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過太廟祭祀,再回到皇城司的趙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
如果說之前“五公子”叫的莫名其妙,如今則是名副其實,官家的族弟,正經的皇親國戚,身份自然非同小可。
難怪官家如此信任,讓其掌控皇城司,以後跟着五公子,保準有好前程。
也許掌門人的身份改變,激勵了皇城司上下的士氣,這辦事效率也高了很多。
正月初一晚上,便傳來一個好消息,當初在五丈河染坊購買綠絲綢的客人有了下落。
趙匡胤回汴梁的首日曾經遭遇刺殺,詳細查驗刺客的屍體之後,其身上與樹葉相似,起隱藏行跡作用綠色絲綢受到關注。
趙錚派人詳細查驗之後,發現是一種齊州特產的“小枝凍綠”染色而成,並且在五丈河邊找到了唯一的銷售商。
當時並不確定這是對手的疏忽,還是有意而爲之,趙錚本着打草驚蛇的考慮,直接將店主抓回了皇城司。
當時那個購買絲綢的客商則成爲最大嫌疑人,也在汴梁城裡消失了蹤影。按照那店主的描述,畫影圖形,皇城司滿城尋找,一無所獲。
結論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藏匿城中,要麼就已經逃離。趙錚雖然打了草,也驚了蛇,但這草蛇灰線卻並未找到。
一時間,不免有些失落了,尤其時間過去差不多兩個月,已經不太報希望了。
沒想到建隆二年頭一天,竟意外有了收穫。
除夕元日,無論是祭祖還是圖喜慶,燈火用的都比較多。汴梁近乎百萬人口,稍有不慎。就會有火情出現。
好在開封府準備周全,各里弄街道防備也嚴密,所以一有火情出現便立即撲滅。開封府差役在城東一條巷子裡滅火時。便發現了異常。
因爲鄰家着火連累,一所着火的房子裡出來了一位鬍子邋遢。有些猥瑣的漢子,見到差役之後有意躲閃。
如此行爲引起了差役們的注意,以爲是有案底的逃犯,加之周圍鄰里說此人搬過來時間不長,甚少出門。
於是捕快和差役就將此人扣住,原本以爲可能是小偷小摸,抑或犯下了兇案。回去一番審問,此人是什麼都不說。彷彿啞巴一樣。開封府無奈,準備關進大牢,等着他開口。
此時有差役提醒,會不會是江洋大盜之類的,於是給他洗乾淨了臉面,剃了鬍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當開封府的推官對比刑部等各衙門下發的畫影圖形時,意外發現,這與皇城司秘密追蹤的一位嫌煩頗有相似之處。
皇城司是密諜機構,其主管的案件連刑部和大理寺都沒有插手的權力。享有很高的優先權。尤其是今日主管皇城司的五公子,剛剛被覈實是皇族,身份貴重。
是以開封府絲毫不敢怠慢。推官更曉得其中輕重,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接上報了代理府尹吳廷祚。
吳廷祚並不知道這嫌犯到底犯了什麼案子,不過出於對趙錚的尊重,及時通知了皇城司。
趙錚很滿意吳廷祚的謹慎,自己成爲第三個發現疑犯真實身份的人。
“多謝了,吳府尹!”
吳廷祚客氣道:“五公子何必言謝,此乃分內之事。”
趙錚叮囑道:“嗯,此人本公子帶走了。至於這件事,還請吳府尹莫要宣揚。就當毫不知情。”
“好,本官明白。”
趙錚對吳廷祚客氣一笑。轉身對那推官道:“你立了一功,本公子會記得,來日少不了你的賞。但得管好你的嘴,記住,禍從口出,倘若透露半個字,準備給你滿門收屍吧!”
推官不由打個哆嗦,唯唯諾諾道:“五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守口如瓶……爲了以防萬一,還請府尹大人給小人安排個公差,近日就留在衙門,哪也不去。”
“你很識相,很好!”趙錚點點頭,轉身道:“吳府尹,那些差役們怕是管不住,這樣吧,對外說此人在西京犯有兇案,逃竄藏匿城中,羈押獄中吧!”
“好,五公子放心,本官會處置妥當。”吳廷祚這個“權知開封府”做的是心驚膽顫,他也知道這塊燙手山芋不會拿很久了,這個當口上不想有任何閃失。更不想得罪趙錚這個特務頭子,所以十分配合。
“如此,多謝了!”
建隆二年正月初一夜,趙錚帶着嫌犯悄然回到皇城司。
李元道:“五公子,讓那店主來辨認吧!”
“辨認是肯定的,不過你再去找上七八個體型相似之人,換上同樣的衣物,再讓那店主來辨認。”
“這……”
“否則他爲求脫身,隨便回答,我們該怎麼辦?衆裡挑一要是能認出來,那才確定。”趙錚笑了笑,這是後世刑偵辨認的基本原則。
結果是讓人欣喜的,那店主雖然本皇城司抓走,但並未受到嚴刑拷打。關押之處也是尋常的房子,而非牢獄,平日裡還有正常的飯菜供應,因此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和判斷力並未受到影響。
是以在讓他參與辨認時,仔細辨認後,認出了當日購買布料的顧客,恰是今日開封府抓到的嫌疑人。
李元喜滋滋地跑過來,笑道:“五公子,是此人錯不了。”
“那就去審問吧,留着性命,無論怎麼做,都要保證他以後能正常說話,不可瘋瘋癲癲……”趙錚彷彿情緒並不是很高,只是淡淡地吩咐一聲。
作爲一個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人,他不主張刑訊逼供,但在大宋很難行得通。
嚴刑拷打是必然的,天下各大衙門都有刑具,皇城司更是有許多駭人聽聞的刑具和手段,與所謂的xx十大酷刑不相上下。
趙錚並不想這般殘暴不人道,奈何大環境如此,這個年代的刑偵手段着實有限。在着急的情況下,面對有可能是死士的窮兇極惡之徒,只能嚴刑拷打。
就這,也未必能夠獲得有價值的口供,趙錚已經做好準備,採取現代一些審訊手段,比如疲勞審訊什麼的。
不過很意外,李元不久之後來報,還沒打到什麼程度,那廝就已經交代了。
“五公子,此賊承認了。”
趙錚詫異道:“這麼快就承認了?也沒掙扎幾日?”
“哼哼,五公子有所不知,皇城司裡有好多道大菜,只要聽一聽都會大顫,何況……”李元似乎還洋洋得意。
“好吧,你且說說他都交代了什麼?”趙錚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更沒有興奮可言。
李元道:“此賊名叫李豐,齊州人,曾在城中的泰興商號做事,十月裡,店中老闆吩咐他購買與松柏針葉顏色相近的布料……
後來我們查封了五丈河的染坊,他便接到商行老闆的吩咐,躲藏在城中的民居之中,若非今日大火,想必也發現不了。”
趙錚聽得清楚,沉吟片刻道:“去查查,泰興商號是做什麼的?什麼背景?”
“這個,屬下已經查問清楚了。”
“這麼快?”這次速度之快,連趙錚都有些驚訝。
李元道:“因這泰興商號是汴梁一大糧商,民以食爲天,糧商的背景無論是政事堂,還是皇城司都有記錄。”
“那泰興是誰家的?”
“石家,歸德軍節度使石守信……”
原本還淡定的趙錚猛然一驚,哪想到此事竟然牽扯出石守信來。
李元也驚愕道:“五公子,莫非當日行刺的官家之事和石將軍有關?”
哼,趙錚苦笑一聲,這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
誰都知道,陳橋兵變,趙匡胤之所以能夠率軍順利進城,有賴於石守信和王審琦的接應。所以毫無疑問,石守信是從龍之臣,功勞巨大。
他繼任了官家原本的歸德軍節度使,而且還是禁軍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大宋皇帝前後兩次御駕親征平叛,他石守信都隨同作戰,功勞卓著,非同一般。
最重要的是,他手裡掌控着一支足以影響江山穩固的大軍。他要刺殺皇帝?他有理由這樣做嗎?李豐的口供可信嗎?
一瞬間,多個念頭冒出來,在趙錚的腦海裡翻騰。確切的答案他此刻說不出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那就是石守信已經主動或者被動地牽涉進來,這件事越來越複雜,這潭水也越來越混。
“不見得啊!”趙錚沉吟許久,輕輕搖搖頭。
李元道:“五公子的意思是?雖說沒有實質的證據,但這已經算是線索了,再詳加調查,也許還能查到更多。”
“話是這樣說,可你不覺得,此事太過巧合嗎?”
“這,五公子是說……”
“說不上,總覺得太湊巧了,彷彿我們想什麼便來什麼,像是趕着上門的好事。”
“呃……那怎麼辦?”李元小聲道:“石守信如何處理?官家哪裡要稟報嗎?”
“關於刺客,繼續調查,石守信那邊盯着就是了,切莫打草驚蛇。”
趙錚沉吟片刻,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元,悠悠道:“官家那裡自然是要奏報的,今天太晚了,明日我要進宮去給太后請安,然後去見官家。”
“是!”李元應了一聲,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