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慈的回答讓江承燁有些震驚。
即便對那邊從來沒什麼好感,可是忽然聽到人已經死了的消息,再想到今時今日的王鳳嬌,江承燁心中那股迫切也就越來越無法按來,他想從她這裡知道所有的事情!那些他明明是爲了保護好她,卻還是讓她受到的所有傷害。
與江承燁相反,寧慈並沒有想要講下去的勢頭,方纔的那句話彷彿已經融到了和煦的春風中,甚至讓人有些疑惑剛纔那飄渺輕柔的聲音是否真的是她所發出的。
一場熱鬧的步打賽結束,觀戰已久的漢子們早已經按捺不住,一個個早已經挽了褲腿兒準備上場踢蹴鞠,小魚兒看的很認真,江承燁微微低下頭,一眼就看到了小魚兒躍躍欲試的樣子,一雙小腳不安分的動着,他這樣抱着他,他的一舉一動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一邊的元寶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拴着鈴鐺的藤球,肥肥短短的小腿兒小腳撥弄着藤球時,發出了清脆的鈴鐺聲。
小魚兒的目光很快就被那藤球給吸引過去,然後他轉過頭看了寧慈一眼。寧慈笑容淺淺:“去一起玩吧。”然後望向江承燁,語態疏離而有禮:“有勞公子抱了他怎麼久,放下來吧。”
江承燁怔了怔,心裡不知道爲什麼忽然生出幾分不捨,那一邊吉祥似乎和元寶開始扭身子要下來了,江承燁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彎下腰將他放下來,小魚兒的腳纔剛一落地,就迫不及待的跑過去了,幾個孩子圍着那藤球歡快的跑了起來,小魚兒身子瘦小,動作卻靈活的很,很快就帶球跑了,後面的豆豆丫丫就是湊個熱鬧的樣子,玩的就是瘋瘋鬧鬧的感覺,元寶那一身小肥肉看着更加有趣,追着小魚兒後面跑,卻怎麼都勾不到球。
寧慈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小魚兒的身上,看着他好不容易活潑的身影,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深了起來,而一旁的江承燁自始至終都一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過熱切,寧慈目光一轉,與他不其然的撞上,卻又很快的移開,轉身就走。
江承燁原本還以爲她終於有了些動容,可是她陡然轉身,他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江承燁追上她:“不管小魚兒了嗎?”
寧慈目不斜視的往村子的方向走:“等到他玩累了就會跟着吉祥回來。”
江承燁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說,就這麼一路跟着她回到了村子。因爲幾乎全村的人都去到農場裡玩了,所以原先熱鬧的村子此刻倒顯得安靜很多,寧慈回到了吉祥那邊,一直進到屋裡,江承燁都十分沒有自覺的跟着,她拿盤子他就忙不迭的遞盤子,她拿食盒他就立馬接過去順帶連蓋子都打開。
男人一臉溫柔的捧着食盒站在面前,寧慈卻連一句道謝都欠奉,他要做什麼,她都是不阻止不鼓勵,他遞過食盒,她也順帶把裡面綠油油的小糕點拿出來擺在盤子裡。往常幾個孩子玩累了都會嚷嚷着肚子餓,小魚兒看着瘦小,其實有時候胃口更是大得很,寧慈把糕點按照份數分好,又去外面看了看剛纔攤的魚片。
江承燁有史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有些無力。
他不行她沒有認出他,從重逢開始,她身上就處處長刺,先是扔他下水,再是視他爲路人,哪怕他已經表明了心跡,她也毫無動容的漠視至此。江承燁寧願她哭鬧着將自己好好懲治一頓,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這樣的冷暴力不合作,已經讓他有些焦躁。
面對千軍萬馬尚可淡定自若手持長戟殺出重圍,大可憑一份勇猛和狠戾,可是面對心中最愛的女人冷若冰霜,江承燁有些困惑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改變這樣的現狀。他走到外面的院子,站在寧慈身邊,看着她的左手靈巧的捏着筷子去撥弄魚片,他的腦袋一熱,話就那麼問出了口:“你什麼時候也是用左手的人了?”
寧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緊接着很快恢復正常:“用着用着也就習慣了。”她說話的語調平淡,如果不是江承燁早已經從紀千燦那裡得知了真相,也許他真的就被她這麼糊弄過去了。江承燁的心裡忽然有些煩躁,那隻靈巧的左手在極大程度上讓江承燁覺得刺眼,一股邪火上來,江承燁忽的上前將寧慈一把拉住,輕輕一帶,人就已經被他拉了起來,江承燁伸手環住她的腰,屈腿一躍,頃刻之間,兩人已經站在了房頂之上。
如意怕高,當初帶着她稍稍站得高一些,她整個人就如同受了驚的小兔子一般死死地粘着他,他這麼做並不是想要欺負她,只是希望她能真正的正視自己一次,有什麼話,就應該說清楚。
可是江承燁失算了,看着面前的女人穩穩地退開幾步,精緻的臉上連一絲懼色都沒有,甚至淡然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望向農場的方向,緩緩道:“程公子這是做什麼?”
也許江承燁並不知道,三年前他離開之後,如意常常會一個人爬山屋頂坐着,從最初時候一個人坐着的無盡恐懼害怕,到最後能穩穩地坐着甚至站起來靜靜地看着村口的方向,那些對他的思念,和兩個人在屋頂在樹上的回憶將所有的恐懼害怕硬生生的沖淡了。
時隔三年,他終於回來了,可她,卻不再是會爬上屋頂望斷歸來路的那個何如意了。
對於她的變化,江承燁沒有意外是假的,當初如意有多怕高處,他一直是記得的,還沒少笑話過她,如今面前的女人,腳下穩穩地站着,時而的走動幾步還能如履平地一般,江承燁那些想要說出口的話在一瞬間被堵在了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
寧慈走了幾步,和他拉開了距離,隨後穩穩地站着望向他,一雙好看的眼睛裡無波無瀾:“程公子,寧慈未婚挽發,倘若說一定是爲了什麼人,那不過就是我的兒子小魚兒。公子幾番糾纏,已經給寧慈造成許多困惑,既然今日有機會,不如就將話說清楚。”
江承燁的目光殷切了幾分,他幾步走到她面前,第一次因爲太過激動差點摔下去!好在一雙柔柔的素手將他穩穩地扶了一把,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江承燁很希望和她說清楚,那一雙手收回去的時候,他心中遺憾,面上依舊是溫柔和深情:“好,你說。”
寧慈的目光沒有他那麼熱切,從第一次在畫舫上見到他到現在,她也是第一次這樣直面着他將話說清楚。寧慈腳下移動一步,與他靠近一分。
“你知道三年有多長?”寧慈平靜的看着他,哪怕他目光熱切,她也沒有半分動容,“它足夠讓我將東橋從默默無名的小港灣變成今日這樣規模宏大的夜鎮,也足夠讓我爲三年前所有流離失所的人建造一個這樣無憂無慮的世外桃源,更加足夠讓小魚兒明白,即便他沒有父親,他還有一個能給他所有他需要的東西的母親。”
寧慈每多說一句話,江承燁心中的刺痛就要加深一分,他想要解釋,想要說什麼,可是真正要說的時候,又覺得那些解釋太過無力而蒼白。
寧慈定定的看着他,也許這也是重逢以後她第一次這樣不避不閃認真的看着他:“先前我不想認你,並非是你想象中的負氣,只是因爲我不想給小魚兒造成任何困擾,他的性子比一般的孩子古怪了些,可是這麼多年能沒病沒痛的長起來,我已經謝天謝地。以你的手段,有些事情即便我有意隱瞞,你也一定能查個清楚,與其任由你爲了查清楚在這些事情而影響到我們的生活,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沒錯,小魚兒的確是你的兒子,可他也僅僅只是和你有那麼一絲血緣而已,你以爲他年紀小,其實他懂得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忽然出現,勢必會給他造成衝擊。我已經說了,他的性子有些怪,如果因爲這件事情讓他變得不好,那就是我的責任。”
江承燁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可那也是我的責任!他是我的孩子,就應當由我撫養!而你……”他目光微微一動,急切的語氣帶上了溫柔:“而你是我的妻子,也應當由我負責!”
妻子?!
聽到這兩個字,寧慈臉上非但沒有一絲開心,反倒露出了類似於嘲諷般的笑。她沒有掙扎着收回手,只是依舊平靜的看着他,一句比一句冷:“妻子?是有三書六禮還是天地爲證?當初你沒有給過任何保證,我也曉得你總會離開。這樣的一段情緣,以你的身份,大可當做人生中一段露水情緣,既然過了,就該忘記。想必你府中的那位總能想到辦法爲你找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生兒育女,你更加沒有必要和我一個小婦人搶小魚兒。”
寧慈的話讓江承燁驚訝不已,他分明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份,爲什麼她的話好像……
寧慈看出了他的意外和驚訝,她勾了勾脣,加深了那嘲諷的笑容,她緩緩傾身上前,直至他的耳畔,朱脣輕啓道:“三年前的事情,當初的何如意無能爲力,並不代表現在的寧慈還能再看着它發生一次。我發過誓,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人輕易地傷害我身邊的人、傷害我自己,否則,我一定十倍奉還!無論是東橋鎮還是不夜鎮,都因爲你們的到來而變得不那麼太平,這裡的人只求安逸,再也經不起什麼風浪,還請您手下留情,江世子。”
江承燁猛地鉗住她的雙肩直直的望着她。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面前的女人再沒有了昔日的溫柔和俏皮,那一雙冰冷的雙眸中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冷漠和疏離。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希望的,江承燁第一次失了方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以程葉還是身份來對待她,而面前的女人,則是毫不猶豫的以寧慈的身份來對待他!
“我……我並非有意隱瞞……我、我也從未想過……”江承燁的聲音有些暗啞,一句話還沒說完,寧慈已經再次打斷了他:“程葉也好,江承燁也罷。大周戰神的戾氣,實在不適合這樣的小鎮子。江世子,倘若你真的還對我們母子存着一分歉疚和情誼,還請你今早帶着那兩位好友離開這裡。寧慈很感激世子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留下護我們周全,五位俠士對寧慈的恩情,寧慈可以自己報償,至於世子,你雖走的無情,但也爲寧慈着想了很多。不過如今寧慈想的也清楚了,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你我二人,就此兩清。”
你我二人……就此兩清……
江承燁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他的鉗制沒有半分鬆動,目光灼熱:“你都曉得了……你果真是長本事了,這些事情既然你都已經曉得,那你一定也應該明白,我之所以失約,並非忘情負義,只是因爲戰場……”
“家國大事,我一介民婦無心知曉,更加無權妄言。寧慈心小,裝不下天下萬民,所以對重要的人,自然要着緊一些。江世子凱旋而歸,正是加封受賞的好時候,還是不要再在這個小村子浪費時間,早些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吧。”寧慈一字一句的說着,堅定而絕情。
江承燁握在她肩膀上的雙手動了動,最終有些無力的滑落。
和農場對接的路口傳來了熱鬧的聲音,想必是比賽完了都要回來了,江承燁冷着臉,上前一步將她摟住,兩人一併躍下了屋頂。
那一頭傳來了孩子們嬉戲玩鬧的聲音,寧慈正欲走過去接小魚兒,身旁便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
“你這樣說話,其實是有些重的……”江承燁這一次沒有看她,一雙俊美的眼眸微垂着,看不到他的目光。
寧慈沒有回答他,毫不猶豫的邁步走了出去。而另一頭,小魚兒已經牽着吉祥急急地往回跑,見到寧慈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撒開了牽着吉祥的手,直直的奔向了站在院子門口的寧慈。因爲剛剛玩過,他的小衫子都汗溼了,他伸着手求抱抱,寧慈卻是牽着他的手往屋裡走,小魚兒的注意力全都在寧慈身上,兩人都看也沒看站在一邊一直看着她們的江承燁,一步不停地進了西屋裡。
連城煜帶着二江轉悠回來了,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江承燁,連城煜對着身旁兩個人微微一笑:“看來,即便二位忙着爲他們騰出地方,兩人也沒有起色。既是如此,兩位是不是也應當消停一些,不再要再做一些無謂的事情?”
江煦陽沒有理連城煜,幾步跑到江承燁身邊伸手戳了戳他:“你是怎麼回事?”
江言看着默不作聲的江承,對着一旁的連城煜淡淡道:“連公子話中的逐客之意有些明顯,莫非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連城煜笑了笑:“信心?言兄憑信心談感情,想來一定是一個極爲自負之人。難道正因爲如此,言兄纔會如此忽視一個人真正的想法?”
江言的目光微微冷了冷,連城煜及時的止住了話題:“言兄和煦陽兄遠道而來,想必還未真正將東橋裡外所有的美景都收攬眼中,若是言兄不介意,連某大可爲幾位安排之後幾日的行程。”
江言微微移開目光,語氣淡淡:“不必了,我們自有安排。”
連城煜微微挑眉看他,點了點頭,不再發話。
寧慈準備的糕點是按照等份放好的,元寶幾個果然回來還沒歇息多久就嚷嚷着想吃東西,彼時,寧慈已經爲小魚兒重新換上了一件小扇子,是她之前放在這邊的一套小衣服,可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因爲小魚兒有一段時間沒有過來玩,而這段時間又長得很快,還是因爲這件衣裳的料子有些縮水,那黃色衫子的袖口,硬生生的將裡面的裡衣都露了一截出來。
江承燁的目光落在那露出來的一小截袖口,險些衝上去一看究竟!
裡面那件貼身的裡衣是一件黑色的冰綢,絲滑貼身,是極貴的料子,當初何家村大火,他留下的那件衣裳不可能還留着,那這件衣裳……
寧慈也發現小魚兒衣裳的毛病,她蹲下身爲他扯了扯小衫子,那溫柔的神情,讓江承燁有些看癡了,那是和她方纔跟他說話時候的冷神情絲毫不同的神情,也是他喜歡的那種神情。
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離開三年,她終究還是弄了個清楚。所以,當初村子裡爲什麼會無緣無故的大火,她也知道了?她會說“你府中那位”,這個說法有些熟悉,這樣看來,也許是誰告訴了她什麼……
江承燁不過是在腦中微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一個人。
一日的歡鬧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寧慈還要準備月底的畫舫宴席和其他的生意,而滿堂也要去到青城的書院唸書。天色漸漸暗了的時候,寧慈準備回去了。
因爲這裡東橋鎮更近,所以滿堂從這裡去書院也就更加方便,便不再和寧慈他們一起回端陽城。寧慈把一早準備好的零嘴吃食給他包了一大包,不厭其煩的囑咐那些說過多次的事情,比起讓他好好唸書,她說得更多的,是讓他照顧好自己,不可以學壞。
小魚兒也很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捨之情,他踮着腳把自己留給他的一塊“豆豆香”喂到了他的嘴巴里,然後還伸出沾着豆豆香的油的手摸了摸他的臉。
等交代完這些,寧慈便帶着小魚兒和連城煜一同回端陽城了。
寧慈一走,滿堂就很熱情的招呼起在一旁沉默着的江承燁。
“程葉哥,你要在這裡住一日嗎?”
江承燁從寧慈和連城煜一同離開的那一刻起,臉色就從不好變得更加不好。江言打量了他一眼,對着滿堂笑言:“不必了,我們在鎮中有地方住,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打擾了一整日,給各位添麻煩了。”
何元吉的笑容有些尷尬,事實上,從今日江承燁出現的時候,他就一直覺得這是個很尷尬的局面,他擺擺手:“不不不……程……程公子是舊友,是我們招待不週……”
如果說剛剛看到江承燁,吉祥和章嵐她們心裡還存這些氣,那麼着一整日下來,看着從前高冷的男人做小伏低忍氣吐聲了一整天,還被無視了一整天,這會兒都有些解氣了。要說完全原諒那是不可能的,不過話語間也沒了什麼不滿。
“鎮上都是給遊人住的,房錢都貴得很。我們這裡有幾間乾淨的屋子,不必鎮上一些客棧差,總歸是來了,沒理由讓你們幾位趕着夜色回去。”吉祥也開始客氣的留人。
“這……”江煦陽和江言都望向了江承燁。
江承燁擡眼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何元吉他們,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淡淡道:“不必了。今日是我們不請自來,打擾了。”
江承燁發話了,吉祥她們也就不勉強了。
於是,這個歡鬧之後的月明之夜,三個男人乘着馬車回到了東橋鎮的客棧裡。
方一進門,江煦陽已經迫不及待的關上房門準備嚴刑逼供,江言也拖了椅子來坐好,冷眼看着默默地站到窗戶邊上的江承燁。
“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成了嗎成了嗎!?你個小妖精別以爲我沒瞧見,兩人又是抱又是飛屋頂的!”江煦陽喜滋滋的湊上來打聽情報。
江言有點無奈的看着江煦陽,難道江承燁的表情還不夠說明問題嘛?
江言清了清喉嚨:“承燁,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和這姑娘怎麼樣了?”
江煦陽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悟了:“啊!又失敗了!?我說你怎麼這麼沒用!?”
江言忍不住輕咳一聲,江煦陽朝他看了看,接收到了江言“給我閉嘴”的信號,乖乖的退下。
江言起身走到江承燁身邊,主動詢問:“是她還不願意原諒你?”
江承燁不說話,江煦陽就在一旁插嘴:“看也知道!”
江承燁轉過頭看了江煦陽一眼,江煦陽立馬比兔子彈得還快,頃刻間已經離開幾丈遠:“本來就是啊,還不許人說實話了嗎!”
雖然江煦陽的樣子的確有些欠,可是這並不代表他說的沒道理,雖然江承燁心裡的確很想對他做點什麼藉以發泄一整日的鬱悶,但江煦陽的話說的讓他連回駁之力都幾乎沒有。
江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倘若還有什麼糾結的必要,大概也就是這個孩子了,你問清楚沒有,她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若是人不願意和你走也就罷了,孩子萬萬不可留在此處。”
江言的一番話有些深意,江承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江言並不覺得自己說的哪裡有什麼不對,坦然一笑,繼而道:“再者,她若真的緊張這個孩子,其實更好,你將這個孩子牽制住,自然就能將她一併牽制住。你一走就是三年,她難免積怨深了些,這時候你手段強硬些,把人弄到手,後頭的事情也就好說了。”江言總結自己的經驗給出了最後的定論:“沒有哄不好的女人。”
江煦陽在一邊聽得就覺得怪怪的,即便是他這種和如意一根小指頭都沒碰到的人,都覺得即便是當初的如意都不是那個好搞定的角色,見到今日的寧慈,他更覺得事情沒有皇兄說的那麼簡單。可是有些話他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所以哪怕心中不認同,面上還是忍下來了。
江承燁看着江言,這幾日因爲見到寧慈而疏忽掉的地方終於被他意識到:“皇上日理萬機,出遊之日本就不多,高公公尚且還在香山寺祈福,只怕時日一長,出了什麼漏子就不好了。”江承燁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江煦陽和江言先回去。
江言側目看他:“那你可準備離開?”
江承燁的目光黯了黯,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沒有做完,又怎麼會輕易離開?江言已經從他的神色中明白了答案,遂笑道:“我們三人一同來此,自然就要一同離開,沒有道理我們二人獨自回去。況且……”他頓了頓,似乎是有意拉長了話音,“之哦啊我們二人回去,王妃追問起來,我們也不好回答……”
不知爲何,江承燁忽的想起了白日裡寧慈對他說的那番話。一字一句中都帶着些狠意,她說不會再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她希望他趕快離開,難道在她看來,他的到來只會攪亂她的生活?
江承燁沒有說話,江言已經做了決定:“不如這樣,我們定一個半月之期,下一次三年畫舫出水之日,你若還不能抱得美人歸,便死了這條心,如何?”
“我不會死心!”江承燁沉聲回道,他站在窗邊,看着入夜之後再次繁華起來的東橋不夜鎮。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遠處的十里飄香街似乎還有香味傳來,他雙手握拳,一句話說的比任何時候還要堅定。
江言靜靜地看了看他,忽而笑了出來,搖着頭轉身回到了牀榻上準備梳洗休息,江承燁轉過頭看了看江言,忽的伸手關上了窗戶走了過來,在江言面前站定:“東橋地方人多口雜,皇上在此太久始終不大安全。”
江言脫了鞋,嘴角掛着笑,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這幾日忙着看你追媳婦,朕倒是忘了曾經的老師歸隱之後似乎就是落居於此,也罷,你不必擔心朕了,等過幾日,朕便去劉府中走一趟,屆時老師自會安排妥當。”
劉閣老是江言做太子時候的老師,之後江言登基在即,劉閣老卻告老還鄉,來到了這麼一個好地方養老,這幾年,江言政務繁忙,倒真的沒什麼機會來親自看望,如今看來,倒是個好機會。
天邊的明月被黑雲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了淡淡的一個角,失去了原有的光輝,同一片夜色中,一羣黑衣人悄然無聲的聚集在了東橋鎮外的荒野之地,爲首的黑衣人對着面前跪着的人沉聲道:“主上有令。目標,連府的那個孩子。”
“是!”統一的回答,令這人煙稀少的荒野帶上了冷漠和肅殺。
話分兩頭,連府的馬車趕路回到端陽城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小魚兒早已經在寧慈的懷裡睡了過去,下馬車的時候,連城煜站在馬車下頭伸手:“我來幫你。”
寧慈的手有些不方便,遂將小魚兒遞給了他,哪曉得小魚兒纔剛一過手就醒了,睜着惺忪的睡眼,呆呆的看了看已經把他交給連城煜的寧慈,忽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寧慈有些意外。
小魚兒不愛哭,一直都是這樣,即便當初還在襁褓之中,他也哭的很少,吉祥曾玩笑道這是小魚兒在心疼她這個做孃的,她反倒擔心是不是孩子有什麼問題。直到現在,寧慈已經對小魚兒的脾氣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他往日裡覺得自己被她扔開了,頂多是沉着臉,或者抿着脣不理人,可是這樣當着大家的面嗚嗚的哭起來的模樣,實在是少見。
寧慈很快下了馬車將他接到手裡,對着連城煜道:“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現在帶他進去。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不知道……”
連城煜微微一笑:“我等你。”
寧慈點點頭,抱着小魚兒回到了屋裡,查看了他並非是因爲生了什麼病,這才細聲細語的把他哄睡着了。
等到寧慈到了連城煜的書房中時,他果然還在等着他,而他面前攤着的那幅畫卷,是已經看了無數次的不夜鎮設計圖。
見到寧慈進來,他笑着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坐吧。”
寧慈走到椅子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畫卷:“都已經看了無數遍了,還沒有看厭嗎?”
連城煜笑了笑,他深深地看了看寧慈,深夜的書房,橙黃的燈火將她的一張臉映襯的越發溫婉動人,他負着手站在書桌前,說:“從前看,看的是好奇,如今看,看的是驚歎。當初我的確不敢確定,你能將這樣的地方給做出來,可如今的不夜鎮繁華無比,早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想。”他的目光溫柔,帶着些癡迷,“如意,你的確讓我大開眼界。”
寧慈的目光沉了沉,連城煜並沒有爲自己的口誤作解釋,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其實,如意也好,寧慈也罷,你一直都是從好變得更好,你如今這個模樣,只怕是個男人都難以放下。我當然曉得程葉回來是爲了什麼,不過你當初改名換姓,就是爲了擺脫過去的一切,如今難道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嗎?”
寧慈有些發怔。當初改名換姓,只是權宜之計。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她從寧慈穿越重生成了何如意,本想好好生活,卻因爲世事弄人,無奈將何如意這個身份親手埋葬,又重新做回了寧慈。真正的何如意一早就已經芳魂隕落,她願以爲自己能代她繼續活在這個世界,兜兜轉轉,何如意的死,還是天意難違嗎?
思緒跑的有些遠,回過神來時,寧慈才驚覺連城煜已經離得她很近很近。連城煜白日裡喝了酒,此刻雖不至於酣醉,那淡淡的酒氣卻沒能消完全,寧慈想要退後,身後卻是一把椅子擋住了去路,連城煜忽的伸出手攬過她的腰肢,溫熱的氣息與她交融:“就算他回來了,你也不應當有任何猶豫。”
寧慈想要退開,可他抱得有些緊,她目光冷了冷,忽然道:“所以,你這幾日的異樣,只是因爲你一早就知道他回來了?”
連城煜愣了愣。他的確是有些異樣,從前鮮少在家,這幾日卻常常回來,不但醉酒不省人事,更是和她一起去了何家村。
連城煜的目光有些灼熱:“是啊,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看出了我的異樣,可你有沒有看出我爲何要這樣?”
寧慈覺得他有些衝動,她伸出左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將他推開,面色沉冷:“我不是來與你說這些,我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連城煜被推開,臉色有些沉,他走到書桌之後,伸手挑了一隻狼毫,重新看起了畫,頭也不擡道:“何事?”
寧慈看了看他,坦然道:“我近段時間瞧了些地段,很是不錯,所以如無意外,我會搬出去……”
砰……連城煜手中的筆忽的折斷,他猛地擡起頭,帶着些惱意的看着她:“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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