,李元也不敢疏忽大意,灌下一口酒水之後匆匆往宮門口趕去。他要在那裡等着,五公子一出來便及時稟告。
……
皇宮昇平樓,杜太后在皇帝趙匡胤的陪伴下出現了,身後跟着的是王皇后,以及趙德昭、趙德芳,以及幾位公主。
剛剛立國,趙匡胤尚未廣納御妻,是以後宮空虛,僅有的幾個低階宮人是沒有資格出席這等家宴的。
“拜見太后,拜見陛下!”
衆人紛紛轉身見禮,皇室到底不同,似趙光義和趙光美這等,明明是母子兄弟,卻也不能少了君臣之禮。
“今日除夕,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杜太后慈祥地笑了笑,吩咐衆人落座。
“親家公,親家母,今日讓你們撇下兒孫入宮,奪了你們的天倫之樂,吾心有歉意啊!”
符彥卿夫婦忙道:“能入宮侍候太后飲宴,乃是臣等天下的福分,求之不得呢!”
杜太后笑着點點頭,轉身看着趙錚,笑道:“五郎,又幾面了,這一年來你替官家東奔西跑,辛苦了。”
“太后言重了,猛陛下器重,此乃臣的本分和榮寵,應該的。”趙錚急忙謙虛回答。
“嗯,你有本事,人激靈,也謙虛,很好!”杜太后讚道:“還有啊,如今蓄了頭髮,換了衣裝,活脫脫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郎啊,必得才貌出衆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太后謬讚了!”趙錚謙虛一聲,餘光瞧過去,符璃已然微微有些臉紅。
杜太后似也發現了,忙笑道:“看看吾老眼昏花,竟忘了我們符璃。”
“符璃拜見太后!”
“嗯,越發出落的漂亮,真好……”杜太后感嘆一聲,聯繫到適才讚賞趙錚之語,顯然是意有所指。
“你們真是有福氣啊,生出這麼個好女兒來,吾才能託福用上地龍暖炕,不懼這漫天的風雪。”杜太后與魏王妃秦氏調笑着,話語中意思衆人都明白,而且指代意味更爲明確了。
“哪裡,臣等能有這份福氣,全耐太后垂憐,官家器重……”符彥卿和秦氏謙虛地回答着,他們家的情況太複雜,可是一點都不敢託大。
趙匡胤趁機道:“罷了,就不要客氣了,娘娘,此時開席可好?”
“好,年終歲尾,可不能餓着肚子。”杜太后這麼說了,衆人才能真的安心落座。因爲大都是自家人,所以不必過分避嫌,王皇后和符蓉等女眷皆陪同相作。
侍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奉上各式珍饈美味。不等衆人動筷子,瞧見一碟子精緻的糕點,剛剛兩歲多點的趙德芳便嚷着:“吃,德芳要吃……”
乳母礙於太后和皇帝尚未動筷,自然不敢上前爲皇子取食。結果小傢伙自己着急之下,直接從乳母懷中掙脫,邁着蹣跚的小步子衝到了桌前。
那着急卻又俏皮可愛的神色惹杜太后大笑,臉上滿是慈愛,一擺手攔下了正欲致歉的王皇后,她哪裡會在乎小孫子失禮呢?
趙德芳得了准許,成功到了桌子之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想要抓糕點,可惜可望而不可即。
宋時席地而坐的傳統已經有些許改變,人們開始用坐具,桌子的高度也在增加,小傢伙的身高還不夠,自然夠不到。
趙匡胤似乎有意想要看看兒子會怎麼辦,所以阻止了上前幫忙的乳母和宮女,簡單的吃糕點,彷彿變成了對趙德芳的考驗。
小德芳已經踮起了腳尖,身體搖搖晃晃,但還是拿不到。這個時候,他習慣性地想起來求助乳母和宮女,可惜所有人都無動於衷。
如此情景,放在尋常人家的孩子或許已經哭了,但趙德芳沒有。那清澈的眼睛裡彷彿有些疑惑,片刻的失落之後,便轉身看向別人。
見父皇和母后無動於衷後,他的目光轉向了身後。
趙光義和趙光美都以爲侄子回來找自己,趙德昭甚至已經做好準備,上前幫弟弟拿糕點。他們兄弟倆雖非一母所生,但感情很不錯。
可結果是,他們所有人都失望了,趙德芳回頭瞧見趙錚時,小臉突然一動,彷彿有些驚奇,然後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然後飛快地奔了過來。
那個速度,不由讓乳母有些緊張,果不其然,在快要靠近趙錚時,小傢伙腳下不穩,一下子就摔了。
摔,但是沒有倒,一直到手飛快出動,將他扶住。年幼的趙德芳咯咯一笑,一下子就撲進了趙錚懷裡。
看到這一幕,趙光義不由有些失落,侄子爲何沒有來找自己這個二叔,而是去找趙錚呢?雖然只是一件極小的事,卻讓他的心情唯有變化。
衆人也嘖嘖稱奇,看得出來,小皇子趙德芳和趙錚很是親密,彷彿很有緣分。
符蓉笑道:“當日在定力院,五郎也是這般接住德芳。”
“看來我們德芳記性好,記得五郎救過他的性命,和救命恩人分外親密。”王皇后也笑着附和。
趙錚這這麼想着,心中還驚歎於趙德芳的記憶力,難道皇室天生楚“妖孽”嗎?一歲孩童便記得自己模樣,時隔一年之後也不曾忘記?或者只是純屬巧合,或者小傢伙覺得自己更親切吧!
不想杜太后卻笑道:“德芳聰明,記性好是沒錯,除此之外,也是血脈相連,和他堂叔有緣分。”
身份,堂叔?趙錚心中一震,這什麼意思?難不成自己當真是大宋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