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個聲音一起,夕陽在天際消失了最後的一絲血色,黑夜徹底拉下了帷幔,伴隨着幾顆星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緣故,感覺它們眨着的眼睛不似往日調皮,反而有點陰冷的意味。。
我回過頭,看見表哥正站在門口,直勾勾得望着我。
我喘了口大氣,站着不動,管他是人是鬼,我都不想過去。
秦子墨冷森森的盯着表哥,沒說什麼。
看着我,表哥怔怔得喊了一聲“林潔?”,然後語氣很熟絡似的,“回來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知會一聲,哥我好去接你啊。”
我呸!哥個蛋!現在裝得跟誰哥倆好呢。
我訕訕笑了笑,掩飾了一下自己。
“呀,林潔回來了啊?”說話間,舅舅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了出來,穿着一身有點發舊的衣服。面容消瘦,很沒精神,說話有氣無力的:“這麼久沒見,要不是你表哥,舅舅都認不出來了。不過,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天都黑了,快進去休息吧,沒吃飯呢?”
舅舅對我不錯,我平時也就和他說話,於是喊了他一聲,並問他院子那棺材是咋回事,怎麼掛着表哥的黑白照。
“沒事。”表哥搶先說道:“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我低下頭,把眼睛投到了表哥的腳底下,表哥腳底下。確實有影子!
“可是……”我艱難的張了嘴:“那突然的棺材是怎麼回事……”
“哦,那是個誤會。”表哥一張口,那白白的牙齒居然像是在暗夜之中閃着寒光:“我生了場大病,以爲闖不過了準備的,沒成想閻王爺不收我,讓我回來了。”
“是呀。”舅舅顫巍巍的點了點頭,說道:“你看,連棺材都買來啦!但是這犢子確實命大,躺在靈牀上面,居然慢慢的手指就動了,過不了一會兒,就能起來了,當時我們還以爲詐屍了。之前在醫院裡,大夫說,讓回家準備後事,可是,你看,他活得好好的!”
我盯着表哥,覺得他除了氣色不好之外,別的真的看不出什麼異常。
“生什麼病啊?”我問了一聲。
表哥挺熱絡的拉住了我的手,轉移話題:“林潔,我怪想你的,以前的事,是我不好,能原諒哥嗎?”
我感覺得出來,表哥的手跟秦子墨的手完全不一樣,是溫溫熱熱的,不像是鬼!
可是,我習慣了冰涼,觸電似的,立馬想抽出來,秦子墨已經冷冷開口,“放開!”
那氣勢,好傢伙,我望過去,凌厲的眼神跟想剁了表哥的手似的。
秦子墨把我的手緊緊握住,冰涼的觸感,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讓我忍不住安心。
我尷尬得笑了笑,“沒事就好,難怪,剛纔看見了舅媽,她整個人又像高興又像難過似的,敢情是之前的事兒把她愁得瘦了不少,現在失而復得,所以又笑起來了。”
可是,我這話一出口,表哥居然一下子站起來了,剛纔有些沉滯的眼神露出了一絲驚訝來:“啥,你說,你看見我媽了?”
我讓表哥這個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恩,我一回來,就看見舅媽了,舅媽看上去瘦得脫形了,看到家裡的棺材,我還以爲……,可是她又突然大笑,顯得還挺高興的,當時我就納悶得不行。”
“那……你看見她上哪兒去了?”舅舅的臉色,也一下子沉了:“她跟你說過什麼話嗎?”
舅媽那個瘋瘋癲癲的樣子,哪兒像是能說出什麼話來的,我茫然的搖搖頭:“一轉眼就不見了,不知道去哪了,說的話……”我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我問她,她都跟迷糊似的,唯一一句有價值的話就是說這裡要辦事。”
我這話一出口,表哥居然跟舅舅交換了一個驚駭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舅舅,表哥,舅媽怎麼了嗎?”
“沒事!”像是掩飾什麼似得,舅舅趕緊擺了擺手,岔開了話題:“你說,這真是,好不容易回來,還沒吃飯吧?等會,舅舅給你們煮飯吃。”
我點了點頭,正這個時候,起了一陣陰風,那陰風裹着我外面燒紙的黑灰,撲頭蓋臉的衝着我捲了過來,秦子墨早護在我身前,怕灰迷了我的眼,給我遮上了。
我鼻子裡像是吸進去了什麼,痛痛快快的打了個噴嚏,再睜開眼,卻看見剛纔黑森森的庭院裡那幾個怪模怪樣的人,還有在棺材上吃東西的小女孩,全不見了。
剛纔他們在,顯得這裡陰氣籠籠,可是這下一消失,又讓人覺得十分別扭。
“別管那個。”秦子墨低聲說道:“進去吧。”
我趕緊點點頭,舅舅和表哥這纔像是發現了秦子墨是我帶來的,兩雙眼睛帶着點戒備的盯上來秦子墨。
我見狀就介紹了一下,舅舅一臉寬慰,像是爲終於有人照顧我而放心了,說道:“天黑了,向下蚊子多,快進屋吧!”
秦子墨也有禮的點了點頭,今天像是吃了蜜糖似的,嘴角總是含着笑。
以前我還沒上大學的時候,這裡還是農村很常見的平瓦房,現在這裡翻新了很多,挺洋氣的,進了正門,客廳裡面黑洞洞的,舅舅摸索着開關,那昏黃的吊燈亮了起來,天花板上的幾隻壁虎像是受了驚,快速得往牆角爬。
“坐吶,坐吶。”舅舅把我們往沙發上招呼。
我四下裡看了看,裡面裝修也挺時髦的,又是背景牆又是吊頂,只是說不出哪裡,總覺得有點憋得慌。
表哥和舅舅給我和秦子墨端來了水果瓜子,兩個人對了一個眼色,舅舅去了廚房,我想去幫忙,舅舅說什麼也不許,讓表哥坐下來陪着我們。
我跟表哥一直不對盤,最想問的問題,他又打馬虎眼,我索性不說話,直接低着頭玩秦子墨的手,撥來撥去的。
竟然跟個小孩似的玩得不亦樂乎,我真是瘋了。
意識到自己幼稚到家了,趕緊鬆了手,擡頭看向秦子墨,他眼裡像是盛滿了滿天星辰寵溺得看着我,水汪汪的眼神,軟的不成樣子,我當下就癡了,秦子墨揉了揉我的腦袋,我臉又感覺燙了。
一會兒舅舅端上了飯菜,家鄉特有的小菜,配着一籠饅頭,舅舅對我笑了笑,“舅舅記得,你以前特別喜歡吃這個了,快嚐嚐,三年過去了,這個味道變了沒有?”
不知道爲什麼,我鼻子酸酸的,舅舅對我挺好的,可是,爲了不看見討厭的人,我間接傷害了在乎我的人。
想想,我真的挺壞的。
我低下頭嗯了一聲,然後說道:“舅舅,要不,我去找一下舅媽,咱們一起吃吧!”
舅舅一聽我提起舅媽,變得很不自然,搪塞過去:“別管了,你好不容易回來,沒事兒,咱們先吃。”
我一看舅舅不想說,就只好把問題憋在了心裡。
我拿起來了饅頭,想掰碎了,配菜吃,卻赫然發現,饅頭裡面,居然夾雜着不少紙灰!
我也知道,可能就是舅舅不拘小節,可是那紙灰實在太多了,整個饅頭裡面,又是有三分之一的面是紙灰。
而舅舅和表哥都吃的津津有味的,秦子墨沒動筷子,只是託着下巴看着我,我以爲他沒發現不對勁,故意拿着饅頭給他看,他卻還是盯着我的臉。
我忍不住拍了下秦子墨後腦勺,他什麼時候這麼不靠譜了,“你看我的臉幹嘛,讓你看饅頭!”
秦子墨卻一副好心情得附在我耳邊,“你好看。”
這丫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
這麼會說好聽話了。
可是,我卻沒出息得感覺很受用。
嗯,我很喜歡。
很喜歡這樣的他。
我心裡一暖,就傻笑起來,然後不自覺得拿着饅頭想往嘴裡塞,卻被一隻冰涼的手給拉住了。
特喵的,原來秦子墨知道這饅頭有問題啊,剛纔是誠心逗我?
我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舅舅,“饅頭面裡有紙灰啊,舅舅。”
“嗯?”舅舅分明是個不以爲意的樣子:“外面風髒,你也看見了,可能揉麪的時候,落了灰了,沒事,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表哥也沒說話,就是繼續在吃。
我抿了抿嘴,放下了饅頭,試探性得說道:“表哥既然沒事,那外面那些個辦喪事的東西,明天撤了吧,正好我和秦子墨回來了,正好也出一分力。”
舅舅像是吃東西吃的順了嘴,隨口就答道:“撤了幹什麼?”
表哥倒是偷偷碰了碰舅舅,舅舅這纔跟剛反應過來一樣,立刻說道:“昂,趕明撤了,撤了。”
透過客廳的玻璃,我望着對面的房子,“舅,你有我爸媽那臥室的鑰匙嗎,我想進去一趟看看。”
“鑰匙?那屋裡沒啥好看的。”舅舅一邊咬着一邊含糊不清得說着,“你要真想進去的話,等明天,把鎖扁了吧。”
我看向秦子墨問他的意思,他點了點頭。
可是秦子墨嘴角還是掛着笑,讓人捉摸不透,彷彿他看破了什麼東西,偏偏就是不告訴我,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剛纔跟我說甜言蜜語,是因爲想跟我繞彎彎?
想到這裡,我拉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