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陵街道、水岸、花船上都接到了催命符,黃紙上畫的硃砂符錄,因着前段日子散落的回回畫,民衆及黃天教信徒無不認爲這是對黃天老祖的詛咒,更細心人發現催命符上頭寫了死期,正是三日後攖。
黃天老祖看了眼左護法手裡託着的催命符,不屑冷笑:“想要本座的命?笑話一樣,本座乃是人間修行的上仙,閻王見到本座亦要禮遇有加,這等無知小人竟以爲閻王能要本座的命,哼,你繼續派人查,揪出這人,本座倒好送他見閻王!”
左護法應下不提,轉身要下去時,就見侍女春兒端着托盤立在內室珠簾後,警惕的眯起眼睛,春兒微微俯身施禮,卻不曾膽怯退縮,老祖順着左護法的視線看過去,道:“元娘對本座忠心不二,你們都是一樣。”
左護法一愣,隨即皺眉,一個來了沒幾天的丫頭怎麼就看出是個忠心的了?老祖竟還說與自己是一樣的,什麼意思?
老祖笑道:“你別多心,元娘已信奉我黃天教,今日主動來求黃天聖水,方纔已經服下,從此後,生死都是我黃天教的人了。”
原來如此償!
黃天聖水卻是歹毒,每個月中旬都要服用一回老祖獨有的解藥,否則就會腸穿肚爛而死。
左護法這才輕輕頷首,不過近年來想要老祖死的人太多,又有太多人不惜捨命也要與老祖同歸於盡,只怕這個春兒也是這樣的動機,還是要查一查這丫頭才行。
左護法從黃天老祖這裡出去便招呼手下過來,吩咐道:“去仙芝樓查春兒這丫頭的來歷。”
仙芝樓消息遍佈天下,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金陵有仙芝樓中轉部,接單後轉去瀝鎮總部,再由總部把消息轉回來,一來一回也要三兩天,不過可以辦理加急業務,這些都是仙芝樓的規矩和章程,左護法要的加急,是以轉天早上就收到了消息。
但見消息上寫着春兒乃是歌ji,從南邊販到北邊,後來尋了主顧贖身,兩個多月前到金陵尋找弟弟,這與春兒自己說的無異,左護法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去。
再說催命符一連三日散落金陵,日期也到了死期的這一天,全城人都盯着黃天教,民衆是看熱鬧,信衆則盯着老祖,若老祖不死,那以後自然是更加相信黃天教,可若老祖死了,他們勢必要鬧起來。
這一天風平浪靜,萬里無雲,別說天打雷劈,就是片雲彩都看不見,黃天老祖坐在高臺上,睥睨的看着下頭跪的滿滿登登的信衆,臉上是佛主的莊嚴肅穆。
這些年他遇到過太多詛咒和刺殺,可那些人還沒捱到他跟前一丈遠,便已經被執法逮住,如果來行刺的是女人孩子,就把人往信衆裡一丟,那些激憤的人們立時就能將人撕了,他的手也乾淨,並不曾沾染那些婦孺的血,若來行刺的是男人,那就要好好折磨折磨了,煉丹爐添人血人肉更顯靈。
黃天老祖微微仰頭,這麼坐了數個時辰也是夠累的,天上連點風絲兒都沒有,難不成還真有晴天霹靂?
底下的信衆也都有些不耐煩,到了下晌,連曬帶餓,信衆們開始竊竊私語,聲音也越來越大,最後嘈嘈雜雜的成了菜市場。
黃天老祖咳嗽了一聲,圍在四周的執法齊聲呵斥信衆,信衆這才又老老實實的跪在那等。
等晴天霹靂到底來不來。
這一等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許多信衆堅持不住扶老攙幼的退走,黃天老祖也餓了一天了,但爲了顯示自己是真神,並不在乎人間那點菸火,青着臉繼續堅持着,一直到天黑敲起了更鼓,黃天老祖甩袖起身,帶着左右護法與侍者離開。
還不等金陵民衆笑話這催命符是假老祖是真,那催命符又來了,這回上頭的死期變成了兩日後。
金陵民衆又沸騰起來了,心說:怕又是騙子胡說,可也有人說:“許是第一次風雨沒能喚來,這一回與風神雷神打好招呼了唄。”這也是那回回畫上有的,民衆更直觀的看到,比黃天教口口相傳的更叫人印象深刻。
兩日後,黃天老祖擺高臺傳經授道,這一日陰天,頭頂烏壓壓的黑雲。
黃天老祖時不時的看天,講道時有些心不在焉,再怎麼說他也曾是求仕途的秀才,讀書人尤其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而且那個丟經書的道人也確實存在,這讓他多少有些忌諱,不怕刺殺,怕是天譴。
可就這麼擔憂了一整日,到了晚上還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也不曾等來什麼霹雷雷電,黃天老祖站起身,暗暗發怒,認定這是有人再捉弄他,與兩位護法撒氣,“讓你們查點消息找個人怎麼這麼慢?到底查沒查到什麼?”
兩位護法也是頭疼,去仙芝樓換消息,仙芝樓回覆用老祖師傅的消息來換,可老祖卻說當初只是撿了包裹,沒有什麼師傅,如此仙芝樓便指望不上了,而自己去查探消息卻不簡單,金陵魚龍混雜,可不是人人都給老祖面子的,豈是那般好查的?
轉天凌晨又有催命符飛至,死期是一日後,也就是黃天老祖選擇煉丹的那日。
黃天老祖已認定只是在戲耍他,原本不想露面,可架不住那天是早早就定好的黃道吉日,要開爐煉丹,而且有了早前那次失敗,這一爐很可能就煉成了。先不說煉丹成不成,只說選好的日子不露面也會叫信衆起疑心,覺得老祖是怕死,連煉丹都不煉了,爲了躲‘天打雷劈’之責。
說到底,是怕信衆知道採丨補術是錯的,若是知道採丨補術是錯的,那麼別的是不是也不對啊,如此人心一散,黃天教也就散了。
黃天老祖確實有幾分聰明,很快想通關卡,與護法道:“天亮照常開爐,這人大抵是在戲耍本座,但也不能放鬆警惕,他們選擇在本座定下的開爐日作爲最後一日死期期限,興許不是巧合,你們盯緊些。”
左右護法齊聲應下。
到了正午卻是開爐的吉時,此時天光明媚,清風拂面,如此好天氣卻沒讓信衆們心情好,連續幾日的精神緊繃,已經讓他們煩躁到了極點,不管這催命符是真是假,他們要的是一個交代,老祖是不是黃天教開山立派第一人?採丨補術是不是禍害婦人,這些都是急切想要求證的。
老祖看着地下跪着的愚昧信衆,心裡不屑,面上卻越發慈和莊敬,手一揮,法事開始。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有人請老祖過來開爐,老祖手裡藏着早就準備好的磷粉,佯裝從天借火,手掌張開撒過去,爐子裡原本就是炭下掩火,那些磷粉瞬時燃起,原本鋪墊了乾草也燃燒起來。
兩位護法恭喜老祖法事圓滿,借天火成功。
老祖淡笑,轉身過來衝上天輯禮叩頭,這也是每一回借天火,也就是磷粉能成功燃燒以後要做的舉動,兩位護法也跟着叩頭,就在這時,就聽有人大喝一聲,“孽徒,今日就讓閻王收了你!”
兩護法下意識的擡頭,隨即就要站起身尋人,而老祖身無武藝,行動梢慢了一些,就覺得身後一股熱浪撲來,灼的肉皮銳痛,他跪着回頭,兩護法站着回頭,就見煉丹爐裡的爐口似在膨大,不等三人反應過來,耳邊轟的一聲巨響,三人再無意識。
而跪地的信衆亦是先聽到那一聲喝斥,隨即震撼大地的巨響,圍在煉丹爐幾丈遠的信衆,感覺到燒掉骨頭的熱浪撲來,皮肉在熱浪裡焦燃,發出滋滋的聲響,頭髮一瞬間猶如焦土,眼眉睫毛全無倖免,而身體則被這股熱浪掀翻,衝擊出去又重重跌落,如重錘一般,跌的五臟俱碎,一口血噴出,不省人事。
而那些站近一些的執法,個個哀嚎着被炸飛,腦袋四肢在空中分家,隨着碎石與灰塵血肉模糊的飛濺的到處都是,不過剎那,這裡成了人間修羅場。
有跪在遠一些的,此時耳朵裡卻是嗡嗡長鳴,竟是震的失去了聽力,眼前有各種各樣的屍體在空中碎裂,一切卻又是無聲的,詭異的恐懼如死人吐出的最後一口陽氣纏繞在身上,鑽進毛孔,嚇的人連尖叫聲都啞在喉嚨裡。
---題外話---晚了12分鐘,哈哈,我吃完午飯繼續~!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