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旺三拿着自己的臉皮,呆愣在原地許久,他要如何對張漁歌解釋這一切,一個六歲的孩子又該如何理解這一切。
回到地人界,已是第二天過午,韓旺三推開爺爺的房門,張漁歌便衝了出來:“韓叔哥,我爹孃哥哥呢?”
韓旺三抱起他,並未答話,緩步走到爺爺牀旁,老人雖仍未醒,但因是服藥的關係,臉色已泛着紅暈,呼吸均勻有力。
退出房間,輕掩房門,來到了廂房。
“漁小兒,我已找到了你爹孃和哥哥。”韓旺三裝着一臉的驚喜說。
“真的?他們在哪,我要找娘。”張漁歌瞬間眼裡有了光。
“他們現在去了一個好地方,那裡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賞不完的美景,所以捨不得回來。”韓旺三繪聲繪色的描述。
“那,是哪啊,我也要去。”張漁歌聽的一臉憧憬,卻又有些失望。
“只是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到哥哥那般大就可以去了。”韓旺三繼續編。
“你騙我,他們就是死了。”說着便哭了起來。
“他們現在都成了仙人,你好好練功,等你也成了仙人就能見到他們。”張漁歌不說話,默默的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漁小兒,漁小兒,你跑哪去了,我就端個飯的功夫怎麼就沒了。”院子裡傳來喊聲,韓旺三抱着張漁歌出了廂房。
“旺三哥,你回來了,原來是你把漁小兒帶走了,嚇我一跳,快去看看,常爺爺醒了。”醫館小夥計一臉驚喜。
常大夫牀前,張漁歌已在韓旺三懷裡沉沉睡去,畢竟熬了兩天一夜,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有些難爲他。
韓旺三已將前因後果講給了常大夫聽,雖是避重就輕,卻也說的老人一會哭一會笑,最後釋然的的嘆了口氣:“好啊,三口人一起功德圓滿,沒有受罪這就是造化,既然他們都有了好去處,我也就放心啦,只可憐了漁小兒。”
“爺爺,漁小兒有他的人生,路還長,我定會好好扶持他,他家人的仇,定要他親手來報,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長大,真正放下。”韓旺三拍了拍老人的手。
韓旺三將張哥一家三口葬在了湖邊樹林,他知道三人此時應該都很好,即使場景淒涼,他也沒有過於悲傷。
他從懷中取出自己的臉皮,拿在手裡觀看,回來的路上也已試過,卻不論是運用真氣還是藉助法力,都戴不上,只得又放了回去,反正他已習慣了現在的樣子,早一時晚一時也無礙。
現在除了自己的父母之仇,又加上張家一家的血債,他都要一一報還。記憶恢復後,他便隱隱的記起,那年自己五歲,張墨年的大哥張墨華大婚,父母帶他去參加慶典,賓朋滿座。
宴席還沒開始,他和幾個同歲的孩子一起躲貓貓,自己鑽到了張家小祠堂的供桌下,剛藏起來不久,就聽得外面一團亂,他把供桌的檯布掀起來一角,露出眼睛向外看去。
一羣黑衣人衝了進來,不倫青紅皁白見人就殺,瞬間院子裡慘叫聲一片,常故人看到爹爹被砍翻在地,憤怒的衝了出去,撲倒爹爹身上大哭起來。
一個黑衣人抓起他喊了句:“這還有一個。”便把他扔給了後邊的另一個黑衣人,那人提着他走到院外,扔進了一個大木籠裡。
這木籠被一輛大馬車拉着,裡面已有了幾個孩子,他用盡力氣往外爬,但個子太小怎麼也爬不出去,緊接着,眼睜睜的看着衝過來救他的母親被一刀砍在了脖頸,母親撲倒在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伸向他,嘴巴長着,似是喚着他的名字。
所有的人都死了,大宅也被付之一炬,躲過這一劫的只有去幫哥哥接親的張墨年,還有去鄰鎮出了急診的爺爺。
十幾個被裝在木籠中的孩子哭做一團,幾個黑衣人當先走了,留下兩個人趕着馬車,這羣孩子裡,常故人是最小的一個,他擠到最前面,聽那兩人說話,看兩邊的路,一會是河邊一會是樹林。
走了大半日,隱隱約約聽到過那兩人說‘童男童女修煉’還有‘烏蓮大師也未必是對手’,其他的話都淹沒在一羣孩子的哭聲中,天漸漸黑了,那兩人並未停歇,就在馬車上吃了些乾糧繼續趕路。
常故人爬到車尾,他觀察了一遍木籠,空隙大大小小,有兩根木頭之間似乎縫隙很大,他守着那個縫隙,只等那些哭累了的孩子差不多都睡了,自己便扒住木頭往出鑽。
一點點試探,終於頭鑽了出去,他屏住呼吸,慢慢的身子也出來了,還好木籠離地並不算高,他兩隻手抓住木籠外沿,一點一點往下蹭,輕輕一鬆手,順勢撲在地上。
他順着車子相反的的路跑,天一黑,哪裡都看不清,周圍更是沒有燈火,尋了一棵樹,靠在上面睡着了。
半夜他被幾聲獸吼驚醒,遠遠的,幾對綠森森的眼睛,他聽爹爹說過,那是狼,他回身抱着樹就往上爬,還好那樹並不粗,樹疤也密集,他踩着那些凹凸,不顧一切的往上竄。
那幾只狼越來越近。
終於,他爬上了一個高處的枝椏。
那一晚,他躲在樹上,再也沒敢閤眼。天亮後他下了樹,繼續走,卻不知自己到了哪,這一流浪就是四年多,卻不知已離家越來越遠。
直到有一天,兩天沒吃飯的他,碰到一個‘好心’的大叔,給了他兩個肉包子,一天一夜沒吃飯的常故人,顧不得許多,狼吞虎嚥的吃了,然後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來,自己已到了一戶人家,房門鎖着,原來自己被好心‘大叔’給賣了,在這裡一關就是幾天,期間來過幾個衣着華貴的太太,隔着窗戶看他,也不知她們竊竊私語了些什麼,笑的難看又噁心。
又過了幾天,他被送到了一處大宅,幾個婢女給他洗了澡,穿了新衣,還戴了個翡翠髮簪,把他帶到一間臥房,屋內燈光昏暗,牀榻上朦朧的躺着個人,那人喚他過去。
近前一看,是個貴婦,只披了一件紗衣,一身白肉盡顯,她伸手過來便摸他的臉,常故人頓覺胃中翻涌,他雖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但混跡市井這幾年,也聽慣了葷話,看慣了紅男綠女,心中已知道這貴婦定沒打什麼好主意。
他假意說自己口渴,便去桌旁拿水喝,趁貴婦沒有防範,一下竄上桌子,從半開着的窗戶中跑了,穿過兩進院子,再跑出大門,不管身後追他的人的呼喊,頭也不回的跑離了這個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