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無恥要這樣煉成

那邊封千味還在爲如意診治,這廂,江煦陽回憶着剛纔略顯奇怪的小武和封千味,漂亮的眼珠子轉了幾圈,還是落在了江承燁身上。

江煦陽的扇子在手心敲了又敲,眼光瞟了又瞟。

“你眼珠子抽筋了麼?”江承燁放下茶盞,提起放在爐子上的茶壺又倒了一杯茶。

江煦陽神色一赧,清了清喉嚨,神秘的靠過來:“你我既是好友,有些話我也就不和你繞圈子。是這樣的,依照我對你的瞭解,你應當絕不是那種喜仗勢欺人大費周章做什麼事情的人,咳咳……你這麼個模樣,我瞧着的確不大正常……”江煦陽看了看一邊竹屋的方向,心中生出一個不好的猜想:莫不是有什麼人讓他動了心?

江承燁神色淡淡的,絲毫沒有任何異樣,倒是略顯意外的看了江煦陽一眼,重複他的話:“我不喜仗勢欺人大費周章?”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愉悅。

江煦陽從來說人好話多過說人壞話,笑着嘩的一下打開扇子呼啦呼啦的扇起來:“那是自然!”

江承燁深深地看他一眼,淡定道:“你對我的誤會實在是太大了。”

啪的一聲!江煦陽一個手滑,漂亮的玉骨扇直接掉在了地上。

說話間,封千味那邊已經完事,他片刻不停留的衝了出來,猛地扯下自己眼睛上的緞子,眼珠子瞪着屏風的方向,一張老臉漲紅漲紅的。

他萬萬想不到,不過幾年時間,這個臭小子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臭小子,連他這樣的老人,動起手來眼睛都不眨,忍到這個地步,不過是他告訴自己,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可心中到底還是有怒氣的,一個吼聲調子就高了些,音量就大了些:“小武!”

如意正好從竹屋裡出來,不防封千味這一河東獅吼,嚇了一跳。

封千味一看到如意,一口涎水險些嗆了喉嚨,擺擺手努力慈祥和藹的解釋:“咳咳,我不是在吼你……”

在竈房做好準備工作的小武一臉委屈——他也沒做錯事啊,爲什麼要吼他呢……

終於等到最爲激動地時刻了!江煦陽在屏風後頭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放低了聲音:“嘖嘖,你性子孤僻慣了,想來也不會出來了。不是我跟你吹,如意的手藝,能迷的人一塌糊塗!”他有些陶醉:“本皇子還真不曉得日後吃不到她的美食會是怎樣一番抓心撓肺的感覺!”

接着封千味和如意去了後頭的竈房,江煦陽也迫不及待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起身出去:“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在這裡品茶吧!若是等會被香味迷住了,我興許會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 тt kдn● ¢ ○ 江承燁擡眼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這一邊,被封千味領到了後面的竈房處,看着那草棚後面滿滿的食材,如意有些吃驚,旋即又皺皺眉頭:“先生,何必買這麼多東西,吃不完的反倒浪費。”

“那怕什麼!”江煦陽搖着扇子風度翩翩的踱過來,嘴角含笑:“若是吃不完,如意你儘管帶回去,想吃什麼就拿什麼!”

十二影衛固然是高效率作業團隊,可時間倉促,雖然竈房這邊是搭好了,但走過去的路上還未來得及砌好水泥鋪好乾草,江煦陽細緻的提起了自己精緻的衣角,剛跨了一步準備走到竈臺前面,忽的就覺得膝蓋上一疼,整個人猝不及防,撲通一聲栽在了泥巴地裡……

如意看的一驚,想要過去將他扶起來,卻被封千味攔了下來。

封千味何等精明,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窗戶的方向,淡淡道:“沒什麼大礙,讓他自己爬起來,路滑,省得你也栽一跟頭。”

如意見江煦陽已經自己爬起來了,也就不再管閒事,轉身去挑選食材。

這一邊,重新站起來的江煦陽看着自己乾淨華美的袍子上一塊塊黃泥猶如稀釋的大便,提着袍子的手都忍不住開始發起抖來!

他狠狠地往窗戶的方向望過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房子的佈局還是真精妙,從竈房這個位子看過去,正好就擦過了屏風的邊緣,看到了臥榻上的江承燁!

此時此刻,臥榻周圍的紗帳已經放了下來,沙影重重間的那個人影還在悠閒的喝茶,可江煦陽已經可以肯定兇手是誰!

是他!是他!就是他!

“喂……”封千味帶着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目光看着江煦陽:“說你呢。”

江煦陽一臉陰沉的看過來,因爲這一跤摔得徹底,他的下巴和鼻尖都沾了泥巴,封千味很不厚道的笑了出來,連在一邊的如意都有些不忍直視他。

封千味解了腰上的酒壺扔給他:“一邊兒玩去!”

江煦陽自然不會在佳人面前這麼狼狽,他憤憤的哼了一聲,提着衣襬握着酒壺到前面去換衣裳了。封千味捻了捻他的小鬍子,看了看江煦陽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大開的窗戶和屏風邊緣過去隱在紗簾後面的人,連日來被憤怒和不解弄暈了的靈臺在一瞬間無比清明!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封千味回過味兒來,扭過頭看着正蹲在一大堆食材邊的小廚娘,心裡頭在犯嘀咕:如今的年輕人,都喜歡這樣還沒長開的小姑娘麼?

摸着鬍子的封先生心中無端生出些感慨來,那感慨是一種看破凡塵情愛的無上境界,是這些還沉迷男女情愛還不自知的少男少女無法企及的境界。

想通了的封千味忽的就歡喜起來,他覺得,自己是個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擔當,還和那些明明吃醋了明明不開心了明明想展示自己的白癡們生氣,是一種不明智的行爲,他決定原諒這些孩子們對自己的無理!

看着還在認真挑選食材的如意,封千味大手一揮:“不用選了,今日我們兩個做的,乃是同一種食材。”

埋首食材間的如意不解的看了封千味一眼,擦了擦手站起身來:“做什麼?”

封千味神秘一笑:“魚。”

又是魚?如意心中無端端的想起早晨那個找茬的公子來,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奇怪的很,現下隨時令的菜色那麼多,怎麼誰都點魚這道菜呢?

封千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緩緩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瞞你了。”他指了指窗口的方向,一臉嚴肅道:“正如你方纔提的,老頭我有個遠房親戚,因家裡發生了些事端,他身染惡疾,便到我這裡來小住一段時間。他是家中最金貴的一位,可實在不好養活,整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妨從今日起,你我的菜皆拿給他嘗一嘗,一來,老頭樂的與你這個丫頭鬥一鬥,二來嘛……也給這個臭小子養養胃,你意下如何?”

封千味這麼一提,如意才順着他指的方向從窗戶望進去。

自打她過來,還真沒瞧見那屏風後面是什麼光景。

紗簾層層打下,隱隱約約能看到木榻上有一個人影。

如意想到封千味剛纔說的“惡疾”,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是很嚴重的惡疾嗎?會傳染嗎?”

封千味眉眼一挑,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十分肯定:“唔!是一種很嚴重的病,傳染一說倒不敢確定,不過嚴重起來,可能會精神失常!你要小心,莫要靠過去,更不要與他說話,就讓他呆在那裡吧!”

如意認真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材料準備就緒,封千味懶懶的走到水桶邊,抓起一條鱸魚,抱着身子往案板上猛地一敲!砰的一聲響,魚已經昏了過去。

緊接着,又是一聲悶響,封千味轉過頭,神色有些微妙。

嬌小鮮嫩的少女,動作比他還要利落!

一手按魚,一手用刀身砰的一砸,就見那條魚的尾巴無力的擺了擺,安靜了下來。

魚方一昏死,她便把鱸魚的鰓夾骨斬斷,倒吊放血,待血污流盡後,放在砧板上,從魚尾部跟着脊骨逆刀上,剖斷胸骨,將鱸魚分成軟、硬兩邊,取出內臟,洗淨血污。這樣的清理方式,可以保證鱸魚的肉質潔白,而這樣利落準確堪稱完美的手法,讓封千味的眼神越發幽深。

收回目光,封千味三兩下將自己的魚清理乾淨,分神道:“丫頭,魚帶腥味,可以蒜除腥,這個廚子都曉得,那你曉不曉得,姜有幾用?”

如意專注於自己的鱸魚,頭也不擡,那些腦子裡的東西已經是信手拈來:“薑絲入菜多做配料;姜塊入菜去腥解羶;姜米入菜起香增鮮;薑汁入菜色味雙佳。”刀鋒微偏,開始片魚肉,如意脣角微勾,還擊回去:“鹽爲調料之本,可事事皆有限度,先生可知食鹽過量有何後果?”

在一邊觀戰的小武打了個醬油:“會喝許多水!”

封千味抽了抽嘴角,他通曉醫理與食經,多年來造詣高深,遂不慌不忙道:“鹽性寒,入胃、腎、大腸經,可補心潤燥、邪熱通便消腫……”

“可過多攝入,會導致高血壓、動脈硬化、心肌梗塞、中風、腎臟病、白內障等疾病發生……”清脆的聲音打斷封千味的話。切好的魚片鋪開在青瓷大盤中,下面鋪好了蔥姜段,放上魚肉和魚頭,再鋪一層蔥姜,萬事俱備,如意將盤子放入已經泛着蒸汽的鍋子裡,蓋好蓋子,拍着手轉過頭的時候,就見到愣住的封千味和小武,如意愣了愣,善解人意的解:“我的意思……大致就是對心臟、血脈……總之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意自小師承名師,“學無止境,業精於勤”是師父每每在她小有成就便稍有浮躁驕傲之時厲聲呵斥的話。她謹記心中,也一直告訴自己需戒驕戒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如今,看着不過幾個“生僻詞”就把一個頗有世外高人氣質的老先生以及他的小童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如意很難壓制身爲一個二十一世紀奮進女青年的的優越感……

哪怕這種優越感有些無恥……

在小武的心裡,自己的先生一直是一個通天曉地的世外高人,跟着先生這麼多年,他們吃遍大江南北,見慣人世百態,可當真沒有一人,像如意姑娘這般奇特!更讓小武揪心的是,如意姑娘的那些話他聽不懂情有可原,可他心中的至高無上的先生在聽到那些新奇的詞兒的時候一臉的茫然是怎麼一回事……

好心碎啊……

此時此刻,封千味也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忽的一哼氣兒,將拼回原樣的鱸魚放到鋪好了去腥調料的盤子裡,動作略顯粗暴的將盤子扔進鍋裡,發出沉沉的一聲響,咕噥了一句:“故弄玄虛!”

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如意將好聽到,大致是指的她方纔那一番話。

等到封千味揹着手去了前面休息喝茶,一秒就叛變的小武一臉“我先生不懂事,姑娘別介意”的神情湊過來解釋:“姑娘,您大概不是特別瞭解我們先生……咳咳……他……大概不是那麼謙虛的一個人。”

如意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無妨,你去歇一歇吧,我在這裡守着就好。”

小武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姑娘您去歇着,我們先生下廚的時候,也是做完主要部分就去前頭休息了,後面這些起鍋裝盤的活兒我還是很在行的!”

如意也搖頭:“那你看好先生的,我的就交給我自己來。”

小武心有慼慼焉的望一眼窗戶的方向,不着痕跡的挪開了一步,和如意保持了一段距離。

既然是一頓飯,光吃魚肯定是不夠的,方纔的鱸魚上半身已經片好裝盤,她將尾部一併蒸了,待魚肉熟了後便熄了火將魚尾部分取了出來,以刀身碾碎,放在一邊。她做出的芡粉和鹼水都是隨身裝在一個小瓶子裡的,此刻取出鹼水,倒出一些。

小武看了,咧嘴一笑:“姑娘可是還要做麪食?”

如意一笑,點頭算作迴應,既然是一頓主餐,那就將上午的魚香夾心面再做一鍋就好了。

小武起先只是隨意的瞄一瞄她那邊的動靜,可次數一多,就移不開眼睛直接看了,不止小武一個人,竹屋裡頭,封千味坐在江承燁身邊,一邊品茶,一邊隔着遠遠的距離看着竈房裡斜對着這邊正在做麪條的如意,目光深沉。

麪糰與案板發出了兩聲響,封千味的眼珠子都開始發光,全然是一種驚喜與肯定的目光:妙!真是妙!能想到將魚肉先揉進麪糰中,再生生的拉成麪條,果真是妙!”

江煦陽換了衣裳,也坐在一邊,同樣望着那邊,嘴角含笑,目光含情:“真是有趣,這大街小巷中,揉餡入面擀成餅子煎炸的倒是多,可拉成面的還真是少見!這一碗麪一定十分美味!”

何止只是肉餡入面的想法妙?若只是直接拉成麪條,那也不過是手法力道把握得好。可如今這魚肉嵌在裡頭,既要保證麪條筋道,還要保證中間的肉餡能均勻的貫穿其中,不破不損,那每一步都馬虎不得,這樣一碗麪,如何能不叫座!?

江煦陽看着如意好一會兒,忽然就生起氣來,提出了抗議:“你們會不會有些欺負人?!爲何我買回來的菜,做出來的卻是承燁喜歡吃的魚!?我自小不愛吃魚,你們須得再做一樣我喜歡吃的!”

砰,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扔在江煦陽身邊,打了幾個轉,歪在了榻上。

江承燁淡淡的聲音隨之響起:“不想吃就別吃。”

江煦陽摸起銀錠子,一臉茫然的問:“這是作甚?”

江承燁並未看着外頭,只是低下頭品茶:“給你報賬,這是菜錢。”

江煦陽一臉駭然的看着手裡的銀錠子,指着外頭的方向質問:“你果然是衝着她去的!?”

江承燁放下茶盞:“你們一個個把她的手藝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我不過是想嚐嚐而已。”

江煦陽狐疑着一張臉盯了他好久,見他一直神色如常沒有什麼少男情竇初開的表現,方纔放了心,鄭重其事的囑咐他:“莫要怪我沒有與你打招呼,此番我們回京,我準備帶着她一起走!屆時說不準她就是你的小嫂子了,可不許無理啊!”

噗……封千味一口茶噴了出來,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着江煦陽。

江煦陽覺得自己的一番真情被藐視了,有些生氣:“我是認真的!” www✿ttkan✿CΟ

江承燁淡淡一笑:“也是,你父皇見到你自甘墮落娶一個民間的廚娘,一定不會被氣死。”

江煦陽被戳了痛腳,一時語快,忿忿道:“五十步笑百步!”

話剛一說完,他就覺得遍體生寒,尤其在看到江承燁的臉色一點點冷下去之後,他更是後悔自己口無遮攔,立馬打了幾個哈哈,將這個話題挑了過去。

很快,那一邊傳來了誘人的香氣。

小武興高采烈的將桌椅搬好後,便幫着如意上菜。

兩盤清蒸鱸魚,四碗魚香夾心面。

江煦陽一看桌子,心中就竊喜——她並未準備江承燁的那一份,想必兩人之間是沒什麼的,即便江承燁看上她的廚藝,自己也定然不會再將她拱手讓出去了,等到回京的時候,一定要讓她跟自己走!

這樣想着,江煦陽看着如意的目光都溫柔了幾分!

兩盤清蒸鱸魚,如意的那一盤斬下了魚頭,將鱸魚上半身片成了開屏狀在盤中鋪開,清香的魚肉上還撒了青椒紅椒絲與香醋,如意爲其命名——鳳凰于飛。

而封千味這一盤則是一條完整形狀的鱸魚,沒有什麼花哨的鋪墊,十分的原汁原味。

封千味瞥了一眼如意的魚,果真是不屑的哼了一聲:“整這些花裡胡哨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小武年輕心性活潑,這一回與自己的先生意見相悖了:“先生,我說句實話,這兩盤清蒸魚,味道皆是上上等,可若要小武選,小武定然會選這盤賣相更好的!”

封千味一挑眉,拿起筷子一盤嚐了一口,拒絕一番,扔下筷子,悶了半晌,方纔悶出一句:“切……”

衆人落座,小武將兩盤與分別分出一些,拿去給屏風後頭的江承燁,人還沒拐進去,就先被如意叫住。

只見她匆匆走了出去,拐到了後面的爐竈邊,將什麼東西倒到一個盅子裡,捏了捏耳朵,這纔將東西端過來,放在了小武的那個餐盤邊上,令他端進去給裡面的人嘗一嘗。

“我雖不善醫理,但在藥膳方面略微懂的一些。生病之人,精神應當都不怎麼好,方纔聽先生說裡面那人日食量不多,夜間也睡不好,這是蔥棗飲,可讓裡面的人試着服一服,後面還有一些,每日一次,可緩解食少倦怠,煩悶不得眠,凝神靜氣,有益安睡。”

小武愣了愣,看了看封千味,見封千味點了頭,方纔向如意道了謝,帶了進去。

小武很快就出來,四人圍桌而坐,開始用飯,偶爾還能聽到屏風後頭瓷勺碗筷碰撞的聲音。

小武今日叛變的很徹底,一盤鳳凰于飛清蒸鱸魚,他幾筷子就吃掉了一大半,江煦陽不甘示弱,無論是爲了捧場佳人還是腹中饞蟲叫囂,都讓他不住的朝如意的鱸魚伸筷子;而一邊的封千味則是頂着一張茄子臉,伸手去夾“整的花裡胡哨”的鱸魚……

封千味的清蒸鱸魚,如意倒是吃了不少。她一邊吃一邊在心中盤算,仔細算下來,自己七歲入廚,二十五歲早亡,中間十八年不分日夜的學習苦練固然是難能可貴,可如今不過嚐了一口,她也就猜的出,這封千味起碼做了半輩子的菜。

師父曾說過,他年輕的時候與年輕的寧慈一樣,事事爭先,想要脫穎而出一舉奪魁,讓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自己,是以無論做什麼,都拼命的朝着新奇罕見的點子上走,可等到一輩子該有的成就都有了,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反倒都扔了,大致就是刪繁就簡,返璞歸真的境界。

若是江煦陽和小武仔細嘗一嘗,就該曉得封千味這盤清蒸鱸魚更加香醇可口,堪稱入口即化,嫩到極致,腥味全無。且他分明手法粗糙動作莽撞,卻是毫無偏差的做了出來,不似自己,刀法手法都如同公式一般牢牢記於心中,每一個動過作出前都要在腦子中演練一邊,看似純熟,實則根本就是功夫還未到家。

封千味,的確是有本事的人。

一頓午飯過後,衆人都吃的十分滿意。

如意看着日頭,與封千味商量了明日過來的時間後,還不忘記從後面領一些晚上吃的菜回家。

江煦陽自然要熱情相送,如意雖不願與他有牽扯,但也不願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將那些食材擺在馬車裡,與江煦陽隔開好一段距離,這才上了車。

馬車離開後,小武去收拾屋子,躲在暗處的顏一忽然蹦了出來,緊隨着馬車的方向一併離開。

封千味眼神有些深沉,轉身進了竹屋,越過屏風,撩起紗簾,一屁股坐在江承燁身邊。

那一盅蔥棗飲他已經喝下一大半,兩盤鱸魚,他也只是將如意的那一盤吃了個乾淨。封千味摸着下巴,終於將憋了許久的問題問出來:“你……莫不是與她有了什麼牽扯吧?”

江承燁吃完了飯,正拿着一冊書隨手翻看,聞言頭也不擡道:“一直未能嘗一嘗她的手藝,今日便去嚐了嚐罷了。”

聽到這樣的話,封千味悟了:“我算是明白了。你這些年行事風格上雖有些變化,可骨子裡那討人厭的霸道性子定然不曾變過,你老實說,是不是去找人家姑娘,將人家惹怒了,所以躲在這裡不敢出去?裝病騙人想霸着家小姑娘單獨做飯給你吃,江承燁,你這樣會不會太慫了些?”

江承燁合上書冊,擡眼看了看封千味:“法子無分好壞,管用就好。”他頓了頓,忽的喊了一聲“顏五”。

喚作顏五的影衛嗖的一下從窗戶越進來,跪在榻前。

江承燁換了個姿勢坐好:“你明日去買菜。”

顏五:“……是。”

封千味有些感慨:“你這十二影衛都是你親自調教出來的,如今又是蓋房子又是買菜,真是難爲他們了。”忽的又想到什麼:“不是那小子買菜麼?你多什麼事兒?”

江承燁深深地看了封千味一眼,俊美的脣角彎起一個微微的弧度,分明是一張好看的臉,說出來的話卻有些陰森森的:“他麼……他明日,大概不會出現了。”

封千味瞪大眼睛:“你你你……你莫不是真的吃醋了吧!爲了那個女娃娃!?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

江承燁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他將涼掉的茶水直接潑了:“你想太多了。”

與此同時,“明日大概不會出現”的江煦陽與如意兩臂之隔,心中還在想着該如何暗示她讓她曉得自己不喜歡吃魚,更喜歡吃紅肉,若是明天能做紅肉那真是極好的!

只是這一路回去,他好不容易挑起的幾個話題都被如意給淡淡的應了過去,幾番談話下來,江煦陽隱隱有些生氣,鼓起裡的皇室驕傲也跟着出來了——他何曾這麼低聲下去的和一個女人說過話!?

江煦陽向來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對付女人他自有一套,只是瞧着如意的廚藝讓他着迷,所以對待起來自然與其他女人不同。可不想自己這番嬌寵,反倒讓她更加疏離,江煦陽暗暗哼氣兒——女人果真是寵不得!他從現在開始不能再寵着她了,否則以後到了自己府裡還得了!?

他心中認定如意之所以拒絕,那是還未曾真正曉得自己的身份,他想用一個身份征服一個女人,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這一路江煦陽也冷下來了,心中琢磨着怎麼把她弄到卞京去。

很快到了鎮口,如意照舊是讓江煦陽就停在這裡,不需要送進去,旁人看到了不好。江煦陽拿着架子,冷冷的嗯了一聲,便不再看她。

似乎是因爲江煦陽的這番變化,到讓如意多看了他一眼。江煦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其實已經開始狂喜——果然!果然!一不搭理她,她便巴巴的看過來了!呵呵,女人麼,他還不瞭解!?

如此,江煦陽越發拿翹,連馬車也不曾下,只是讓青巖幫着將東西搬下車。

如意倒是爲江煦陽今日不再那麼粘人感到輕鬆不已,她道了謝,轉身就朝自己村子走。

青巖站在窗戶口,看着馬車裡的公子鼻孔朝天,忍不住說了聲:“公子,何姑娘已經走遠了……”

“啊!?”江煦陽一聽,立馬就扒着窗戶口伸長了脖子看着佳人背影。

“快轉身!快轉身!轉身!”江煦陽緊緊盯着如意的背影,兩隻手緊緊拽着車窗邊沿,唸咒一般。

如意走出十步開外,忽的轉過身,江煦陽心猛的一挑,心裡立即開始出現一個聲音——“要有姿態”、“要有姿態”。

於是,他就以一個半身探出車窗,雙手緊拽窗口邊沿,昂着腦袋望着天的姿勢,將鼻孔對着她的方向,還不忘哼一聲,似乎想表示自己並不是再看她,而是在觀測天象……

這樣的六皇子,連青巖都覺得有些不忍直視了,他只對着如意笑了笑。

如意本是想讓江煦陽明日不要買那麼多東西,吃不完只能浪費,可轉念一想,自己不是他什麼人,爲什麼要幫他省錢?

於是乎,她也對着青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等到如意已經轉過彎看不見身影了,青巖纔回道:“公子,何姑娘已經走了。”

江煦陽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咻”的一下歪回車座,探出手擺了擺,示意回府。

馬車絕塵而去,而在一邊的隱蔽處,一個灰色的身影飛快從土坡上越過,直追何家村的方向。

如意提回來得東西有許多,光是時令蔬菜就由好幾把,加上五花肉和一隻雞,今晚大概又可以給她們好好的做一頓吃的了。

手裡提着食物,走在回村的路上,看着來來往往的村民,如意心中忽然多了幾分感慨。

如今的她,每一日的生活,都與從前大不一樣。

在何家村,她要做的就是照顧吉祥她們,對着那些無甚親情的親人們見招拆招,不讓姊妹們被欺負,盡全力給她們最好的東西;去到百味樓,人心叵測,每走一步都要顧全左右,每日收穫頗豐,只是拿到銀錢的過程,總是不那麼容易;收工之後的竹林一會,大致是她每日最爲輕鬆的時候,無需爭鬥,無需猜忌,封千味來歷不明,卻醫術高超,廚藝非凡,他對她而言,已經被近乎等同到前世師父的地位,雖說這怪老頭脾氣古怪,但相處起來,倒也自然舒服。

這樣三個地方,就像三個不同的世界,一日的時間,她穿行其間,比前世當真是要充實了許多。如意覺得,自己其實挺喜歡這樣的生活,哪怕還有那麼多的不如意,可一分一秒,都過得充實而溫馨。

今日的銀錢是十兩六錢,菜也是江煦陽買的,幾乎沒有花銷,如意照舊是去了何元吉家交銀兩。

如今他與吉祥已經是情意相通,未眠夜長夢多,應當及早將他們定下來!

可是如意沒想到,已經有人動作比她更快!去到何元吉家裡,他正跪在堂屋裡,一邊的何大娘站在他身邊,抱着他的頭無聲的掉眼淚,而何元吉手中則是拽着如意給的幾兩銀子,骨節分明的手緊握成拳……

鄭澤又過來提親了!且這一次似乎不容分說,連聘禮都一併帶過來了!

如意不在家,吉祥自然是不敢忤逆何婆子的,鄭澤帶來的一干聘禮就擱在如意家的堂屋裡,是正妻的標準。

放眼整個村子都沒有幾個姑娘有這樣的殊榮,這鄭澤,似乎是娶定了吉祥。

如意靜靜地聽了片刻,將手裡的十兩銀子全給了他。何元吉抿着脣不再要這錢:“不夠的……這些哪裡能和鄭家相比……”

“拿着!”如意忽然命令道,見何元吉不動,直接將銀子塞給了他。

“何元吉,有些話,我只說一遍。你既然想娶吉祥,真心愛吉祥,就像個男人一樣,即便吉祥今晚就要拜堂,你也得磨好刀準備搶人!”如意一番話,將何元吉說的一怔,讓何大娘嚇了一跳:“萬萬使不得啊!如意,你和吉祥都是好姑娘,可你們奶奶看不上我們家,那就是命,千萬別在喜事上見紅,千錯萬錯……錯在我這個做孃的,沒讓我兒子長在好些的人家……”

“娘!”何元吉看着自己日漸衰老的母親,終究還是紅了眼。

“行了。”如意看了看母子二人,語氣放平和了些:“你放心吧,不只你一個人不希望我大姐嫁到鄭家,興許你一份力都不必出,吉祥這個鄭家媳婦就換人了。”

何元吉不懂:“如意……你啥意思?”

如意目光沉沉:“意思就是,等我消息。”鄭家的人去了何老三那邊。如意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堂屋裡慢慢的一片紅。金玉滿堂好奇的看着這些東西,想要摸摸又不敢,只是揹着手張大眼睛看着。

吉祥在西屋做繡活,那面繡着鴛鴦戲水的帕子上,早已經是淚溼一片……

見到如意回來,吉祥的眼淚陡然更加洶涌,她近乎絕望的捂住自己的臉:“如意……我做不到……我還是沒做到……”

如意走過去,將吉祥抱住,一邊拍她的背,一邊安慰她:“大姐,沒事的。這不是還沒定下來嗎?你這麼早傷心做什麼?”

吉祥只是搖頭掉眼淚,並不說話。

如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好,她給她打了水梳洗,自己則是去了後院透氣。

一側傳來兩聲響,如意側目,卻是何遠帶着何元吉一起翻牆過來了。

何遠幾步湊過來,獻上情報:“我的個老天爺,你那個奶奶真快把你們家的臉都丟光了,我娘都看不下去了,她就差把何柳兒和香芝剝乾淨了送到那個什麼澤那兒去了!”

何元吉彷彿看到了什麼希望:“你們家根本不打算把吉祥嫁過去!我、我可以娶她了!?”

如意勾勾脣角,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唔,你能拿得出那裡一半的東西,興許就成了。”

何元吉眼中的希望頓時就滅了。

何遠還在一邊潑冷水:“不騙你,真的!他們家都找好那啥上村還是下村的陳家……啊不,李家?我不記得了,反正是個三兄弟的,人家可巴着想娶媳婦兒呢!雖然人家也窮,可至少能拿出這個數!”何遠比了個手勢,頓時就讓何元吉的目光又暗了幾分。

如意忽的伸手將何遠的手“啪”的一下打開,面色沉靜,一字一句道:“吉祥不會嫁鄭家,也不會嫁別家。”她定定的看着何元吉:“何元吉,只要吉祥想嫁給你,我就算是拼了命也會讓她如意,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是敢有負於她,我能讓你有多如意,就能讓你有多生不如死!”

何元吉的目光怔了怔,旋即變得堅定起來:“我保證!我會一輩子給她幸福!”

如意看了何遠一眼,似乎是已經豁出去了:“今晚亥時,跟我上山!”

何遠似乎是猜到了她要做什麼,微微挑眉,沒有說話。

何元吉見狀,立即道:“我也去!有啥我可以幫忙的,如意你只管告訴我!”

如意看他一眼,淡淡道:“如今你手上應當也有了十幾兩銀子。不需要你跟着上山,你只需找一個遊方的大夫,讓他演一場戲就好!”

小小的黃泥土房後,有一個小小的山坡。重重樹影間,似乎是有鳥兒振翅沖天一般,發出幾道聲響。

黃昏的竹林,江承燁臨窗而立,沉靜的面色看不出情緒。

顏一從外面趕回來,向江承燁覆命。

一盞茶的時間,顏一就已經將探得的消息一一上報。從前,即便是最爲兇險的戰事,他們也能從地方陣營中探得最主要的消息,如今這家長裡短的破事兒,探起來當真如看戲一般。

孤兒孤女,獨自養家,家中逼婚,此番……正在謀劃什麼陰謀?

江承燁聽到這一句時,眼眸一動,緩緩轉過身,道:“她說,去找一個遊方大夫?”

顏一點頭:“是。”

江承燁脣角微翹:“辛苦了,下去吧。”又想起什麼似的:“唔,讓老四和十一過來一趟。”

顏一看着淡定的世子,心中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世子他想……他不會真的這麼無聊吧!?

------題外話------

~\(≧▽≦)/~啦啦啦

怎麼無恥呢?

行文至此,小安子需要先說明幾個問題。

1。江世子爲什麼那麼奇葩?

因爲他的身世不同,後面會講明

2、這篇古言種田措詞爲何辣麼輕浮並不怎麼古色古香?

因爲作者是個文筆拙劣的文盲

3。世子真的沒正事做整天無恥無聊?

倫家是來找大夫看病順便泡妞嘛

4。這樣的行文風格是否能讓大家接受?

呃……這個我說了不算,你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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