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故人想爲方三向做一些事。
他想起在一本叫《千面萬顏錄》的書上看過一個故事:山村的一戶貧寒人家有兩個兒子,兄弟二人感情極好,大哥從小幫家裡張羅生計,卻讓弟弟去念書,最後弟弟不負厚望,學成爲傑,全家都跟着他享了福,弟弟不許哥哥再去幹活,只在家盡享榮華。
日子久了,哥哥發現,弟弟一些至交賓朋每每來家對他這個做哥哥的表面客氣,但舉止上並不當他一回事,弟弟雖尊重他,但每每遇到大小事情,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從未問過他。
從此後,哥哥拿起了書本,日日苦學,看到他這樣,很多人笑他,一把年紀還學什麼,他笑而不語,直到有一日弟弟問他,他才笑答:“我不才,你雖愛我卻不賞我,我肯學,你仍愛我更會賞我之努力。或你再有難時,便會問上哥哥一句。你也不會因你的朋友說‘你和令兄真是天壤’而憐我。”
常故人知道自己的努力或許微不足道,但他仍要去做。
之前也道聽途說過一些傳聞,天龍界在地人界各國都建立了修士學府,開設學府的都是天龍界各路精英大神,背後總有一方勢力,但露頭的只能算是大神們的麾下黨羽,其中規模最大的學府是地處十聖皇城百曉山的百曉峰,其次是素河國的七龐閣,以及崇山國的崇隆院,禮尚國的鼎神堂,洛濱國的陽旭宮,麗蘭國的鳳靈門,月瞳國的鐘天殿。
“你若是想先探探,便去那鼎神堂,那是駱老頭的徒弟開設的學府,我與他有些交情。”刁寶寶一邊給織魚梳着小辮一邊道,只是嘴裡銜着一把梳子,說的含含糊糊。
“我還是想去個和你們都不相熟的學府,不用瞻前顧後,來如自由。”常故人盯着手中的茶杯。
“那就去鳳靈門,都是女娃娃,你定能報得個美人歸,可惜人家不收男人,哈哈哈。”刁寶寶一笑,梳子啪啦掉到了地上。
“鍾天殿怎麼樣?月瞳國我還沒去過。”常故人問。
“可以可以,月瞳國的野味多,去了那,我小織魚要飽口福了。”刁寶寶把紅色絲繩挽了個結,拍了拍手。
“幾個月不見,你這伺候女人的活當真長進啊。”常故人打趣道。
“還說呢,你走了那日,織魚便纏着我給她梳頭,一開始,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梳的像一把掃帚,哈哈哈哈。”刁寶寶抑制不住開懷大笑。
“你纔是掃帚。”翻着書的織魚扭頭瞪了刁寶寶一眼。
“等三向回來,若無他事,我們便出發。”常故人看向遠處。
三日後,方三向回來了,他選在晚飯後的時辰進了玉簫,定是不喜熱鬧,來了也是與衆人點個頭算是招呼過了。
方三向的臉是唯一能讓織魚放下書的理由,她的眼神追隨着方三向,赤裸裸毫不掩飾一臉癡迷,看的刁寶寶一臉豔羨和妒忌:“我年輕的樣子也是好看極了的,若你喜歡,我回去修了‘春面千邪’便可。”
刁寶寶口中的‘春面千邪’是一種駐顏功法,天龍界天神和地人界修士爲了保持年輕的風姿,都會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修煉這功法,以保持面容千年萬年不變。若不修煉,面貌最終會隨着歲月慢慢發生變化,但到了一百歲便不會繼續衰老,以後千年萬年便是百歲樣貌,若老年時修煉‘春面千邪’,修煉多久便會從百歲樣貌逐漸遞減,若想變回二十歲的模樣,需八十年。
“眼中風姿你怎麼學,灑灑舉放行停,你怎麼學?”織魚望着遠處的方三向,輕輕的搖頭。
“他是好看,可不男不女的,哼。”刁寶寶開始人身攻擊。
“非男非女,便是世間最高處之人,尤其像方少尊這般渾然天成,身爲天外之物而不自知最爲難得,性別俗物,只你我這等俗人才在意。”看了書的織魚,說起話來已不像以前了。
“誰不是俗人,誰能不在意自己的朋友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刁寶寶噘起了嘴。
“你看。”織魚微擡下巴,指向遠處。
梅花林已恢復了曾經的繁茂景象,梅開朵朵,紅的滴血,嬌豔狠辣,葉子也綠的惹眼,這兩種顏色撞進人的眼裡,頓有一種不知身何處之感,畫都畫不出的野蠻之色。
在這野蠻之境,兩個身影,一紅一黑,正相望低語。
“既然你不喜行方便之門,便隨心所欲吧,只要護好自己。”方三向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語氣。
常故人拒絕方三向送他去的提議,雖快卻誤了一路風景。也拒絕了讓他直接進鍾天殿的後門,這一次他想自己來。
“嗯,你若無事,我們便同行,但我知你天龍界瑣事繁雜,你回去便是,不必顧念我。”常故人道。
“這次見到你,我已不想走了,有一刻我都想與你躲進這玉簫,種樹養花,舞刀練劍,怎樣都好,但你我已不是十一二歲的你和我了,我必須好好打算一番。”方三向眼中閃過一絲星芒。
“我懂。”
“這次我再回天龍界,不知要多久,你不需擔憂,只記得,我一定會回來就好。”方三向話鋒一轉。
“你要去哪?”常故人皺眉問。
“我要去九天,會一會那些妖獸,天龍界遭逢大劫,結界裂縫,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既是我闖出來的禍,無論如何,我該去。”方三向淡淡道,常故人想起那日方三向給自己注入神魂那一幕,不禁臉現愧色。
“你也要護好自己,一切謹慎行事,我等你。”常故人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一點忙也幫不上,他連天龍界都去不了,何談九天。
“不論結局,都是我們兩個的選擇,天崩地裂也罷,灰飛煙滅也罷,我不在意,因爲這是我們共同所想。”方三向握住常故人的手臂。
二人有更多心照不宣,盡在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