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大門將外頭的喧囂隔去,如意將吉祥扶到椅子邊讓她坐下,剛要鬆手,吉祥卻反手死死地抓住她:“如意,奶奶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真的瞞着我們啥?”她只要一想到如意險些被炸死燒死,心裡的恐懼便一層一層的往心頭上鋪,令她整個人都開始冒冷汗。她們前不久纔沒了娘,她太清楚這樣看着親人離開時候的心情,如果如意再出什麼事情,她真的會撐不下去。
如意拖了一張凳子坐到她身邊,好聲勸慰:“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沒傷着也沒痛着。其實哪裡有奶奶說的那麼可怕,都是以訛傳訛,不過是不小心着了火,火藥的事情就更是誇大了,難道你還不信我了嗎?”她做出一副認輸的樣子:“好好好,若是你擔心,我就呆在家裡那裡也不想去了,不過我可得把話說在前頭,我不上工可就沒工錢了,咱們家就得縮衣節食了!”
如意說的是個玩笑話,可吉祥卻分外認真:“啥也不要!就要你好好的!咱們幾個從前那麼難都過來了,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從前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我知足了,你也得知足!不去了,你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裡呆着,我明兒個就去接繡活!”
如意趕忙攔她:“哪裡要需要接什麼繡活兒啊,咱們家還有百把兩銀子,把你嫁出去都能富餘好久呢!大姐,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嫁妝都準備好!”她這纔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說好要去鎮上一趟的!既然要在家呆着,不如今天去把需要的東西多買些回來,這樣我就能少出去些了!”如意連連保證,又岔開話題,吉祥還想再囑咐她幾句,卻被她拖着回房準備出門要帶的東西。
等吉祥回屋拿錢的時候,如意趁機跑到了東屋這邊。一如既往的,男人靠坐着,手裡拿本書不曉得已經被他翻了多少遍,如意闖進去,他也不曾擡一擡眼皮。
如意直接走到牀邊坐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腿,忽然道:“剛纔是不是你?”
江承燁翻了一頁書,也不掩飾,隨意的“嗯”了一聲,頓了頓,補充道:“太吵了。”
果然如此。
剛纔大黃忽然發狂她就覺得不對,鄭澤想動手的時候,直接被一顆石頭砸了手,當時鄭澤下意識的就看着她,似乎以爲是她投的。
幫忙也好,嫌吵也罷,左右他也算是出手相助了,如意點點頭,道了一句謝。
那邊吉祥在喊金玉滿堂準備出門,如意也準備出去,不料一直貌似很認真在看書的男人忽然開口:“這個鄭澤,你防着點。”
如意步子一頓,有些不解的回望他。誠然她一直對這個鄭澤有幾分戒心,不曾親近過,可他忽然提起這一茬,讓如意很意外。
還想追問幾句,吉祥卻在催了,如意對他道:“我們要出門一趟,房門我都鎖了,我們大概傍晚纔會回來……”想了想,又說道:“大黃會在家陪着你!”
回答她的是一室沉默。
然而,江承燁的話終究讓如意沒能好好出這趟門。她腦子裡不斷地想着他那句話,從最初見到鄭澤到今日他來何家村,她雖然一直都覺得這個人他給人的感覺很古怪,對待她的態度尤其的怪,可是要讓她有條有理的列出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她又說不大好。
“不如買些棉花吧,縫幾牀新被子,剩下的今年咱們每人都可以做一件冬衣了!”吉祥在成衣鋪子面前停了停,覺得成衣太貴,不划算,還是準備自己做。只是她叫了如意好一陣子,如意都沒反應,轉過頭過一看,不曉得她是在發些什麼呆。
吉祥私心想着如意興許是到了鎮上又記起了那些可怕的事情,遂不敢再耽誤,買了棉花衣料,又加了一匹上好的緞子,接着在先前的糕點鋪子給金玉滿堂買了些果脯。
這家糕點鋪子當真已經翻新過一翻,靠着如意送來的點心,他算是賺了大錢,然當吉祥想找老闆商量着下一回送什麼糕點過來,老闆卻連連擺手避之唯恐不及的溜掉了。
吉祥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一邊的夥計,那夥計似乎也正盯着她們這一處,見吉祥望過來,趕緊低下了頭。如意看着夥計和老闆的模樣,若有所思。
鎮上一行實在是不怎麼愉快,花了將近五兩銀子,將後幾個月的衣食都置辦的妥妥當當,四姊妹每人拿了些東西,將近黃昏的時候才緩緩朝家裡走。
從前家裡過得苦,一兩銀子可以用一年多,幾姊妹勒着褲腰帶過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今不過上一趟鎮上就用了五兩多銀子,這是從前做夢都想不到的。只不過今日一行,吉祥大致也看出來,這家家商鋪似乎都不大收如意的東西了,家裡沒有收入,就算是金山銀山也能坐吃山空,往後的日子,只怕當真要節儉些了。
金玉滿堂只要有吃的,都很乖不會鬧,一行四人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大黃聽到聲音汪汪叫了兩聲,吉祥猜測如意興許是因爲鎮上的事情不大順心,打發了金玉滿堂去竈房裡幫忙。
之前曬得魚面已經差不多了,取些魚面在水中泡上半盞茶的時間,泡完過水煮一遍撈起瀝乾,再將調料按比例下油鍋爆香炒成醬料,加入魚面一併翻炒,晚上的晚飯便是魚香魚面。
如意特地拿了一隻大碗裝了滿滿一碗,又拎了兩隻小碗,兩雙筷子,和吉祥支會了一聲便去了東屋。
香氣四溢的魚香魚面飄進東屋,江承燁終於不消如意費口舌就將目光投了過來。如意看也不看他,直接將矮桌放到地上,滿滿的魚面往中間一放,自己就拿着小碗開始一點一點挑着吃。
天氣熱的時候香味躥的就格外的歡唱,麪條又是個十分微妙的食物,如意絲毫不顧及女兒家的矜持,將麪條唑的簌簌響。江承燁看着另外一邊擺着的一隻碗,不經意的嚥了咽口水:“何如意,你吃的什麼。”
如意吃的兩腮鼓鼓,還能抽空回答他:“魚面。魚香魚面。”
江承燁放下書:“拿過來。”
如意繼續吃自己的面,充耳未聞。
江承燁面色不悅,正欲再度開口,便聽見她說:“今天我去鎮上,糕點鋪子的老闆忽然不肯收我的貨了。後來我偷偷問了夥計,夥計卻說先前糕點鋪子擴張翻新的時候,晚上曾被人砸了門,掌櫃的衝到店門口的時候,人已經跑了,他以爲只是偷東西的賊,哪曉得聽到百味樓的消息之後,鎮上忽然掀起一陣流言,掌櫃的就給嚇傻了。”
江承燁終於將目光從魚香魚面上移到了如意臉上,但見她神色如常,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他微微挑眉:“針對你來的?”
如意又給自己挑了一大筷子:“原本不覺得,現在越想越這麼覺得!現在人心惶惶,商家覺得誰請了我,都會被那個幕後黑手施以報復。即便對黑手報復一說不屑一顧的商家想請我,也會自發的被其他同行認定他就是那個幕後黑手。”
江承燁看着她那兇猛的一筷子,終於忍不住叮囑:“給我留一點。”
如意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他,如他所願的起身將桌子搬到了牀上,把另一副碗筷遞到他面前。
江承燁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奪過碗筷,修長的手指捏着筷子,明明給人一種很剋制的感覺,卻還是一不留神就捲了小孩拳頭那麼大的魚面去了自己碗裡。
如意不打擾他,就瞧見他從碗裡挑了一筷子嚐了一口,眼中的光彩一閃而逝,等到嚥下第一口的時候,又是那個沒有情緒的高冷貴公子。
“這個好吃。”高冷卻誠懇的評價從他口中說出,如意不怎麼意外,但也不接口,只是低着頭吃麪條。
“連這點膽色都沒有,他們還做什麼生意?”男人忽然發話,如意抿掉麪條,一邊鼓着腮幫子嚼麪條,一邊很是贊同的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經過這件事情,我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江承燁送了一口魚面,一邊慢條斯理的嚼一邊看着她示意她說下去。
“原本我以爲百味樓的事情只不過是有人可以針對我想要報復我,可炸藥沒炸死我,火也沒燒死我。連着幫我賣了糕點的糕點鋪子也被人偷襲。我現在是不是就像一把雙刃劍?給別人帶去好處的同時,也埋下了隨時遭禍的隱患?可一個小鎮上,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這麼強的勢力?”如意一點一點說着自己想法,江承燁趁她說話的時候大口大口的吃麪。
如意說着說着聲音就停了,江承燁渾然不覺的繼續認真吃麪,直到他把最後一口都吃掉之後,才優雅的擦着嘴巴挑眉看她:“怎麼不說了?”
如意將碗筷收到一邊:“吃的還愉快嗎?”
江承燁看了她一眼,道:“喔,還不錯。”回想了一下她剛纔說的話,繼而道:“你如今什麼想法?”
如意的手放在矮桌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桌面:“我覺得……這個人似乎是想把我逼到絕境。即便我本事擺在那裡,也找不到一個伯樂敢收養我,從而讓我……很絕望?”
江承燁打量了她一眼,坦白的說:“我真是長見識了,原來絕望是你這種樣子麼?”
如意改爲雙手托腮的動作:“所以我不敢肯定。誠然我並不覺得有多絕望,可是這個可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她忽然想起他上午的話,這下子抓住機會問了出來:“還有,你爲什麼讓我當心鄭澤?”
江承燁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她:“你想了大半天了都想不出來?”
如意也很坦白的搖頭:“我的確是覺得他這個人行爲舉止都有些讓我看不入眼,可是具體在哪裡,我又想不明白。”
江承燁點頭:“唔,你的感覺很敏銳。”然後略顯遺憾的補刀:“也只有感覺比較敏銳……而已。”
“你……”如意杏眼圓瞪,正要張口,面前的男人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鄭家是商賈之家,多少年來都是行商這一條路,無論是看人還是處事,都是從一個商人該有的立場上出發。聽說他之所以娶何香芝,是因爲你母親何李氏曾憑藉往昔交情上門提親,只是你姐妹二人抵死不從,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娶了何香芝,這是爲什麼?”江承燁第一個問題拋出,望着如意。
如意摸摸下巴,試着回答:“因爲……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因爲他答應了我娘,所以不能失信於人?”
江承燁抽了抽嘴角:“你的腦子果然只有燒飯的時候才能用麼?”
如意微微眯眼:“所以你明天是想喝沒有南瓜沒有米的南瓜粥嗎?”
江承燁微微皺眉,很是高深又莫測的看了她一眼,確定了她是認真的,方纔說道:“他娶香芝,就是一個不符合常理的決定。”
如意垂眸想了想,點頭道:“沒錯,香芝就算長得再好也不是傾國傾城,鄭澤娶了她,的確是談不上有什麼好處的!”
“他娶香芝不過擡一個姨娘妾室,你的廚藝在東橋鎮已經小有名氣,且做出的花樣新鮮有趣,若是想在宴席上博個彩頭漲漲面子,爲何不請你去而是去了一水之隔的青城請了霍雲過來?之後這一串子事情發生看似情理之中,可細細一想,你就該想到,鄭澤請霍雲,又是一個不大合理的事情。”
如意經他一提點,頓時明白過來:“沒錯!霍雲來到這裡之後,立馬就上門給我下戰書,若不是和他一戰讓我名氣大增,我的影響力便不會那麼大,正因爲影響力大了,所以百味樓被投放炸藥,廚房被燒,糕點鋪子半夜遭襲纔會傳的那麼快!”
江承燁輕笑兩聲:“你若懂得低調兩個字怎麼寫,也不至於落到如今地步。可惜你不過小有成就,便用着名氣爲自己攬財,唔……可見你攬財的時候,腦子也是沒轉的。”
如意頓時有些不服氣:“我學的是廚藝,練的也是廚藝!師門當中爲爭上位勾心鬥角我倒清楚,可這生意場上的你爭我奪的手段我的確是不大明白,這個也罪不至死吧。”
江承燁很快捕捉到這番話的重點:“師門?你師承何門?”
如意心中一緊,深怕露餡,打了個哈哈含糊應付過去,又將話題扯回來:“總而言之,我的確是不善經營之道,但是承蒙您提點,現在總算想明白了些。”
江承燁的鄙視完全停不下來:“是嗎?那接下來的你來說。”
如意一愣,面對男人毫不遮掩的鄙視之意,她忽然覺得自己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真的會被他一直笑話,她當真認真思考起來,這一思考,還真讓她想到些什麼來。
“你說到比試,我想到了!因爲霍雲是以鄭澤擺酒的名義請過來的,所以比試的場地順利成長的就落在了他府上!我記得比試那天有個叫沈元輝的人,是什麼……宮中什麼令的兒子……嘶……什麼令來着……”
“尚食令。”江承燁淡淡提醒。
“對!就是尚食令!”如意一擊掌,腦回路瞬間通暢,繼而眉頭一皺:“你怎麼好像很清楚似的?”話一問出口如意就後悔了,因爲她立刻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放大了三十二倍的鄙視,以一種無奈而又好笑的口吻說道:“城裡人都知道。”
這……是在鄙視他們是鄉民?
話題正在火熱中,如意沒有空和他就這一些雞毛蒜皮來瞎扯,繼續道:“你覺得這個尚食令的公子來的是不是太巧了?”
剛好在他家,剛好有一個專業評審,剛好是一場強強對決!
“就像是他有意促成的一樣!”如意總結。
江承燁終於減少了幾分鄙視之意:“繼續。”
還繼續?
如意令自己靜下心來一點一點的思考。比試之後,她用一桌鮮奶宴贏了霍雲,所以名氣大增,這時候,鄭澤帶着哲瀚來百味樓商量新增招牌宴席的事情,緊接着沒多久,她的廚房就被放了炸藥灑了酒。意外突發,讓她不得不狼狽回村,可是因爲何家村和東橋鎮隔着一段距離,所以消息並沒有很快傳回來,她也不希望吉祥知道了這件事情會受驚。
然後……鄭澤就帶着香芝回來了!
如意覺得自己的靈臺在一瞬間就像是被西天梵境佛光普照了一般,清明無比:“他一個少商,掌握着家中所有的生意,卻還要陪着一個妾室專程回來,你說他做什麼事情都應該站在商人的角度,所以說這也很不合理……他回來之後,我奶奶立馬就知道鎮上發生的事情,以我奶奶的性子,自然就鬧到我們這邊,所以剛纔那麼一鬧,是他要的結果!?”
江承燁不置可否,反問道:“他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如意就像是被老師指點着一步一步的解幾何題一樣,她想到自己剛纔的假設,嘗試着下定論:“難道那個黑手就是他?他想把我逼得走投無路投靠他?”
如果是這樣,也許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以鄭家的財力,要買通幾個夥計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哲瀚和李恆才談鮮奶供應,也是他坐中間人帶來的,這樣一來,他出現在百味樓就會變得十分合理,想要發號什麼命令也變得更加簡單!
可是如果真的是鄭澤?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江承燁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繼續提醒:“如果你投靠他,你能帶給他的好處是什麼?”
好處?
如意認真想了想,嚴肅的說:“做……做飯?”她頓時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就是爲了讓我給他做一頓飯?他瘋了嗎?”
江承燁無力扶額……
爲什麼平時明明會覺得這個女人一副聰明像,真的要賣起蠢來她也一點不含糊呢?
最後一次提示:“你給他做飯,帶給他的是他個人的口舌之慾,可如果讓你去給別人做飯,帶來的好處,就無法估量了。”
給別人做飯?
如意靈光一動:“你是說……沈元輝?那個尚食令的公子?”
江承燁不再理她,單方面的結束了這場一問一答的對話,敲了敲桌子:“這個面不錯,明天繼續做。”
如意沒有心情管他,見他一副“我很累要休息了”的樣子,便收拾了碗筷出了東屋。
吉祥她們已經吃完了,這會兒正在後面洗澡,如意若有所思的將碗筷放在堂屋的桌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剛纔和那個男人的談話。可是很快她就發現一個新問題——這個男人整日都呆在房間裡,爲什麼她覺得他好想什麼事情都很瞭解?
無論是香芝還是鄭澤,吉祥還是他們的娘,他居然都事無鉅細的一一掌握,分析起來就像是自己的家事一樣!
說這個幕後黑手可怕,可她覺得這個整日不發一言然後一發言就將所有人看個透的男人更可怕!
其實她第一個要防的……應該就是他吧……
此時此刻,房間中的男人在如意離開的那一刻,有些許錯愕——已經有多久,他沒有和一個人這麼親近的同桌吃飯,一邊吃一邊說着話……偏偏他卻覺得沒有一絲的違和感。
魚香魚面的滋味還留在口中,江承燁微微閉上眼,卻忽然想到了她剛纔說的那句有關所出師門的話來。
即便她看着孱弱,如今他也斷然不會相信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姑……
只是這個女人,若不是這家的何如意,又會是什麼人?
如意在鎮上遇襲的事情果真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且如意也真的就這麼留在了家裡,何婆子和王鳳嬌彷彿終於找到了一個話口子,隔三差五的都要將她數落一番,無非是先前還以爲多麼多麼風光,現在還不是被人一嚇唬就縮在家裡不敢出門!
對於這些話,大致就只有何婆子和王鳳嬌最解氣,更多的人對如意則是同情與可憐。這若是她丟了鎮上的工,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何大明自然也聽說了這些事情,當天就帶着曾經在她家幹活的幾個漢子和媳婦上門來了。
畢竟一起相處了一個多月,又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鄉鄰,吉祥和如意都格外熱情。
何大明和幾個漢子拍着胸脯跟她放話:“如意妹子,你儘管放心,在鎮上是那些人地方,回到何家村了,誰還敢跑這裡來撒野,我何大明第一個不放過他!”
難得的是何大明和那幾個漢子的媳婦也都是些溫柔嫺淑的姑娘,大明嫂子跟着何大明一起安慰了她幾句。
如意記得她曾答應過何大明要教大明嫂子做幾道菜,反正她現在也留在家裡,正好有時間。她把這個想法一說,幾個做了媳婦的自然是連連點頭!
這鄉里媳婦,長得再好看,都不及下的了田燒的了菜的能幹女人更討婆家喜歡。這幾個媳婦自從嫁了過來,家事操持自然是沒話說,可要是能學上一兩道拿手的菜,逢年過節家裡請客,那就長臉了!加之如意的廚藝已經連着幾個村都曉得了,鎮上的酒樓要請她都得花大價錢,自己白學,還能不是個大便宜啊!
這樣一來,幾個嫂子都開心的應下了,約着每日家裡沒活兒的時候一起過來,食材她們自己帶,如意只管教她們就好!
興許是百味樓的事情在村裡也傳的快,這廂如意剛剛把何大明他們送走,那一頭裡正夫人便造訪了。
說到里正夫人,如意就想到何遠了,說到何遠,她才猛然意識到這些時候見到何遠的次數好像變少了。
不過,這個疑惑在見到里正夫人的時候,如意覺得自己應該猜到了些什麼。
里正夫人過來的時候,身邊跟了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據介紹,這姑娘是里正夫人遠方一個表親的女兒,姓章,單名一個嵐字。
如意和吉祥將里正夫人迎上座,剛剛上好了茶,就聽里正夫人提起了百味樓的事情:“遠兒他爹昨日從鎮上回來,跟我說了百味樓的事情,真是將我嚇到了,現在看你沒傷沒痛,我就放心了。”
無論是當初分戶還是何婆子要嫁她們的時候,里正夫人一直都是十分照顧她們的,有這個緣由在前,如今她說這番話,如意多少也能感受到一絲真心。
然里正夫人尚且沒說幾句話,就將話題引到了章嵐身上。
隻字片語,如意已經能夠很快了解到里正夫人的意圖。
章嵐是里正夫人相中的兒媳婦,如今將她接過來小住,是希望她和何遠能培養些出感情來,可何遠到如今爲止,都還是動不動就跑來如意這邊。雖說如意現在已經相當於當了半個家,也表明吉祥就快嫁人,滿堂不長大之前她絕不會說自己的親事。可讓何遠這樣按着飯點往這邊跑,終究不像話。
所以里正夫人的意思,是想把章嵐接過來之後,讓她來如意這裡也學學做菜的本事。
里正夫人這個法子也算是絕妙,一來章嵐學些本事,做的菜好吃了,指不定能代替如意在他心裡的地位,對於一個爲人兒媳的姑娘來說更是有益無害。另外,若是何遠再想往這邊跑,也就多了一個章嵐在身邊,如意若是明白些事理,就定然會多爲他們兩個造出些機會處着,時間一長,何遠不說立馬動心,最起碼要他娶章嵐,兩人也不至於對對方一無所知。
如意覺得里正夫人也是一片苦心,左右她也要教大明嫂子幾個做拿手菜,不在乎多章嵐一個人,遂爽快地答應了。
里正夫人見如意這般爽快,更是開心:“雖說你們小姐妹之間不該講個銀錢,可你如今不去鎮上上工,你們家中沒了工錢過日子,往後也不好過,這樣吧,嵐兒在你這裡,算是拜個師學個藝,我也按每日給你工錢!”
如意聽罷當即就要拒絕,卻不料章嵐爽快的將她打斷:“如意,你別推辭了,我也不好意思在你這白拿,工錢一定沒你在鎮上那種大酒樓來得多,只算是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這才仔細打量起章嵐。
她生着一張鵝蛋臉,雖說不上多麼容色傾城,卻也是清秀端正的,一雙眼睛十分有神,且她言行舉止並不矯揉造作,反倒帶着些爽快灑脫,如意不再與她客套,應了下來。
里正夫人將章嵐的事情安排好了,便歡歡喜喜的帶着章嵐回去了,哪曉得她們這一走,又將等待已久的何遠給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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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遠知道里正夫人來找如意的事情,只是看着她們在這裡,沒好過來,現在里正夫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破門而入拉着如意就是一番質問。
“你真要教那個什麼章嵐做菜?”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眼珠子布了些血絲,說話時微微有些喘,應當是動了氣。
如意任他握着手臂,坦然的應了:“我如今去不得鎮上上工,留在家中也無事,教嫂子們廚藝是從前應下的,里正夫人帶章嵐過來雖說有些突然,卻也是應了我家的急,是對我們家的一個照顧,我很感激。”
何遠忽的鬆開了抓着她的手,一步步後退,眼眶迎上些眼淚:“好、好!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教她?教會了她,就讓我娶了她是吧?何如意,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乎過我!我真是傻……人家巴不得我滾得遠遠地,我卻還巴巴的湊上來!哈哈……好!何如意,你很好!你不是希望我娶她嗎?好!我娶!你們滿意了吧!”
何遠說到激動,轉身衝了出去,將大門猛地一推,遠門打開到最大,撞響了一聲,被彈了回來。
如意看着空擋的大門,微微有些出神。
吉祥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院子裡,站在如意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如意?”
如意卻是先給了吉祥一個笑臉表示自己沒事,繼而道:“章嵐爲人爽快,想法也成熟,何遠雖是個大男人,卻仍舊像個小孩子一樣風風火火,興許他們兩個處到一塊兒,真的會合適。”
吉祥抿了抿脣,細聲安慰道:“合不合適,都得先講究一個緣分,這種事情最是勉強不得。”
如意笑容更甚:“恩,說得對,合不合適,看他們自己,我們不過是外人,即便現在幫些忙,往後日子還得他們自己來過。兩個人過一輩子,又有誰能一輩子幫着他們呢?”
吉祥從如意的話裡聽出她壓根沒有將自己放在何遠和章嵐中間,多少放心了些,承着她的話說了幾句,就說到別處去了。
是夜,吉祥幾個已經入睡,如意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從隔壁那個男人提示她說了那些話之後,這兩個晚上她都睡不着,腦子裡反反覆覆都在分析這哪些蛛絲馬跡。
對着吉祥和村裡人,她固然是一個被嚇傻了不敢出門的小村姑。可她斷然不可能真的就此窩在家裡。如今順應着在家,不過是需要把早就積壓下來沒做完的事情做完,等到吉祥順利出嫁,家裡一切塵埃落定步入一個規律的生活之後,她必然還要殺回去!
可殺回去固然是一個十分有鬥志的想法,但她要是沒能將這次事件的黑手摸個底,即便重新殺回去,估計還是凶多吉少。即便她再如何廚藝了得,終究只是個做飯的廚娘。
不知怎麼的,如意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封千味曾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曾跟她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她如今已功有所成,卻保不住那一日殺出一個厲害人物。霍雲雖敗在她手下,卻也是一個警醒!加之百味樓的事情,讓如意在這個夜深人靜之時忽然有了頓悟。
固然她是頂級技師,哪怕她深諳這條路上的譎詐,可如今她最大的難題,並不是那些勾心鬥角。樹大招風,她要面對的,興許是比那些勾心鬥角更加血腥殘酷的人。
若是連性命都沒了,會耍計謀又如何?身懷絕藝又如何?
她如今最需要的,並不是廚藝上的一招絕殺!她需要的,是更強大的力量,能護她們一世安穩的力量。
安靜的夜裡忽然傳出些響動,又是東屋那邊傳過來的。
多日的相處,即便如意對隔壁的男人仍有懷疑,但戒心還是消減了些。如今聽到響動,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是不是又摔了。
這樣一想,她幾乎立馬就彈起來,隨意披了件衣裳就往東屋走。她推門推的急,東屋裡頭,高大的男人在月光清輝下,立在了牀頭。
如意一怔,轉身點了油燈過來,她以爲他當真已經能走路了,平日裡這麼躺着都是在騙人。可燈光亮起後,見到的卻是一根柺杖倒在男人的腳邊。
那柺杖並非滿堂做給他的那一個,卻要趁手的多。
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出是他自己偷偷做的。
他是專程等到她們都睡了,纔起來偷偷練習走路吧。
江承燁似乎也沒有想到,不過是柺杖滑到地上的一個響聲就能驚醒她,可見她就這麼出現在門口,他向來淡定的神色上,多了一絲不自然,很快他覺得自己的反應不該是如此,在她走過來之前,便生生的在臉上添上了幾分寒意。
“深夜鬧到你,對不住。”他的聲音沉沉的,一如當初第一次在百味樓見面時一樣好聽。
如意站在門口,卻沒急着搭腔,她神色平靜的走過去撿起了柺杖地給他。江承燁臉上沒什麼表情,接過柺杖的那一刻,還是說了一句“有勞”。
兩人一時間都沒了聲音,如意看出來他是在等着自己快些離開。
如意手中掌着一盞油燈,她看着油燈的火光,忽然道:“我聽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廚藝十分高超的廚娘的故事。這個廚娘小時候家裡很窮,可她卻喜歡做菜。因爲她年紀太小,拿刀的時候總是切到手,而她身邊的人從不會因爲她切到手血流不止而心疼不已。往往她哭聲越大,再被人看來就越像個小丑……哦……小丑的意思,大概就像戲班子裡那些戲子一樣,把自己扮成一個丑角逗人歡樂。所以那個孩子從那以後,再也不敢在有人的時候練刀法,更不敢在人前哭。不是不想哭,而是她知道,沒人會因爲她切一次手,哭一次鼻子而心疼她。”
身邊的男人似乎有一絲僵硬,連帶着語氣也有些僵硬:“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如意笑了笑,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後來那個孩子長大,常常被人指點,說她不近人情,愚頑不通,性情古怪,自恃手藝好,便不將人放在眼裡。可沒人曉得,這些表象,也許都是被這些指點的人給逼出來的。他們將她變成了這個樣子,卻要責備她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幽暗的燈光中,兩人的目光都有些晦暗不清。
“可是隻有這個孩子知道,她曾經最希望的,是在她最困難,最難過的時候,能有個人出現幫她一把,即便只是一句鼓勵的話,也是好的。不知道怎麼的,看到你剛纔那個樣子,忽然就想起這個故事了。”
如意把油燈放在矮桌上:“白日裡光線好,在屋子裡頭走不至於撞到個什麼,晚上這麼暗,你想走一走還不點燈,身上本就有傷,你大概是不怎麼想痊癒了吧。”
江承燁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如意指了指矮桌上的油燈:“這個給你留在這裡,我真的沒騙你,白日裡曬曬太陽在院子裡走一走比現在這樣更好。稍稍活動一下就好了,早些休息吧。”說完,她不再逗留,因着她沒有了油燈,所以走出去的時候是摸着黑出去的。
“何如意。”安靜的房間裡,男人不其然的叫了她一聲。
如意摸到門邊,回頭望了望站在幽暗燈火裡的男人,等着他的下文。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如意以爲剛纔是自己聽錯了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再次開口,醇厚低沉的聲線清晰地說出兩個字:“多謝。”
如意怔了怔,旋即笑了出來:“不謝。”想了想,加了句:“若是你在一個月之內完全康復,我給你做一頓全魚宴怎麼樣?”
高大絕色的男人似乎輕笑一聲,道:“好。”
------題外話------
嗷嗷嗷嗷!
沉溺在這個醉人的夜晚~無論你們是否有觸動~這裡都有一句
“自嗨的小安子~深深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