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大周這一次的北伐於轟轟烈烈中,戛然而止。
擊潰北莽本是令大週上下歡欣鼓舞的大事,卻因爲異鬼現身以及大皇子的“昏招頻發”而陷入未知的狀態。
遠在數萬裡之外的盛京城,不知會是怎樣的境況,景皇是否已經在鎮武侯姜時戎的護送下,安然返回皇城。
但在莽州深處的磐石巨城附近,六十萬聯軍卻早已忘記了新年的臨近。
隨着時間推移,氣氛愈加緊張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北莽王庭外的陣罩消散,大戰便會瞬息而至。
只有熬過這一場大戰,才能見到下一年的春天。
“該死的大周,總有一日,大羅會洗去今日的恥辱,司馬氏族、姜離,有生之年我會讓你們知道,被人隨意驅使,是怎樣一種感受。
“我大羅雖然孱弱,卻也擁有輝煌底蘊,更與中土一脈相承,亂世將至,將是我大羅皇國崛起的契機!”
大羅太子樸奎泰立於三十萬大羅精銳騎兵、步卒之前,面色陰鬱,眼神迸發出毒蛇一般的精芒,冷風吹拂臉頰,卻消散不掉他心中的嫉火。
這半月以來,雲樂公主每日清晨都會離開周羅營地,前往安莽部的軍營會見姜離,甚至有些時候,兩人策馬而出,數日不歸。
孤男寡女,也不知會發生什麼,真是有辱斯文、不顧禮數,不知避嫌。
雲樂公主每次離開周羅營地時,俏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喜悅與期盼,如一柄柄利劍,狠狠刺在這位大羅太子的心頭。
若不是一月前姜離多管閒事,橫插一腳,護住了岌岌可危的臨時城寨,說不得景皇早被大羅所殺,雲樂公主也將成爲自己的帳內佳人!
“太子,大周欺人太甚,明明是大周與北莽之間的征伐,我們大羅只是盟友,卻讓我們充當先鋒,直面北莽的困獸反擊!”一名大羅統帥恨聲道。
“再忍耐一下,安莽部的實力太強,我們若是不從,只怕會遭到姜離的雷霆鎮壓!”樸奎泰咬牙,發出吱吱的聲音。
“只希望今日一戰過後,大周能夠按照約定,多分割一些莽州領地給大羅,也不枉戰士們的傷亡!”另一名大羅將領自顧自的嘆氣。
“哼,多割領地又能如何,不過是乞食罷了,這種委身於大國之下的屈辱,忍受再多,也不可能讓我大羅真正崛起!”樸奎泰陰狠一笑。
“太子有何打算?”大羅統領問道。
“周朝算計我羅國,我們難道只能被動受人驅使?我這些時日已經想的很明白了,周朝一國獨大,對我大羅而言絕非好事!”
樸奎泰低聲道:“因此,我打算與北莽暗中結盟,一旦陣罩開啓,諸位命令所有大羅戰士只虛張聲勢,不要全力出擊,做做樣子就可以,北莽兵力衝來,我們暗中讓開道路,讓他們去找大周廝殺,屆時我會盡量接近莽汗,設法向他傳訊!”
“太子要與北莽結盟?”
“北莽已經自顧不暇、危在旦夕,我們這個時候與他們結盟是不是有些不值!”
幾名大羅統帥都很意外。
“北莽的確勢力微薄,可他們若真的滅亡,大羅也將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而且北莽與地底惡鬼有些關聯,決戰之時,未必不會有惡鬼出現,幫助莽汗!”
樸奎泰冷冷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大周稱心如意!”
“就聽太子之言,北莽早已無路可退,只能與我們合作!”
“留下北莽少量殘部,大周也要更多依靠我們出力!”
衆將領點頭,各自離去,向列陣於磐石巨城前的三十萬大羅戰士低聲傳令。
樸奎泰則站於陣前,靜靜等待磐石巨城的陣罩消失。
按照隨軍的大周欽天監官員推測,磐石巨城陣罩消失只在幾個時辰之內。
三十萬大羅軍隊列陣於最前端,大週四皇子司馬燁率領的十萬周騎則列陣在最後。
不遠處的安莽營帳內,此時也接連不斷的有騎兵走出。
千軍候柳洪烈率領的十萬周軍以及安莽部府兵也依次列陣。
雖然兩部軍馬相差無幾,但氣勢卻相差極多。
此次景皇留在莽原的二十萬大軍,都是自殘存的大周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老兵,每一人都身經百戰、實力不俗,絕對算得上九州頂尖的戰力。
可在安莽府兵面前,卻顯得十分渺小。
也不知道姜離用了何種手段,所有府兵,幾乎都是蛟武境巔峰、太極境初期以上的實力。
中低武官的武脈境界,更遠遠超出大周軍隊同等官階一兩個大境界。
在大周軍隊中能夠統領千名兵卒的先天境指揮使,在安莽府兵中只能擔任百戶校尉。
雖然安莽府兵千戶指揮使以上的武將,境界區分不太明顯,缺少萬夫境以上的高階武夫。
但混雜在隊伍中的千名僵魁,卻早已彌補了這種缺陷。
更不提還有諸多妖族的身影。
樸奎泰羨慕的目光自安莽部緩緩掃過,當落在站立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時,原本的羨慕立時轉化成了深深的嫉恨。
“十五哥,一會真的會有異鬼現身嗎!”
姜玄信身披安莽千戶指揮使重鎧,望着不遠處的磐石巨城,眼中戰意盎然。
一月前,他與姜離相逢不久,便得到了姜離贈與的一枚武脈至寶彌陀寺的九轉大還丹。
吞服過後,肉身脫胎換骨,武道境界飛昇,短短一月時間就自巨擎境中期提升到了太極境初期,且短期內還有大步提升的可能。
更獲得了九轉大還丹內珍藏的一門彌陀寺絕學《金剛不壞體》,錘鍊肉身皮膚、筋膜、骨骼,修煉至臻境,身若神鐵,百摧不壞,力大無窮。
他雖然修習月餘時間,也僅僅算得上入門,距離精深尚有很大的距離。
而十五哥僅僅修習數日,便已經完全掌握了這部彌陀寺絕學的全部精髓所在。
甚至融合進了由《易筋洗髓經》《太衍古魔經煉體篇》《炎雀羽化功》等諸多煉體功法創造出的《鴻蒙聖體經》內。
只可惜他境界太低,資質有限,還無法修煉十五哥創造的這部堪稱當世煉體第一寶術的《鴻蒙聖體經》。
否則一年時間,就足以成就武脈宗師。
“異鬼一定會出現,但你千萬不要戀戰,沙場的征伐之道並非只是一往無前的勇戰,而是要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現在還不是徹底消滅異鬼的時候!”
姜離點了點頭,輕聲叮囑。
安莽諸部將領早已得到他的指令,一旦大戰開啓,必須保證陣型不亂,避免陷入異鬼的包圍,儘量減少損傷發生。
“莽人已經開始出城了!”
趙鐵河忽然輕呼一聲,姜離擡頭望去,就見原本空無一人的磐石巨城上,忽然涌出很多道身影,全都是北莽諸部的首領貴族,此外還有很多背後凝聚信仰光環的“神靈”。
姜離在其中甚至見到了曾與他有數面之緣的轉生鬼仙拓跋滄海。
殿試時,景皇的白衣皇妃曾經送他三枚玄雷天息符籙,讓他去殺此人。
也不知他們二人之間,到底有何情怨,相愛卻又相殺。
轟轟轟
磐石巨城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推開,十八萬北莽戰士縱馬而出,目光冷冽,臉上沒有一絲情感流露,有的只是視死如歸的氣勢與決心。
因姜離僞造氣脈,致使過半的莽軍體內氣息紊亂,戰力消散,如同廢人。
此刻城前的這些戰士,已是莽汗麾下的最後戰力了。
十八萬實力參差不齊的殘兵,對上六十萬大周、安莽、大羅的聯軍。
根本沒有一點勝算。
縱然北莽道武高手尚在,可姜離麾下的九幽炎雀與二十餘頭飛僵,足以對抗掉北莽的最後一點優勢。
“獨孤衡,北莽大勢已去,你何必苦苦支撐,讓麾下這些所剩無幾的部族、屬民,陪你一同埋葬!”
四皇子司馬燁縱馬馳到城下,朗聲道:“既然大勢已不可逆,何不現在就下城投降?只要你主動臣服大周、廢去自身修爲,我可保你平安一生,大周也將會以親王待遇侍你,所有莽兵、平民也都會成爲大周的子民與兵士!”
“司馬小兒,你以爲我莽族是什麼?貪生怕死從不會出現在我們的莽語之中,北莽男兒寧願戰死,也不會降周!”北莽大汗獨孤衡冷笑:“北莽最敬英雄,司馬氏得國不正,欺負孤兒寡母得到的權柄,有什麼顏面洋洋得意,如此小人,爲天下所不齒!”
“獨孤衡,無論你如何逞口舌之利,也改變不了北莽覆滅的命運,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們便用刀劍說話吧!”
司馬燁冷冷一笑,也不廢話,直接策馬返回陣列之中。
磐石巨城外圍,原本隱匿在空氣的陣罩,此時也漸漸變得不穩定起來,忽明忽暗的閃爍。
光線穿透其中,發生扭曲,隱隱能夠看到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子,如卵殼一般倒扣在整座巨城之外。
空氣開始震盪,護城陣罩也出現龜裂,先是零星的一點,旋即便如燎原之火一樣,瞬間擴散。
十數息過後,隨着嘭的一聲輕響,整個陣罩都如泡沫一般散開,飄蕩向四方。
原本隔在北莽與大周之間的界限,完全消散。
“北莽的兒郎們,衝啊,偉大的蒼天父神將會護佑他的子孫,北莽不滅,來日必興!”
北莽大汗一聲喝令,十八萬北莽大軍頃刻而動,呼喊着撲殺大羅的三十萬精銳部族。
像是兩道奔流的湖水在平原上撞擊在一起一般,爆發出巨大的聲勢,旋即便對衝交融在了一起。
各種兵刃劈砍、兵甲撞擊的聲音,轟然響起。
磐石巨城上的道武高手、神靈,也同一時間出手。
武脈高手縱身飛下城門,加入廝殺之中。
道法高手、神靈則陰魂出竅,附着在法器上飛出,戰場之上血煞之氣太重。
未渡雷劫的陰魂縱然有法器保護神念,也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戰場邊緣遊走,卻也給大羅戰士帶來了不少壓力。
“走走走,去找大周的軍隊,我們大羅不想與你們廝殺!”
“衝殺開大周的軍隊,我們自會散去!”
戰場之中,大羅兵士雖然喊聲震天,看上去奮勇殺敵,但實際卻是被動防禦,持住刀劍抵擋莽軍的攻殺,並默契的向着兩旁退去。
引導北莽大軍穿過大羅隊伍,直面大周、安莽的軍隊。
十八萬北莽戰士早已抱着必死的決心,見大羅士兵主動避讓,也不去理會這是不是周羅聯軍的詭計,只是一味的劈殺前衝。
沒過太長時間,就已經衝入到了大羅軍隊後方的位置,只差數十層兵卒,就能“衝破”大羅攻勢,與周朝的兵力交戰。
“北莽怎麼會如此輕鬆,就衝破了大羅的軍隊防線?”
司馬燁統領的十萬大周軍士列陣在大羅軍隊五里之外的地方。
眼見開戰不過一兩柱香的時間,大羅軍隊後部已經出現了規模性的混亂移動,旗幟四處飄逸,隊形也變得七扭八歪,司馬燁眉頭緊皺,立時意識到大羅一方的企圖與懈怠。
“區區十八萬北莽殘部罷了,羅國膽怯試圖保存自己的力量,但我大周卻無怯懦畏戰之人!”
司馬燁臉色森冷,爆發出不可抑制的殺意。
既是對北莽,也是對大羅。
大羅太子樸奎泰包藏禍心,意圖對父皇與大周不利,若非莽州局勢未定,暗藏兇險,給了大羅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早在神境山脈時,就應該將樸奎泰及他率領的十幾萬大羅兵卒全部滅殺!
怎麼,小小的半島之國不知悔改,膽大包天,竟然當着自己的面再次搞起了小動作。
既然樸奎泰不知好歹,自己也就不必客氣了。
“傳我命令,警告羅國,若他們繼續懈戰,大周的刀鋒將首先降臨在他們頭上,連同北莽一起覆滅在莽原!”
司馬燁聲音冰寒,立時下令。
“喏”
身旁親衛聞令,立時縱馬而出,對着大羅兵卒高聲呼喝,然而不僅大羅一方根本不爲所動,司馬燁的親衛剛剛馳到大羅軍隊後部,就已有殺紅了眼的北莽戰士縱馬衝出大羅隊伍。
前去喝令的親衛來不及調轉馬頭,瞬間就被北莽騎兵吞沒。
“樸奎泰,你會今天的選擇付出代價的!”
司馬燁怒不可遏,早已把姜離的警告拋之腦後,他自率領涼州大營入莽作戰開始,未立寸功,曾受到諸位兄弟的冷嘲熱諷。
今次被父皇重新啓用,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氣,想要通過軍功,證明自己。
“全軍聽令,衝殺北莽殘部,大羅心懷二心,也要一併掃除!”
手中長劍高舉,向前凌空一劈,十萬大周軍士轟然發動,鐵騎如雷海轟鳴,潮水一般兇猛衝去,與北莽、大羅的軍隊混戰在了一起。
“四皇子的軍隊怎麼衝鋒的如此之前,已經與北莽、大羅的軍隊完全混雜,難以分離了!”
柳洪烈率領十萬大周軍士分兵四路,本打算在大羅與北莽的戰圈外圍,伺機而動,側翼進攻騷擾。
見到司馬燁統領十萬周軍衝入戰場最深處,心中一跳,只能加快奔速與衝殺力度,試圖將大周的軍士一一解困出來。
“安莽軍聽令,保持隊形,碾壓北莽餘部,只求壓制,不必全殺。”
姜離一聲喝令,安莽大軍也在同一時間出擊。
與大周、大羅的交織混戰不同,安莽府兵雖然衝勢極猛,卻猶如一個整體,重而不分,凝實如一,似一座巨山狠狠撞在北莽與大羅混雜的戰團中。
只是一道衝擊,就生生將北莽、大羅的戰團震盪出一大片空地,碾壓的兩方節節敗退,無力阻擋。
“哈”
也就在這一瞬間,磐石巨城附近的地面下,忽然再有異鬼的聲音飄出。
大地簌簌震動,一道道無法被填補的溝塹裂隙中,無數呲着利齒的猙獰黑影再次爬出,嘶吼着撲向北莽、大羅與大周的戰團。
甚至就在混亂的戰團之中,也有無數異鬼竄出,原本就混亂的戰場,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更有一頭頭高階異鬼振着雙翼飛起,撲殺向大周軍隊的高級將領、統帥。
“異鬼竟然去而復返?”
“怎麼辦,難道我們要重蹈上一次的覆轍!”
“安心殺敵,安莽王與安莽大軍都在附近,他們上一次能夠解救我們,這一次也一定能!”
見到異鬼現世,加入戰團,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寒。
這種詭異族羣,不僅天生肉身強悍遠超人族,更暴虐成性、不懼生死,只求新鮮血食填飽肚子。
但混戰已起,所有人都陷入戰局之內,四面八方都是敵軍,想要脫離戰場已經無法辦到,只能硬着頭皮殺敵。
“炎夕瑤、飛僵,我們去斬殺高階鬼族,他們一死,異鬼大軍必退!”
姜離輕喝一聲,身先士卒,縱身一掠,直接衝入到混戰中心處。
他雙手虛空一握,真氣凝聚成兵,凌厲一戰,直接將撲殺而來的數百頭異鬼斬成碎片。
他分出十道真氣化形,身形如電,穿梭在戰局之中,每到一處都會成千萬的異鬼,不斷隕落。
“姜離死吧,還我莽族鼎器!”
一道通往地底的裂隙中,忽然爆發出無窮無盡的恐怖威壓。
方圓十數裡內,大地不斷暴起,黑暗、弒殺屬性的拳意精神直衝雲霄。
一道模糊的黑影躍出地底,身形一晃,直接出現在姜離面前,一雙手掌凌空拍出,直接轟中姜離胸膛,速度之快,便是尋常的巔峰武聖都難以預判和躲避。
只聽胸腔骨骼咔嚓巨響,姜離似乎措手不及,直接被雙掌拍中,倒飛而去,重重跌落在十數裡外的地面上,不住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