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光線中,蘇若離也瞧不甚清,不過聽那聲音卻是極熟悉的。
她不由一愣,定定地看了那女子一會兒。
那女子忽然噗嗤一聲笑起來,“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呀?難道不請本宮進去坐坐?”
一聲“本宮”讓蘇若離猛一拍腦袋瓜子,這人不是皇后是誰?沒想到她竟然夤夜前來,看樣子蘭妃那兒有事兒了。
她連忙要行禮,皇后卻擺手攔住了,徑自走到了屋裡坐在了桌前。
一個守門的婆子趕緊上來給她斟了一杯熱茶,皇后卻並未喝,只是盯着那婆子道,“這是本宮的人,姑娘有什麼事兒大可以放心交給她。”
蘇若離不由震驚,沒想到皇后的手伸得這麼長,連皇上的人也都被她給拉攏過去了?
只是如此一來,她的勝算就更大了。
點了點頭,蘇若離眸光晶亮,“娘娘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是那邊有什麼動靜了?”
這話問得相當隱晦,就算是這個皇后買通了的婆子是自己人,蘇若離還是不敢大喇喇地直接問出來。
皇后見她是個妥當人,也就放了心,微微地點點頭,“左右不過就這幾天了,這個機會你好好地把握住,本宮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畢竟,這是在宮裡,有那麼多人的人盯着,尋常人想找蘭妃的麻煩,肯定是不行的,也就是皇后,身爲六宮之主,能有幾個貼心辦事的人。
蘇若離心裡已經有了個大概,和皇后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看到對方眸中的深意。
抿了一口茶,皇后就站起身來,拉上斗篷上的風帽,含笑道,“看在你救了本宮和兩個皇兒命的份兒上,本宮來看看你,也就只能來這一次了。想來皇上定不會短了你的吃用的。你且放心住着吧。”
蘇若離忙垂首答道。“多謝皇后娘娘記掛!”
皇后衝她笑了笑,轉身出了屋子,沒入夜色中。
蘇若離依着門框笑了。看來她們配合地還是挺默契啊,這等虛話不過是說給別人聽的,真正的意圖兩個人早就心知肚明瞭。
皇后走後,蘇若離思來想去。覺得這次蘭妃難產的話,她和皇上講條件還是很有可能的。
像皇上這樣的男人。自然不缺女人,對她這般,無非也是有一種得不到的纔是好的心思作怪。
比起皇嗣來,想必皇上會更看重兒子的。
只是她怕到時候皇上說話不算話。就算是看在兒子的份兒上勉爲其難地答應放她走,可過後再偷偷地攔着她,她能有什麼法子?
看來。還是得在宮外才好便意行事了。
謀劃了一夜,蘇若離纔想了一個比較周全的法子。
第二天白天。她踏實地睡了一覺,這一覺足足睡到了天黑,還是被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給吵醒的。
來人是皇上跟前的大總管黃公公,和蘇若離已是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過了。
他來到門口對那兩個守門的婆子就急急地問道,“姑娘呢?”
這叫法也是蘇若離很是深惡痛絕的,來這兒的人都喊她“姑娘”,擺明了就是不想承認她是顧章的妻子。這叫法肯定是皇上授意的。
兩個守門的婆子忙給黃公公見了禮,指了指裡屋,“姑娘昨兒走了困,白日裡睡了一天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喂,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睡着呢?皇上讓咱家來請姑娘過去呢?”黃公公拍着大腿嚎着,就要往裡闖去。
兩個婆子卻很是有膽識地跟攔下了,“公公,皇上吩咐了,沒有聖旨,不準外人隨意出入,還請公公見諒!”
黃英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來,就往袖子裡掏去,“你看我也是老糊塗了,聖旨帶着呢。這不是急了嗎?快去請姑娘出來接旨!”
兩個婆子就趕緊進去叫蘇若離去了。
蘇若離睡得正香,被兩個婆子死命地給搖醒了,十分地不快,嘟囔着嘴兒不悅地道,“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非要吵得人連覺都睡不成?”
外面候着的黃公公聽見了,想着這女子雖然被皇上給關到了這兒,但是他天天跟在皇上身邊,慣會察言觀色的,哪裡不知道皇上對這女子是什麼樣的心思?
自從那晚上在這裡受了這女子的氣,皇上這些日子臉色就沒有好過,天天兒地生着悶氣,可礙於面子又不好過來。
這些日子,他日日都是提心吊膽地過的,生怕皇上一個不順心,他成了出氣筒了。
他明白,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造成的。對於九五之尊的皇上來說,什麼樣的女人弄不進宮裡去?哪個女人不想得到他的寵愛?
可偏偏就是這麼個身量纖細的女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拒絕了皇上的好意。
要他說,這女人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呢。
蘇若離磨磨蹭蹭地在兩個婆子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這才搭着婆子的手走出了裡屋。
黃公公站在外間裡,一見她出來,忙從袖子裡掏出聖旨來展開,就要念,卻被蘇若離給一口打斷,“別念,說事兒。聖旨文鄒鄒的,小女子不識字聽不懂!”
黃公公正抻開那聖旨呢,聞聽,頓時手臂僵住了。
他跟在皇上身邊也有十來年了,打皇上從小兒爲皇子的時候就在他身邊服侍,這跑腿傳旨的事兒也幹得是爐火純青了,哪一次接旨的人不是服服帖帖的?
就連那些功勳卓著的世家大族,那也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服帖的人,還是一個小女人?
黃公公瞪大了一雙山羊眼幾乎都快要貼在蘇若離的臉上看來看去的,看得蘇若離心煩意亂起來,一揮手就把他往一邊兒趕去,“你到底有沒有事兒?無事的話就請回吧。姑娘我還要睡覺呢。”
那頭蘭妃正痛得死去活來,一干子太醫都束手無策呢,這邊廂這小女子卻拿起了架子。
黃公公雖然懷揣聖旨,看着蘇若離那滿不在乎的樣子也十分地想發火,想把她給拖出去。
可是身爲皇上的貼身太監,他清楚蘇若離在皇上心裡的位置。皇上沒有發話,他可不敢拿這祖宗如何。
想了想,他還得拉下臉來換上一副笑顏,湊到蘇若離跟前嘿嘿地笑着,“好,姑娘聽不懂咱家就不念,皇上讓姑娘到蘭妃娘娘的寢宮去呢,蘭妃娘娘昨兒分娩,到今日還沒有產下孩子,幾個太醫都沒有法子呢……”
正絮絮叨叨地說着,蘇若離不耐煩地像是趕蒼蠅一般,“本姑娘又沒生養過更不是穩婆,蘭妃娘娘生孩子給我有什麼瓜葛?”
黃公公的臉頓時綠了,張口結舌地站在那兒,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今兒可算是遇到一個刺兒頭了,在宮中這麼多年,有多少王公大臣見了他都要陪着笑臉,如今他這張老臉笑得都快堆在一起了,也沒見這姑娘有個好臉!
老天爺,誰來告訴他要怎麼才能請得動這位姑娘前去救蘭妃娘娘和孩子一命呢?
他苦惱地皺巴着臉,摸着腦袋的樣子憨憨的,倒真的不像是個皇上跟前的貼身大太監了。
蘇若離逗弄夠了他,還是不肯起身。
黃公公又不好真的找人把她給拖走,只好悻悻地回去覆命。
約莫一炷香的時候,外頭又踢踢踏踏地走來了不少人。
蘇若離穩坐在圈椅裡,白皙的手指瞧着茶几的面兒,有一下沒一下的。
待到那一羣人走到跟前,兩個守門的婆子忙跪下來行禮,“給皇上請安!”
那人卻冷哼一聲,甩了簾子跨了進來。
蘇若離揚眉擡頭,就見皇上黑着一張臉正站在面前。
她這纔不緊不慢地款款起身,笑道,“喲,是哪陣風把皇上您給吹來了?”
皇上怒氣衝衝卻又拿她沒有辦法,瞅着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終於還是緩和了下來,溫聲細語地跟她說道,“離兒,就當朕求你了,蘭妃如今正在緊要關頭,若是不去救她,她和朕的孩兒可就一屍兩命了。”
“哦,原來這樣啊。”蘇若離似乎才明白似的,聽得皇上面上一喜,這是要過去的節奏嗎?
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噎得他啞口無言的,“皇上,蘭妃娘娘當初一把火燒了我的家,想把我燒死的時候,怎麼不想着她也有一屍兩命的時候?”
“……”
皇上那張俊臉頓時就僵住了,這個話題還真的難以繼續下去啊。
當初李蘭馨被下到大牢裡,等着有司會審。這殺人放火的勾當都做出來了,可不是小事兒呀。
誠國公夤夜進宮求見,跪在他的寢宮外整整一個時辰才得以入內,對皇上信誓旦旦地保證着,李家終於皇上,世世代代聽從皇上的命令。
不管那些藩鎮節度使如何興風作浪,李家都不會跟隨,誓死效忠於皇上的……
前提就只有一個,就是納李蘭馨入宮爲妃。
既然成了皇上的妃子了,那也就沒有什麼罪責了。
他也知道,李蘭馨入宮的前一晚上,砸爛了她屋子裡的所有東西。
他也知道,李蘭馨放火燒蘇若離的家,爲的是想求顧章而不得。
只是權衡利弊,他還是覺得能換來李家的忠心,這比什麼都強。
反正心在誰身上不要緊,只要人是他的就成,孩子是他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