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還有六天就要舉行了。
項毅不知道這種時候別的那些準新郎是在做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應該是興奮地在忙碌着和幸福的在期待着吧,可他,卻大半夜的還悶在辦公室裡不肯回家去。
其實,家裡除了他的那個房間改裝成了新房以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依然是他與父母那種三口之家的結構。因爲按照慣例,何姍姍平時也只是來看看或佈置一下,住還是住在孃家的,得等到婚禮那天才會正式的成爲項家的一份子。但是,項毅已經開始強烈地感覺到“家”的壓抑了,那些煥然一新的裝修、貼着大紅喜字的傢俱、掛在牆上的婚紗照……每一樣都讓他頭暈眼花,無法有一點安寧,只想要逃,逃得遠遠的,遠到再也看不到何姍姍。
是的,他是再也不願意看到何姍姍了,更別說要和她天長地久了。這個中的原因並不只是他心裡愛着的是寧可而不是她,他承認,這是其中的一個因素,但更主要的,是他越來越感到與她相處艱難了,而且,這樣的感受不僅僅是隻有他一個人,他的父母也是同樣如此。
在婚事的籌備之初,何姍姍的表現簡直讓項毅內疚,她是那樣的大度而溫柔,對他的錯誤完全是一副既往不咎的態度,對他的父母更是恭敬有禮。故而,在他心裡雖然想的、唸的都是寧可,又有了林曉露提供的那些照片可以藉機擺脫這場婚姻的,但他並沒有那樣去做,還是儘量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決定和何姍姍結婚,然後好好的過日子。可誰知這好景不長,也許是婚禮的繁瑣讓她心煩了、也許是妊娠期間的反應、又也許是結婚證讓她覺得有些有持無恐了……具體的原因他說不清楚,只清楚地看到何姍姍又打回原形,恢復了她慣有的苛刻、刁蠻與任性。在對婚禮諸多挑剔的同時,她還多了一個愛好,那就是常常在他面前議論寧可的種種,言辭刻薄,極盡侮辱之能事,實在令項毅有些忍無可忍,有好幾次都拂袖而去了,她卻並不就此打住,反而是更加的沒完沒了,彷彿看到他難受是她最大的樂趣似的。項毅不禁就覺得她哪裡像是他的新娘啊?根本就是來折磨他的冤家!而這又哪裡是在結婚啊?根本就是在修建牢獄!另外一方面,何姍姍和他父母的矛盾也出現了,開始的時候只是因爲裝修上的分歧,何姍姍的要求是自然是當下流行的、上檔次的風格,而項毅的父母都是那種傳統型的知識份子,又是節儉慣了的人,與她便就不免有些意見不同,雖然最終還是各自讓了一步,折中的解決了問題,但這事終究成了一根導火線,點燃了古來就有之的、無可消除的“婆媳戰爭”。何姍姍又是那種脾氣,並不會以爲是晚輩就應該忍讓,往往就會針鋒相對,不願意稍落了下風。這樣肯定令兩個做長輩的非常的不快了,父親尚能把不滿的情緒有所掩飾,可向來權威的母親就受不了了,何姍姍的不禮貌本來讓她很有氣的了,再看她對項毅蠻橫跋扈,毫不體貼的樣子就更是窩火,忍不住就提醒項毅:
“這何姍姍也太不懂事了!你也該好好的說說她纔是。”
可對何姍姍,項毅能說什麼、又敢說什麼呢?那不是又要惹起事端了嗎?
“你現在不管,將來可就有你苦頭吃的了!”
他不禁苦笑了,根本勿須想那麼遠,他現在就有的是苦頭吃了。至於將來,這個詞只會令他感到眼前一片昏暗,有些時候竟然是希望還不如沒有將來的好,如果這將來非得和何姍姍栓在一起的話。
他的退讓和息事寧人在母親看來就是軟弱,更加深了她對何姍姍的不悅。有時候實在看不下去就會出頭干涉一二了,這樣做的後果無疑是非但沒有緩和關係,反而激化了矛盾。從此,他們之間大大小小的摩擦就無可避免的時時發生了。
而且,問題還不僅僅限於這些,何姍姍的家人也摻和了進來。隨着兒女的結合,兩個原本陌生的家庭也就成了親戚,自然是要見見面、吃吃飯,以便增進感情了。作爲男方,項毅的父母就主動的邀請了親家來做客。這應該是一場和氣歡喜纔對的,誰知被何姍姍的母親趙豔弄成了不歡而散。剛開始大家還是刻刻套套地在寒暄着,可沒一會兒趙豔就評論起新房的裝修來了,那口氣和她女兒如出一轍,也嫌這不夠時尚那不夠精緻的,把本來就有心病的舒紅氣得那臉色都黑得像是快下雨的天了,可趙豔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到呢,還是不在乎,照說不誤。
指點完裝修,她又拿出了幾張紙來。“項毅,你不是做律師的嗎?就把這個簽了。”
項毅詫異的拿過來一看,這是一份列了十個條款的文件,清一色是對他的要求,如婚後每月的贍養費、要定期去探望、不得要何姍姍的工資……他還沒有看完就被母親槍了過去,她匆匆地看了一遍就不屑地扔在了茶几上。
“開玩笑!”舒紅冷哼了一聲,“這簡直就是馬關條約嘛!”
趙豔顯然不懂什麼是馬關條約,也不理會舒紅的反應,只是一味地催促項毅簽字。
“你不願意簽字就是沒有娶姍姍的誠意,這婚事也就別提了。”她威脅地。“可你想不負責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項毅看了一眼何姍姍已經微微凸顯的腹部,嘆了口氣,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趙豔心滿意足地收起了這份婚前合同,繼續自己的高談闊論。說着說着,不知怎麼地她又把話題扯到了項婕的身上:
“項毅的妹妹這次回不回來呢?”
“他們學校沒有放假,路又有些遠,就不回來了。”舒紅回答:“不過,她已經把禮物寄回來了。”
“禮物?!”趙豔輕蔑地,“禮物算什麼?就這麼一個哥哥結婚她都不回來參加,親家母啊,你這個女兒也太不懂事了點吧!”
舒紅勉強地笑了笑。“她這也不是不懂事,是真的不方便。”
“親家母你就不用袒護她了,我瞭解的,女兒再不好也是當媽的寶貝嘛!”
舒紅連笑都不願意笑了,嘴角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趙豔還在說個不休:“我們家姍姍也是我的心頭肉呢!別看我們是小家小戶的,可我們姍姍可一直都是象個公主似的,從來就沒有吃過什麼苦,更是受不得半點委屈的,現在要和你們住在一起了,不怕親家母你笑話,我這心裡呀還真是不放心,你們不會欺負了她吧……”
“怎麼會呢?”舒紅憋氣地,“兒媳婦其實和自己的女兒沒什麼不同的。”
“哎喲!瞧你說得也太好聽了!”趙豔笑了起來,“我雖然沒有媳婦,但也是知道的,哪裡有婆婆把媳婦當閨女的?不當仇人都是阿彌陀佛的事兒了!”
項毅一看母親的臉色,忙出來打圓場。“伯母,您請喝茶。”
趙豔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轉向他了:“項毅啊!你說你象話嗎?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叫我伯母,是不想娶我們姍姍了吧,我還不樂意把她嫁給你這樣的人呢!你以爲……”
項毅的父親打着哈哈打斷了她:“親家母你就別和孩子一般見識了,項毅,還不快道歉!”
於是,項毅就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歉,這才勉勉強強地收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