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離冷眼掃着那個諢名滾刀肉的管事的,一字一句清晰而又緩慢地問他,“我說的話你沒聽清還是怎麼的?這藥丸不能給孕婦吃,吃了容易滑胎,而這些東西賣之前大夫和夥計都會說明的,就連我們這罐子上也有文字說明。只是如今這罐子被人換了,你說,這事兒還能怪得了我們三元堂嗎?”
滾刀肉一聽這話,倒是愣住了。他哪裡會想到三元堂做生意會這麼細緻,連一個罐子上都有藥性說明?
其實,這正是蘇若離仿照前世裡藥盒上的說明書做的,每樣丸藥都有不同的罐子,上面的說明都是事先她寫好刻上去的。
眼見着面前這羣人被自己的話給震住了,蘇若離才鬆了一口氣。
今兒,真是好險,這羣人擺明着就是不放過三元堂的,若是她聲音小點兒,氣勢弱一點兒,她和李忠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就算是事後報到順天府去,自己的藥堂被砸了,損失的可還是他們啊。
滾刀肉頰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方纔磨着牙惡狠狠地問道:“你這意思是我們侍郎府沒有看清楚文字就給少夫人用了,滑了胎算不到你們頭上?”
迎上他狼一般幽幽的眸光,蘇若離不怕死地頂上一句,“當然,我們的藥都有說明的,不按照說明就等於不遵醫囑,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呵呵,好一張伶牙俐嘴啊?”滾刀肉陰狠狠地笑了,“那你說,我們侍郎府上該去找誰?”
“找給你們買藥的那個人,找讓少夫人服藥的那個人!”聽着他這麼耍賴意味明顯的話,蘇若離不由惱了。
跟他們說得已經很明白了。責任不在三元堂,怎麼還想胡攪蠻纏?
難道今兒不砸了三元堂他們誓不罷休嗎?
“只是買藥的那個人在少夫人滑胎之後,已經被老爺給杖斃了。你說,我們怎麼知道當時你們大夫有沒有告訴他那些話?”
滾刀肉一張馬臉板起來。越發長了,嘴裡的話更是步步緊逼,分明就是要把這筆賬算在三元堂的頭上。
“這麼說,是死無對證了?”蘇若離眸子眨了眨,面上波瀾不興。
如此,是不是就把這個屎盆子扣到三元堂頭上了?
只是三元堂被砸的話,她的名聲也不會好,到時候傳了出去。說三元堂的丸藥吃死了人,她往後的丸藥還怎麼銷得出去啊?
爲了自己白花花的銀子,爲了自己的大好將來,蘇若離也不能讓這羣蠻不講理的人把三元堂給砸了。
定了定神,蘇若離朝李忠吩咐:“李叔,去衙門裡報官!我就不信不是咱們做的事兒,硬扣在我們頭上就能扣上了?”
李忠答應一聲就要找夥計去,卻被那羣人給攔下了。滾刀肉使了個眼色,幾個下人就把前廳的大門給堵上了。
看樣子,這些人是要下狠手了。
淡定地笑了笑。蘇若離反而閒適地在一邊專門用來給病人坐着歇息的長椅上坐下來,雙手交握在一處,指了指對面那排長椅。“站着說了半天的話,也該累了。坐下吧,我們好好聊聊。”
她的原則是凡事先禮後兵,自己開門做生意的,講究個和氣生財,沒有一來鬧騰就和人家對上的道理。
滾刀肉卻不領情,冷哼一聲,斜睨了蘇若離一眼,冷冷道:“沒想到你這個小姑娘還能做得了三元堂的主。只是這次碰上的是兵部侍郎家。不是尋常人家,由着你們一手遮天!”
聽他話裡帶刺。蘇若離也不客氣了,撩脣輕笑。“哦,無憑無證的話也敢信口開河嗎?敢問這位爺,我們三元堂的藥,害了哪些尋常人家啊?我們可是大夫,醫者仁心,只有從閻王殿里拉人回來的,可沒有昧着良心做事兒的。大管家,這話還是不說的好!”
她輕言細語、細聲慢氣地跟那管事鬥着嘴皮子,卻把一邊兒的李忠給嚇壞了。
姑娘的膽兒太大了,沒看見那個一臉橫肉馬臉拉長的傢伙攥緊了拳頭?再說下去,萬一他一個拳頭揮過來,就蘇若離那樣的小腦袋瓜子估計一下子就裂開了。
滾刀肉當着衆人的面被一個小姑娘給噎得回不出話來,那張馬臉憋得通紅,面色難堪,眸中泛着狠毒的幽光。
“姑娘這是想惡人先告狀嘍?只是也得問問我們侍郎府答應不答應纔是?既然藥丸是你們家的,我們少夫人吃了就出事兒了,自然得找你們家纔是!”
他陰冷地說完,大手一揮,那羣早就擼袖子等着的下人就狂涌上來,預備着要砸爛三元堂。
看着那羣人赤紅着雙眸衝了上來,蘇若離知道自己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
沒辦法,既然文鬥不行那就武鬥吧。
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蘇若離交握着的雙手悄悄地打開,從椅子上款款站了起來,朝着那羣正往前衝的人揚了揚手。
滾刀肉不知道這小姑娘又有什麼要說,本想着不理她,可待到他看到蘇若離手心中的那黑乎乎的一丸,不由愣了愣。
這死丫頭片子又拿了什麼東西?
腳步不由就停在了那兒,盯着蘇若離的臉,滾刀肉陰冷一笑,“怎麼?還有什麼花招?”
“認識這個東西嗎?”蘇若離笑得燦如春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肌膚勝雪,瑩潤光亮。
一雙靈動的大眼裡更是含着一絲淡淡的譏笑,“當年,在清泉縣,這東西曾經把胡人炸得不敢攻城,保住了一縣百姓的性命!”
滾刀肉在京中也算是個人物裡,又是兵部侍郎府上的外院管事,多少還是聽說了當年胡人圍攻清泉縣的事情的,聞聽面色不由一滯。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那所謂的“炸彈”嗎?
聽說當時清泉縣的縣太爺還是誠國公家的小公子,那時候縣城被胡人圍得密不透風,後來還是他長兄去給解了圍。
只是胡人一直沒有攻進去,因爲當時縣城裡有一種神奇的東西,讓胡人不敢靠近。
滾刀肉只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有些寒冷,雙腿不可抑制地抖起來。
後面的人倒是不知道這是什麼,還以爲蘇若離隨便拿了一丸藥出來嚇唬他們呢,紛紛推搡着詢問管事爲何不讓他們往前衝了。
滾刀肉眸中的恐懼隨着蘇若離的靠近越來越濃,終是嚇得啊呀大叫一聲,往後退去。
蘇若離抿脣微微地笑了,依然往前走去,“反正你們也不會放過三元堂,若是這鋪子被砸了,我後半輩子的好日子就沒了。不如,大家來個同歸於盡,一同葬身於三元堂吧!”
她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深深地震撼了那些人,他們這才知道她手裡的東西竟然可以讓這麼多人死在這兒。
雖然不知道這威力到底多大,可看到滾刀肉的神色時,他們才明白這小丫頭所言非虛。
不等蘇若離再往前走,滾刀肉已是嚇出滿頭大汗來。已經退到了門口,退無可退,他終是回首大吼了一聲,鑽入了人羣,擠了出去。
蘇若離望着他那狼狽不堪的背影,笑不可遏地拍拍手,“不過是個慫包罷了,還想着出來找茬,等回家找你娘吃口奶再來吧?哈哈……”
對付這樣的人,蘇若離乾脆也動了粗,髒的臭的不介意都往外噴。
那些人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彪悍地比男人還嚇人的女人,哪裡還顧得上砸爛三元堂?
還是先保住小命好了。
那羣人退出了門外,還沒站穩腳跟,就聽身後一陣馬蹄聲踏地而來,似乎是朝着三元堂來的。
那些人驚懼回頭,就見一個一身黑色勁裝身材高大的男人端坐在馬背上,面容冷峻如霜,手裡的長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朝他們疾飛過來。
還沒來得及看清這男人是誰,他們的頭臉上都捱了鞭子,打得他們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三元堂門前頓時跟滾開的粥鍋一樣,人喊馬嘶好不熱鬧。
滾刀肉饒是身手厲害,在地上滾了幾滾,也沒有躲過那彷彿生了眼睛的長鞭,左肩頭上被甩了一鞭子,才上身的那件赭石如意祥雲紋的棉袍子已經開了花,露出雪白的棉絮來。
他紅了眼,雙眸泛着嗜血的光芒,惡狠狠地從地上撿了一條長凳就竄到了那匹烏黑油亮的黑馬前,對那個騎馬的人怒目而視。
“閣下是誰?怎麼還未照面就打我的人?你可知我是什麼人嗎?”
實指望兵部侍郎的頭銜能嚇得這騎馬的人屁滾尿流,可那人卻端坐如初,冷冷地睥睨着那羣狼狽不堪四散逃奔的人,齒縫裡擠出了一句陰冷的話來,“我不管你是誰,只要敢在這兒搗亂,敢對我的娘子不敬,我一概打得他滿地找牙!”
一聽這話,滾刀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原來這人就是殺入胡人腹地凱旋而歸的西征將軍,才被皇上提升爲正三品的懷化將軍啊?
方纔那小娘子就是他新娶的嬌妻了。沒想到這個男人如此護短,還沒問清楚是非虛實就先給他們每人來了一鞭子。
滾刀肉嚥了口唾沫,兵部侍郎家的門第自然要比這小子高多了,可是這小子聽說殺人不眨眼,若是被他給惦記上了,那日子還能好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