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縣令並不經常在縣衙裡面呆着,衙門裡的人聽說是崔縣令得了皇城裡的大人物賞識,經常要上京覲見。這話聽着有點荒唐,但這位崔縣令經常離崗,上級官員卻都視而不見,久而久之,崔縣令得天眷的說法便算是坐實了。
這次回來,也不知道怎的,身邊多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看着倒也挺漂亮,只是性子有點沉,不太愛說話,也不愛笑。
崔縣令說了,這是他收的弟子。
唐朝時期風氣還算開明,對於女子求學雖然罕見,卻並沒有到明清時期要喊打喊殺的程度。況且,縣令要收什麼人做弟子,也輪不到衙門裡的其他人質疑。
這小姑娘在衙門裡住了幾天,倒也乖巧,絲毫不會給人添麻煩。
只是讓人奇怪的是,這小姑娘似乎從來不吃縣衙廚房做的東西,也不知道平日裡靠什麼果腹。
平日裡這小姑娘只是靜靜地看崔縣令辦案,極少發表自己的意見。然而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會惹麻煩。
前不久,一件最簡單的鬥毆傷人案件,這小祖宗非要親自去現場查看。
那地方,可是地痞流氓聚集之地,堪稱混亂至極。這樣一個粉雕玉琢小女娃去了,立馬就要被人販子給搶了。
讓人奇怪的是,崔縣令明知情況,卻依舊放任不管。
大夥都奇怪,這小姑娘究竟是縣令弟子還是他的仇人。
最後還是師爺看不下去,吩咐一衆衙役跟着去,這纔沒弄出什麼慘劇來。
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小祖宗突然出現似乎要插手這一件荒謬絕倫的案子。
這愛惹事的小姑娘自然便是瑩草,原本早夭的孩童都要在枉死城裡呆上一段時間,才能得以投胎。但關搏讓大聖爺說了情,瑩草便在地府裡享受了非一般的待遇。
崔判官看她年幼,原本只是打算帶在身邊照顧,給齊天大聖賣個人情。
但瑩草聰明伶俐,很快便讓崔判官收爲弟子,打算要爲地府添上一位女判官。
崔判官對瑩草期待甚大,因此一直帶在身邊,時刻提點指導,希望她早日成才。因此,無論凡間還是陰司,只要辦案,都會讓瑩草旁觀學習。
前兩日,崔判官卻動身去京城找袁守城敘舊。就像之前說的,但凡消息靈通者,不管是天賦異稟還是精通卜算之術,這類人多半嘴巴不嚴。
要是袁守城見了瑩草,多半便知曉前因後果,過早讓天地人三界知道這位後備判官,並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崔判官讓瑩草留在縣衙之中。
適逢其會,這位老婦人來狀告山中猛虎,便被瑩草遇上了。
“我看這案也不是不能辦啊。”瑩草對師爺道。
“小祖宗啊,這大唐律法再嚴厲,也管不到山上的畜生啊。”師爺解釋道。
“如果只是野獸自然與大唐律法無關,但你想,這老虎爲何只將人咬死,卻不將人吃了?”瑩草指了指公堂之上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屍體道。
師爺心想,這小姑娘真是膽大,他這個積年老吏都不怎麼敢正眼看這具被老虎撕咬過的屍體,沒想到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娃可以面不改色。
“或許,是這老虎並不餓。”師爺疑惑道。
“如果不餓,這老虎爲何要咬人致死。據我所知,猛獸在不飢餓之時,只會將闖入領地的其他動物趕走,極少會不死不休。這人看着身強體健,如果只是誤闖虎穴,應該不至於死纔是。”瑩草奇怪道。
“這個……”師爺可不是山中獵戶,對猛獸絲毫不瞭解。
但聽瑩草說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也不無道理。
“那依你的意思,莫非這人的死有蹊蹺?”
師爺在縣衙裡幹了數十個年頭,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只有這些小吏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幾乎是世襲罔替的公務員。
雖然不像戲文裡寫的全是奇案怪案,但一些蹊蹺曲折的案件還是見過不少的。
因此,師爺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最怕是殺了人,卻嫁禍於野獸,這便是人命大案了。
瑩草搖搖頭道:“如今只有一人供詞,誰能知道真假。依我所見,得去案發現場調查一番。”
此言一出,師爺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上次便是這樣,害得衙門的公差跟縣城的混混幹了一場,雖然沒什麼損傷,卻落下不少怨言。這年頭,當小吏的多半得過且過,誰樂意真那命來拼。
這件猛虎殺人案,可是在深山之上發生的,且不管有沒有蹊蹺,這山上可是真有老虎,因此沒人願意上去冒險。
師爺猶豫道:“這案發現場在野外,野獸所在之處,即便有什麼證據,早就被破壞了,還是不去了吧。”
瑩草卻笑道:“我也只是這麼一說,衙門之事當然還是師爺你來做主。”
師爺一聽,這倒是意外之喜,小祖宗突然轉了性子,他便鬆了一口氣。
瑩草說完這話,便回了後堂。
師爺好說歹說,將那老婦人安慰了一下,拍着胸脯答應幫忙處理後事,這才讓她帶着屍首回去了。
其實鄉里鄉親的,師爺也見不得老婦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是這世道便是如此,誰的命也是命啊。唯一能夠幫得上忙的,也就是給些銀錢風光大葬了。
老婦人將兒子屍首送到義莊,然後才步履蹣跚地回了家。
往日裡也不覺得這家徒四壁有什麼不好,只是每日盼着兒子回來的時候,有些難熬。然而從今日開始,卻是怎麼也等不會來了。
念及於此,不禁悲從中來,眼淚便止不住地掉。
而此時,一把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安慰道:“老人家,節哀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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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睜開眼一看,便看到一個鐘靈毓秀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她認得這個小姑娘,正是在衙門裡面幫自己說過情的。
老婦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然而一看瑩草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自家卻只是個孤寡老人,卻是拿不出任何東西來報答這一句話的恩情了。
一時之間,老婦人不知道該如何跟瑩草說話纔好,輕飄飄一句道謝,也實在說不出口。
瑩草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對老婦人道:“老人家,可否告訴我令郎遇害的地方?我去幫你查出真相。”
“可使不得,那山上是真有猛虎的,光是今年便已經傷了十條人命。”老婦人哭道。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猛虎吃人與大唐律法無關,但這寡婦死了兒子,何等絕望,便暈了頭要去衙門告上一狀。
靈秀卻對老婦人道:“老人家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你只要告訴我地方就行,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說罷,瑩草走到了這房子前的石磨上,輕輕一擡手,便將那數百斤石磨給舉了起來。
這樣的一幕,看得老婦人目瞪口呆。
七八歲的小娃娃,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力氣?
震驚過後,老婦人只覺得眼前這姑娘就是菩薩的化身,在自己絕望之時帶來一絲希望。把心一橫,老婦人便雖瑩草道:“既然如此,我與你一起上山。”
“老人家,我雖然有點本事,但卻只能自保,不一定能護你周全。”瑩草勸說道。
“我都快埋土裡的人了,還怕什麼死。如果能親眼看到殺我兒的惡虎得到報應,我死也甘願。”老婦人堅定道。
瑩草勸了幾句,看老婦人意志甚堅,便只好答應,一老一少兩人朝着那縣城外的高山走去。
老婦人腳步不方便,走得很慢,等到上了山,已經天黑了。老人家眼睛迷濛,看不清楚路,但瑩草牽着老人家,在這漆黑山林之中卻能如履平地,彷彿能夠黑夜中視物一般。
“瑩草啊,你的手怎麼那麼涼?可是受不了這山間寒風,要不你披上我這件外衣吧。”老婦人對瑩草道。
“無妨,我不怕冷的。”瑩草笑道。
老婦人覺得奇怪,這人就算是病了,手也不應該這麼冷纔是。更奇怪的是,明明是走在崎嶇山路上,但老婦人卻覺得自己走在鋪砌整齊的石板路上。不僅僅沒有絲毫的阻礙,甚至像是有人在推自己一把,讓她走得更順當一些。
如此種種,都是怪事。不過老婦人此時只想着爲兒子報仇,卻並沒有怎麼在意。
一老一少在山裡走了有七八里路,差不多走到山腰位置。老婦人突然停了下來,指着遠處道:“瑩草,你眼神好些,那地方是不有顆長歪了的棗樹?”
瑩草順着老婦人手指看過去,確實有一棵斜着長的棗樹,地上還掉了不少果子。
“沒錯,確實有一棵棗樹。”靈秀回答道。
“便是這裡了,我兒當時便是在這裡被人找到的,身上的血都快流乾了。”老婦人說着又開始泣不成聲。
瑩草將老婦人扶到一邊坐下,然後自己走到那棵棗樹前查看。
豈料,還沒有靠近,就聽到了一聲猛虎咆哮。陣陣陰風撲面而來,讓瑩草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一雙冒着綠光的瞳孔在黑暗樹林之中時隱時現,最後走出來一頭吊睛白額虎,死死地盯着瑩草,似乎隨時有可能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