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二十九,宜嫁娶、入宅、祭祀、安香。
王鳳嬌嫁了香芝,就是了卻了一件心頭大事,加上鄭澤的聘禮,何老二家一時間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而王鳳嬌瞧見老大家蓋了新房子,愣是也要將自己家翻新一遍,於是,老大老二家都開始弄房子,剛下牀的何婆子險些又給躺了回去。
“柳兒不比那幾個丫頭差!你這個當孃的咋就不着急呢!?”何婆子因爲太激動,把牀板子捶的砰砰作響。從前這個三媳婦是很得她心意的,可她終究不是自己親閨女,眼見着老大老二家都過得越老越好,李秀娥還是常常和鎮上的孃家走動,柳兒又成天嚷嚷着要去什麼女子宗學,這讓何婆子覺得媳婦的一顆心根本沒有定在這個家裡,何婆子幾乎把自己後半輩子直至踏進棺材的日子都押在了老三家,可老三被她慣壞了,是個不成器的,何婆子隱隱有些擔心自己養兒終落無兒養老。
李秀娥最近也的確不大有精神哄着老婆子,偏生這個老婆子太不安生,她也累得很。
“娘,柳兒現在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說了,那鄭家的確是個富戶,可富戶又不是他一家,我的柳兒以後得是做正正經經的正妻,不像二嫂那樣,做個妾還歡喜的跟個什麼似的!”
何婆子根本不管她這套:“做妾咋了?做妾不比咱們這鄉下婆娘整天種地的好啊!這香芝擡過去,以後就是鄭家的姨娘,會不會做夫人誰也不曉得!你現在瞧不上,以後有你羨慕的!”
李秀娥垂了垂眼,不再頂嘴。
外邊柳兒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何婆子瞧見她,立馬將她叫住:“在家好好呆着帶你弟弟!你這門親事你娘不管!我這個做奶奶的管!”
何柳兒當即就不幹了:“奶奶!我不想嫁人!我娘已經答應我了,讓我去鎮上的女子宗學!”
何婆子砰地一聲將席子狠狠一錘:“學個屁!哪兒也不許去,就給我呆在家裡!香芝嫁了,你也等着嫁!”
何柳兒紅了眼:“我不嫁!說啥也不嫁!”說完了,一跺腳直接跑了出去。
何婆子近日來連連不順,等柳兒跑了,她終於氣急攻心,抓着李秀娥大罵了一通!
香芝是七月二十四被擡過去,鄭家並沒有大辦,只是請了些鎮上的好友一同吃了一頓酒。而如意和霍雲的食局,卻由最初的七月二十九改到了四日之後的八月初五,地點依舊是在鄭家。
如意自從開始進入戰鬥狀態後,一連在百味樓請了五天休假,吉祥原本覺得她能休息休息或許會更好,卻沒料到不上工的直接忙的整日不見人影,又或是一回家就關進廚房,腳不沾地的奔波,時而唸唸有詞,時而精神恍惚,時而如夢初醒,時而垂頭喪氣。
這種緊張的精神,無意識間將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何家的廚房裡時不時的發出鐵鍋乒零乓啷的聲音,三姊妹全被趕了出來,廚房大門緊鎖,連最得寵的大黃都沒能有份踏進一步。
家裡的伙食漸漸由吉祥包辦,幹活的漢子們沒了美食,可以聽聞比試的事情,個個都爲如意打氣,表示十分的支持!
吉祥一顆心都懸在廚房,深怕如意壓力太大又把身子給累垮了,正在擔心的時候,何柳兒忽然哭着跑了過來。
自從知道家裡那筐子雞蛋是何柳兒偷偷送來的之後,每回她過來,吉祥必然都是好好招待的,且何柳兒性情溫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兩人坐下閒談,偶爾吉祥做個什麼繡樣,兩人還能交流一番,而這些就是如意插不上話的。
見何柳兒哭着跑過來,吉祥忙將她拉到院子裡坐下。何元吉和幾個幹活的漢子都隔得遠遠的,姑娘家掉眼淚,他們在一旁到底不好,也算是給姑娘家留個面子。
何柳兒傷心的哭着,吉祥一面給她擦眼淚,一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何柳兒悲悲慼慼的將香芝出嫁二嬸家翻新房子的事情把奶奶給氣着了,奶奶拿她們母女出氣的事情說了出來,一邊說,眼淚如同珍珠粒子一般不住的掉。
按理說,由始至終二嬸三嬸家的孩子都要比吉祥她們更得何婆子歡心,要說何婆子真的對她們不好,吉祥是不信的,遂安慰道:“奶奶年紀大了,興許許多事情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你們順着她些,總歸沒錯的,她那麼疼你們,又咋會真的拿你們出氣呢。”
何柳兒一抹眼淚:“咋不會了!?她就是瞧着二嬸家因爲嫁了香芝過得好了!她就想把我也嫁了,以她的性子,鐵定是不問因由,只要人家價錢開得好,就把我們當牲口似的賣了!吉祥,難道你忘記她給你們找陳家兄弟的事情了嗎!”
何柳兒情緒有些激動,她提起了吉祥的傷心事,自然引得一邊幹活的何元吉的不滿,何元吉丟了手裡的鐵鍬走過來:“柳兒,過去的事情你就別提了。”
何柳兒看了何元吉一眼,伸手握住吉祥的手:“吉祥,對不住,是我太激動了。可……可是我是絕對不會讓奶奶做我的主的!她……她要是強迫我,我也索性和你們一樣搬出來住!”
這話就嚴重了,吉祥正想安慰幾句,忽然聞得竈房轟的一聲,緊接着緊閉的兩扇門被破開,濃煙滾出,如意一臉煙黑的衝了出來,不住的咳嗽!
吉祥嚇了一跳,當即跑到竈房將前後緣的門都打開了,檢查了沒有起火,這才放下心來,她讓金玉滿堂招呼柳兒,因爲東西屋和堂屋是連在一起,還沒蓋好,新的竈房又被如意給薰了,去茅房也不妥,吉祥情急之下,拉着如意進了新屋的火籠屋。
因爲怕江承燁整日坐在這裡無聊,如意在村裡的秀才那裡借了幾本書給他,江承燁覺得自己閒着也是閒着,是以沒事的時候也會翻翻那些他早就翻爛了的書。
可這會兒,看着吉祥慌張的拉着一個小黑人兒衝進來,他不由得放下手裡的書卷,擡眼看了看那隻小黑人兒。
吉祥從院子裡的水缸打了水,拿着帕子幫她擦臉,一邊擦一邊急急忙忙的問:“身上疼不疼,還有哪裡傷着不?你動一動給我看,你到底是在做啥啊!”
吉祥急的快自燃了,可是如意還在思考着什麼,時不時的喃喃自語,丟了魂兒似的。吉祥受不了她這幅模樣,終於將手裡的溼帕子往盆子裡一扔,撿起一片水花:“何如意!”
如意皺着眉頭在想什麼,被吉祥猛地一喊,先是愣了一愣,想到自己不是寧慈而是何如意,這纔回過神來:“啊……哦!大姐你叫我啊!?”
吉祥總算鬆了一口氣:“你到底在幹啥呀!你是要急死我們嗎?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整日整日的幽魂一樣!”她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擔憂:“是不是那個霍師傅?如意,人家那是做了幾十年的老師傅,咱們輸也就輸了,可你的身子要是垮了,你讓我們怎麼辦!?”
輸!?
如意眉頭一挑,一秒鐘回到遊神狀態:“輸……”
吉祥不斷勸解:“是!輸了就是輸了!”
如意摸下巴:“輸……梳乎釐的確不錯……可是我沒烤箱啊……”
吉祥呆了:“你……你到底咋了!”爲啥她說的話自己都聽不懂呢,難不成真的在廚房把腦子弄壞了!?
吉祥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還想拉着她聊人生成敗,可如意是個但凡進入狀態便什麼事情都可以不顧的人,見吉祥又要開始囉嗦,她終於出現一絲不耐煩,伸手將吉祥往外面推:“我的好大姐!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我很正常!真的!求你了您別在我耳朵邊上叨叨了!”
說話間,如意將人往屋外頭一推,“砰”的一聲順手關上門。
總算可以靜一靜了……如意舒了一口氣,可是一轉過身,就和靜靜靠坐在牀榻上的男人兩兩相望……
江承燁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以至於如意都忘了這個屋子還屯着他這尊大佛,可他腿上有傷,她總不至於把他扔出去啊……
江承燁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看書,一句慰問也不曾有。
這樣也好,他在和不在沒什麼區別……如意走到牀榻對面的牆邊,脫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雙手托腮看着高牆上的小窗戶出神。
這麼多年來,她在烹飪上從不偏科,正如封千味所說,各類菜式各類點心她均有涉獵,且每樣都有研究,不誇口的說一句,她每天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與食物爲伴,連做夢都能夢到自己做了新的菜式又或者是在南北廚師大賽上拔得頭籌爲師門爭光。
相比中式點心製作技法多樣,造型美觀,往往能將花草果木蟲魚鳥獸的形態都用於麪點的外觀形象,講究一個形態逼真栩栩如生,西式糕點則是更加註重點綴和裝飾,給人以一種美的享受,更能引發個人對美的不同感受,更注重一個創意。
霍雲做了四十年的糕點,按理來說應當深諳中式點心的製作,那麼如意想要贏他,就要以一個新和奇致勝。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西式糕點,極富創意和口感的西點一定能奪人眼球,可是她也同時發現,身處的這個時代缺少的東西實在太多。
安靜的火籠屋裡,只有一聲聲嘆息和翻書聲相互交融。
一本書翻得七七八八,江承燁終於忍不住扔了書,抱着臂帥氣的靠着牆看她:“夠了沒?”
沒有人理他,江承燁眸光一暗,撈起身邊的書直接砸向如意的頭。
“啪”的一聲,一本書正中她的腦門,如意本就集中着精神,被他這麼一鬧,火氣頓時蹭了上來,抓起書朝他扔過去,江承燁輕鬆地將飛過來的書給拂開。如意氣呼呼的把書撿起來,認認真真的吹了吹灰:“我費了多少口舌幫你借來的!這些可是王秀才的命啊!你這樣也太草菅人命了!”
江承燁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你是在爲那個霍雲煩惱?”
話題繞了回來,如意無力的點點頭。江承燁想了想,對她招了招手。
如意現在沒心思和他鬥智鬥勇,很乖順的坐到了牀塌邊,脫了鞋子盤腿和他面對面坐着,雙手託着腦袋,眉心緊鎖,紅脣微嘟,江承燁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眼睛。
“咳,你在煩些什麼?”江承燁低頭擺弄着手裡的書,語氣依舊平淡。
如意嘆息:“你不會明白的……”
江承燁手上的動作一滯,目光帶着不悅,以一種不容抗拒的語氣道:“說!”
如意無奈的看他一眼,點點頭:“好啊,我告訴你啊,我想做西點,可是我沒有烤箱,也沒有微波爐,就連個電飯煲都沒有!我這幾天什麼辦法都想過了,要我做調料醬料之類的沒問題,可就是殺了我我也做不出一個電飯煲烤箱或者微波爐啊!不需要工具的材料不齊,材料可以湊齊的又沒有工具!天吶擼我怎麼會穿越到這裡來?”
她吐槽完畢,認真的看着江承燁:“你懂嗎?”
江承燁:“……”
局面再次陷入僵局,如意想不出法子,就盯着江承燁看,看到江承燁渾身不舒服,正要讓她把眼睛移開,她忽然眼珠子一亮,伸手就把他的手抓在了手裡!
江承燁淡定的看着她,並沒有甩開,他覺得或許她是需要些自己的鼓勵,雖然一個女兒家這樣的行徑有些唐突,可若能令她振作些,他也倍感欣慰。
江承燁整理了一下語言,正準備安撫她幾句,就見面前的女人抓着他的手反覆的翻看,一邊看還一邊問:“英雄!我記得你會武功吧!”
江承燁默了默。
即便他帶傷,要殺了霍雲也不是什麼難事,或許可以把他丟到河裡餵魚,也可以用顏十一的化屍粉,總而言之,一定能做得乾淨漂亮。
江承燁微微頷首:“你既救了我,我自然不會在你身處困境的時候袖手旁觀……”
“真的嗎?”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繼而問:“那你們學武功的,是不是都有內力?如果你能出手相助那就太好了!”
呵呵,江承燁不是自誇:“我自小習武,內力精純,其實這些日子,我的腿上已無大礙……”
“腿用不上!用手就好!”如意忽然打斷他的話:“我問你啊,你們內功可以發熱嗎?如果我把雞蛋打了放到一個鐵箱子裡,你能用你的內功把箱子加熱把裡面的雞蛋烤熟嗎?又或者我生好火,把你的手放到火裡去,你能用內力讓爐火猛上三十二倍嗎?”
她越說越興奮,整個人跪在了牀榻上:“或者在你手上點火你就可以煎雞蛋了,那叫什麼……”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的雙手一拍做了一個黃飛鴻的姿勢:“哦對,少林絕學,火雲掌!”
江承燁:“……滾。”收回的手死死地藏在了身後。
如意慢慢坐回去,咕噥道:“是你說可以出手相助的啊,我不要多的,就要你一雙手。”
江承燁眸子陰寒,扭過臉去。
氣氛一時間又陷入了僵局。如意還在執着的想着她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一個烤箱出來,正在思考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忽然再次發話。
“何如意,如果你輸給霍雲,會怎麼樣?”江承燁說這話的時候,手裡重新執起書卷,似乎是十分不經意的一問。
如意沒料到他會關心這些,他隨意問,她也隨意的答:“還能怎麼樣,勝敗兵家常事,難不成我輸掉一次就身敗名裂了?”
如意覺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否則她怎麼會看到面前的男人臉上竟然多了一絲笑意?
“如果贏了呢?”他繼續問道。
如意似乎也起了聊起了興趣,興致勃勃道:“倘若我贏了,那就叫做‘以二八之齡戰勝糕點界一哥,走上糕點界巔峰’的少年奇才!”
江承燁覺得她的話亂七八糟,卻也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就爲一個名譽?”
如意理所當然的點頭:“嗯啊!我們這一行爲了什麼?多少人用一生換一身本事,就是爲了這個說法呀!”
江承燁決定不再跟她繞彎子,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席子上微微一劃:“青城和東橋鎮一水之隔,可是如果你能勝了霍雲,你的糕點便可以直入青城,或者說,是踩着霍雲的肩膀走進去。”
如意看着他手指的劃分,有些意外。
江承燁看着她:“你想以廚藝養活家中親人,我很佩服。然你空有一身廚藝,少的,恰好是那顆精於算計的生意腦子。”
他頓了頓,總結:“以你現在的本事,做個廚娘綽綽有餘,可想做個生意人……”他似乎略微有些嘲諷鄙視:“遲早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如意立即反駁:“我怎麼就沒有生意頭腦了?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別說的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江承燁扔了書抄着手:“好,你都做了些什麼?”
“燒烤攤子!”如意回答。
“擺了幾天?”
“那是因爲……因爲我們家要蓋房子……”
“唔,繼續。”
“糕……”如意語塞,疑惑的看着江承燁:“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承燁笑了笑:“說你沒腦子。”
如意來氣了,正欲爭辯,江承燁再度開口:“東橋鎮以百味樓最爲出名,然而東橋一片的酒樓卻良莠不齊,你想到在東橋擺攤子,卻沒想到將東橋一條街都攬下來,以你腦子裡的東西,要做能擺滿一條街的食物,算不算難事?”
如意搖搖頭,仍舊不服氣的爭辯:“可我終究初初涉入,凡事當然要慢慢來,你以爲這樣做很容易嗎?東橋龍蛇混雜,要在那裡躋身,只怕很難太平,指不定哪一日攤子就被酒樓老闆派人給陰了。一個我都做不來了,還攬下一條街?”
江承燁忍不住點她的腦子:“你的腦子裡究竟在想寫什麼?他們是敵人固然可怕,可倘若是聯手的盟友呢?”
聯手的盟友?如意挑眉,瞬間懂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孤軍奮戰的自己擺攤子,雖說火熱,但這些酒家的嫉妒也是禍根,遲早得出事。我要做,就該聯合着他們一起?”
江承燁總算欣慰了幾分:“化敵爲友,方是上策。你一家攤點,在一條街的確是獨樹一幟;可若是一條街都能攬下來,就是在一個鎮當中獨樹一幟,以此類推,以你爲中心的這陣風,才能刮的越來越遠。”
如意覺得自己被他說的有些熱血沸騰。
這個男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她的廚藝是十幾年來日復一日的努力換來的,術業有專攻,她空有一身廚藝,卻實在缺一個精明的生意頭腦。無論是燒烤攤子還是糕點,如今看來還真是小打小鬧,是她仗着自己穿越而來,博了些彩頭的小花樣,那些零零碎碎的主意和想法,從來都未形成一套完完整整的生意經,而此時此刻,面前的男人三言兩語,就將她未來的一個構架給勾勒出來,讓她頓時有了一個方向,如此一來,彷彿下一步該怎麼做都明瞭了不少!
正如他所說,她如今要做的,不是什麼關門弟子頂級技師,她要做的,是賺錢養家,什麼也不管,先大富大貴再說!
如意再看他,眼神兒就變了:“難道你們男人都這麼胸懷天下?我怎麼聽着覺得挺有道理呢!?”她忽的抓住他的手臂:“你這麼熱心的提出這個建議,我若是不給你施展的機會實在是辜負你了!英雄,我覺得你很不錯啊!”
江承燁想抽回手,唔,沒有抽動:“你想請我做賬房?”
如意挑挑眉:“照你說的,那就應該前程似錦,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說得對,我只會做飯,不怎麼會做生意,可我不會,你會啊,既然會,就不要屈才嘛,不然你跟我說這些是爲了什麼?”
江承燁的心情忽然有了一絲明朗,連語氣也輕快了些:“想請我……先做魚。”
如意:“成交!”
江承燁看着她略顯傻氣的樣子,忽然話鋒一轉,道:“所以,霍雲的事情,無須擔心。輸了,你不至於身敗名裂,若是贏了,便可平步青雲,直攻青城。”他想了想,補充道:“即便不是新奇,以你的功底,即便是同一種食材,應當也不會弱到哪裡去。”
彷彿陰霾的天空忽然間晴朗無比,如意一掃心中陰霾煩亂,跟着點頭:“你說的很對,輸了我不至於身敗名裂,可是贏了卻有大大的好處!我有什麼好怕的!”她笑容更甚,一拍江承燁的肩膀:“謝謝你!”
如意一時間靈感大開,便不再浪費時間,飛快的穿了鞋衝到了廚房。
江承燁看着着急離開的那個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不由得一空。
究竟是爲了什麼跟她說這番話?
難道不是因爲覺得她既然有這樣好的廚藝,就應當將精力都放在這上頭,而非總想着那些養家餬口的煩心事?
她只需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其他的,他不介意幫她一把。
江承燁拾起被扔在一邊的據說“是王秀才的命”的幾本破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翻看。
等如意出來的時候,何柳兒已經回了自己的家,吉祥和金玉滿堂已經將廚房收拾妥當,見她笑容滿面的跑出來,紛紛過來圍着她。
如意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收拾了一下自己,去了一趟封千味那裡。
小武是個人精,聽到比試的事情之後,他立馬就抱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出去打探了一番,替如意將霍雲摸了個底。
原來,這霍雲在青城的糕點鋪子叫做八珍軒,鋪子的招牌就是一種叫做“八珍糕”的糕點。霍雲幾十年來一直做這個八珍糕,他若是要比試,自然是拿自己的招牌來比試。
小武拉着如意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的探得的消息說出來,末了還不忘感嘆:“這八珍糕的秘方在他手裡,誰也不曉得,聽說這個霍師傅爲人十分精明,他的所有秘方都記在腦子裡,從不用紙筆,人家想偷都偷不着。”
“八珍糕?”如意微微皺眉,不過片刻,她便展顏一笑:“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八月初五轉瞬即逝,而如意自那日自後便徹底的恢復了正常。左右她請了假,也不回百味樓做事,整日在家中重新擔起了伙食重任,這無疑是一個令全家人都歡欣雀躍的好消息。可她這一輕鬆,彷彿又過於輕鬆,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還有一場比試,吉祥看着她從兩個極端蹦來蹦去,仍舊有些擔心。
而如意自從和江承燁聊過人生之後,開始越發專心的在這個食材和工具都有限的時代裡研發食物。幾日時間,光是醬料她就做了好幾種!
因爲答應了江承燁要做魚,如意當天就去鎮上買回了幾條肉鮮刺少的大青魚加上幾斤豬肉,洗淨去刺成片,與豬肉一同剁成泥,再加上蔥汁薑汁,蛋白和芡粉,開始不住的攪拌。
吉祥現在十分喜歡跟着如意學做新菜,瞧着她又開始新花樣,自己也跟着學。一陣複雜的工序之後,蒸籠裡漸漸溢出了香味。
這一日的午飯居然是吃火鍋!
天氣炎熱,吃了火鍋更是熱上加熱,可再熱也經不住如意的廚藝好,何元吉連同幾個漢子,跟吉祥她們圍桌而坐,熱火朝天的開始吃火鍋。吃飯之前,如意夾好了飯菜,悄悄送到了東屋。
江承燁這兩天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們什麼時候能走?”
如意將飯碗擺到他面前:“蓋房子呢,大概中旬就可以落成了!”
江承燁點點頭,目光落在面前一片片樣子奇怪的東西,像是糕點,又像是豆腐,可糕點哪有這麼一股子鮮香味?豆腐又怎麼會有一層金黃的皮?
“這是魚糕!”在他問出口之前,如意已經搶先介紹:“是用程公子您最愛的魚精心烹製而成,如果您細細咀嚼,興許還能發現遺留在裡面的小刺。”她介紹完,笑眯眯的出了門。江承燁夾起一片魚糕輕輕一咬,心中也是一片鮮香。
然而,如意很快就爲自己這個善解人意的舉動後悔了,因爲,那個男人吃上癮了!
從前頓頓要吃魚,現在頓頓要吃魚糕,須知魚糕做起來比魚要麻煩的多,可他愣是再也不吃別的,如意覺得自己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時間一晃而過,八月初五如期而至。
香芝是做妾的,妾不比妻,且她嫁過去才曉得,鄭澤每日是忙的有多麼的腳不沾地。鄭夫人居於東苑,甚少出門,偶有出門,時間也與她錯開了,香芝除了進門當天給鄭夫人敬了茶,幾乎在沒有瞧見過這位夫人。
服侍她的婆子說,這位夫人在卞京似乎是個大小姐,嫁給鄭少爺,兩人的感情似乎並不好。這番話讓香芝越發開心,晚間恩愛時也就越發賣力。
可她隱隱覺得,鄭澤雖待她不薄,卻也非寵到心裡,這樣的感覺讓她十分不安,這種不安,在鄭澤打算請青城的麪點師傅霍師傅來府中,又主張霍師傅與如意比試一番的時候,升到了最高點!
在新婚的甜蜜中,香芝用不多的理智想到了當日鄭澤對如意的那份溫柔!
心中的妒火頓時燃起,香芝面上對鄭澤的建議無比順從,心中卻是徹徹底底的將如意給恨上了!
原本他們的喜酒只是在七月二十九的時候擺了一小桌,可是八月初五這日,鄭澤有走商的朋友途徑東橋鎮,是以鄭澤將他們邀請過府,這纔將比試的日子也延遲到這一日。
這天清晨,鄭府因要迎接客人而變得忙碌,香芝服侍鄭澤起牀,衣裳還沒穿嚴實,她便又窩進他懷裡:“爺您要宴請賓客,可是香芝只是鄉野女子,香芝怕出去了,禮數不周到,給爺丟臉了。”
鄭澤拍拍她的肩膀,親手拿過衣裳給她穿上,笑容溫柔和煦:“我的幾個好友也非拘泥禮儀之人,既然有客到訪,香芝你自該與玉容一般,出席作陪。”
裴玉容,就是鄭澤的正妻。
香芝頓時有些委屈:“爺您對香芝好,香芝自然是曉得的,可……可香芝一心爲爺,也一心敬着姐姐,只是進府多日,除開第一天,再沒見過姐姐,原本以爲是和姐姐錯開了,可昨天忽然就聽說……聽說姐姐是因爲爺一直留在我這裡……生氣了……所以才這樣不待見我……爺您今晚還是去姐姐那裡吧……”
鄭澤聽了香芝的話,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香芝忍不住擡頭看他,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陰沉之色。
香芝心中大喜,還想多說幾句,鄭澤卻兀自起身,她一個沒靠攏,直接跌在牀上,神色驚慌:“爺……”
鄭澤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神情淡漠:“你說得對,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夫人,你好生梳洗,我先過去。”
“爺……”香芝忍不住叫喚,可鄭澤走得急,連頭也不回,她捶了捶牀板,喚了丫頭來服侍自己。
如意是辰時末到的鄭府的,因普通都由鄭府的廚房準備,是以她只需帶上些必要的材料,一路過來倒也方便。
剛一進門,鄭澤已經和鄭夫人迎了出來,香芝穿着一身橘色的衣裳,梳着精美的髮飾,倒也有模有樣的。
事到如今,如意沒法子再隱瞞鄭夫人自己與香芝的關係,與之私聊時做了個坦白,鄭夫人似乎毫不介意,反倒有些責怪她:“早曉得你當日是爲了這個由頭,我說什麼也不該由了你,你可不曉得,那日的喜宴,吃得我被油的三日都吃不下飯!”
如意無法,只能再賠個不是。
鄭府地方很大,裡面的陳設也十分講究,沒過多久,鄭澤一行行商的友人也到了,一同前來的,還有青城的霍師傅。
鄭夫人寬慰如意:“即便輸了也沒什麼,你年紀輕輕由這番本事已經了不得了,他是老師傅,比你經驗老道也是常理。”
鄭澤在一旁也插了幾句嘴:“是啊,聽聞霍師傅祖上曾是宮中的點心師,多少年了都是做的這個,你大可不必擔憂。”
香芝杵在鄭澤身邊,挨着兩人的面子,也不冷不熱的鼓勵幾句。
鄭澤的好友是大周朝邊境的烏落人,往來烏落和大周之間做些生意,一行人早就聽說東橋鎮出了個不得了的廚娘,做的食物味道極好,今日能有幸嘗一嚐鮮,一個個都表現得十分有興趣,再一看到那小廚娘長得嬌嬌小小惹人憐愛的,對這場比試,大家都一致的站在了她這一頭。
而前來鄭府的一行人中,除了霍師傅和鄭澤的好友,還有一位的來頭也不小,乃是宮中主膳食的尚食令之子,沈元輝。
今日的重頭戲就是如意與霍雲的比試,而沈元輝的出現,讓這場比試變得更加緊張。
臨近午時,如意與霍雲各自入了廚房。
廚房從中間以屏風隔開,兩人各自做各自的,而廚房之外的小院中,下人布好茶點,鄭澤將沈元輝奉於上座,一行人一邊暢談,一邊等着裡面的人出來。
裴玉容與鄭澤成親多年,對這樣的場面早已熟悉習慣,然香芝始終不曾見過什麼大場面,插不上話不說,就連鄭澤的客人問了她什麼話,她也一句都打不出來,若不是有裴玉容爲她說話,她真該丟盡了臉,可是裴玉容幫她說了話,她依舊覺得丟臉!
不多時,廚房的兩個人都開始蒸糕點,一邊幫忙的下人將他們請了出來稍作歇息。香芝坐了一會兒,就以身子不舒服想要離開,鄭澤點了頭,裴玉容又關心了幾句,這才讓她離開。
這一邊,如意和霍雲都被請了出來,與衆人一同入座,鄭澤不過三兩句話,就將話題引到了如意的身上。
沈元輝似乎也十分意外東橋鎮赫赫有名的廚娘竟是這麼一個小姑娘,驚訝之餘,難免多了幾分疑惑:“聽聞霍師傅乃是青城第一糕點師傅,如意姑娘也是東橋鎮當仁不讓的一等廚娘,卻不知二位今日一比,誰更厲害。”
如意含笑作答:“霍師傅資歷深厚,經驗老道,於糕點之上更是造詣高深,如意不過學了些皮毛,哪方面看,都應當是霍師傅更厲害。”
霍雲對如意這番話很受用並且很贊同,客氣的回道:“你小小年紀,有這番功力,也是不錯的。”
廚房中傳來陣陣香味,沈元輝來了興趣:“各自做的什麼,總歸是要說一說,左右閒着也是閒着,兩位不妨先將自己的糕點述上一述?”
沈元輝的建議,幾乎不會有人有異義。霍雲的八珍糕是遠近馳名的,他也不含糊,率先道:“我做的是八珍糕,這秘方是祖傳的,除非味覺過人者一味一味的嚐出來,否則實在不便透露,結果如何,各位嘗過再做評判。”
霍雲這樣的最沒意思,沈元輝難免有些失望,遂將目光落在瞭如意身上。如意起身向衆人微一行禮,道:“比起霍師傅的,如意的糕點倒沒什麼稀罕的。霍師傅的八珍糕遠近馳名乃是衆所周知,如意自己小打小鬧,卻也做出一味‘五白糕’,不知比之八珍糕如何。”
五白糕?沈元輝來了興趣:“何以喚作五白糕?”
如意從容一笑:“五白糕是以白扁豆、白蓮子、白茯苓、白山藥、白菊花這無味‘白’食並白糖麪粉製作而成,乃是一種益身的糕點,比起以黨蔘、茯苓、白朮、薏米、蓮子、芡實、山藥、杏仁、大米、糯米等食材製成的八珍糕,二者同樣都有健脾除溼的益處,且同樣有養顏之效。鄭公子……”
“不可能!”霍雲忽的站起身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八珍糕是我祖傳的秘方!你不可能曉得!現在又拿什麼五白糕來糊弄人!你到底玩的什麼花樣!”
鄭澤目光一瞟,就見沈元輝的臉色沉了下來,立即好言相勸:“霍師傅,人外有人,這祖傳妙方你的祖先想得到,難不成能別人就想不到了?我倒覺得如意姑娘的五白糕聽着與您的八珍糕有異曲同工之妙,既然如此,何不五白對八珍,好好地來比一比?”
霍師傅從聽到如意說出自己的秘方開始就變得十分激動,此番聽到鄭澤的話,一揚手:“不必廢話了!讓人將糕點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小丫頭能玩出什麼花樣!”
鄭夫人給下人使了眼色,下人立馬去了廚房呈糕點,哪曉得如意這邊的丫鬟剛剛進去便是一番大叫,隨後匆匆的跑了出來,支支吾吾道:“夫……夫人……何姑娘的蒸籠裡不知道爲何有許多水,水漫過了糕點……都……都泡爛了……”
霍雲一聽,當即怒視如意:“果真是你在玩花樣!?在這裡故弄玄虛,什麼五白糕!今日不說清楚,盜我秘方一事,我霍雲絕不會善罷甘休!”
霍雲的一番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如意身上,連鄭夫人臉上都出現了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