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瓊鯊海域,往返不過一月,九州大陸竟已產生如此變化!”
姜離自中州南岸登陸,一路北上而行,雖然飛御空中,但所過之處方圓千數裡內,一切氣息氣機都能被他有所感應。
甚至,他曾停留在大周地聽天視大陣分佈在下淵省官道附近的一座陣石上,陰神通過陣石進入地聽天視大陣,仔細探查九州一切變化。
九州各地均已有古族現身,佔據一方地域,重新建立山門。
甚至一些古族已經開始向九州發出詔令,廣收門徒,吸引了不少平民子弟,前往宗門,接受入門測試與考驗。
姜離剛進入下淵省時,就見到曾經位列大周十大宗門之一的望嶽山莊已被易主,山莊上下千餘人全都淪爲雜役,爲一名爲紫極殿的中古大宗改造山莊格局。
此情此景,不免令人欷歔。
好在大多數古族宗門雖然現世後,做派強硬,倒也沒有威脅和禍及大周平民。
因此,姜離一路目睹極多,卻也沒有出手干預。
九州四域只有十三道資格,爭奪這些資格的古族宗門勢力數量,卻遠超這一數目。
相較於今古人族,古族之間的競爭或許會更加慘烈。
加之九州不比瓊鯊,一旦他有所動作,無法滅殺一宗之內的所有古族,反而會引火上身,招來古族聯盟的集體圍殺。
畢竟,僅就目前而言,古族並未侵擾過他的領土領域。
只是……
“前方道友請留步!”
姜離飛過橫隔在下淵與臨淵之間的大地裂隙,進入臨淵省不久後,一道清越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遠遠傳來。
姜離不用回望,感知籠罩周圍千里,已然看清了後方的場景。
一個身披赤色長袍、腳踩木屐的道人正手持浮塵,向他遙遙行禮,“我觀道友神念波動精粹,想來應該是渡過三次雷劫以上的鬼仙,一念未來的九州風雲激盪,武聖、鬼仙都會如曇花一現,頃刻隕落,心中不免起了憐惜之心,想邀道友入我悲夢宗爲徒,事不宜遲,這就隨我去吧!”
赤袍道人說完一番言談後,不等姜離迴應,卻是一甩浮塵直接轉身就走。
說來也怪,姜離步伐微頓,在赤袍道人捏印頷首的瞬間,忽然感到神魂一陣眩暈,腦海似是變得一片空白,身體竟有自動扭轉,隨之離去的跡象。
“嗯?”
然而這種感覺只是剛剛出現,姜離陰神本能的一顫,霎時間就將這種感覺影響,悄無聲息的驅散了。
雙眸微微眯起,一絲寒意自姜離心頭瞬間升起,若非他渡過五次雷劫,精神強大,換作尋常的三劫鬼仙,今日必然會着了此人的手段。
萍水相逢,互無恩怨糾葛,卻施展這等勾魂攝魄的下作手段。
屬實可惡!
“倒要看看他意欲何爲!”
姜離念頭一轉,不動聲色的順勢轉身,跟在赤袍道人身後,一路飛掠,過不多久,前方就出現了一座氣象興隆的大城。
“天淵府!”
姜離眉頭微微一挑,天淵府是臨淵省會,人口百萬,毗鄰東海、南海,是大周在中州東南部的貿易重城。
不過此刻望去,雖然天淵府城依然熱鬧喧囂,通往城門處的官道上車隊絡繹不絕,卻被一種異樣的氣氛籠罩。
繁華中隱隱透露着一絲絲詭異。
把守城門的將領軍士筆直站立,看似英武肅穆,但若仔細觀察他們的眼神茫然呆滯,偶有動作也如吊線木偶一樣。
那些走到城門前的行商、車隊,也有人察覺到了一些異常端倪,本是猶豫忐忑進退兩難,可一旦踏入到城門外五百米內,神色也是一怔,旋即就變得呆滯木然起來,步伐遲鈍,隨着人流車流走入城門。
“悲夢聖地,法度森嚴,門規如金科玉律,有違者當受萬般痛苦,方纔能顯示我宗崇高,讓世人皆知應對我宗敬之愛之崇之信之……你日後要謹記勿忘!”
赤袍道人落於地面,步行入城,“悲夢所在,任何人都不得高於神靈,此乃第一要律!”
姜離跟在其後,沉默不言,穿過長長的城門甬道,就見百餘粗長木棍深深插入地面,每一根木棍上都貫穿着一具身着大周官袍鎧甲的屍骸。
這些屍骸應是剛剛死去不久,仍有鮮血沿着木棍緩緩流下。
不遠處一些神色木然的大周兵士扛着木棍,拖着幾具屍體正接連不斷的向這裡走來。
將拖着的屍體以木棍刺穿,隨後豎立起來。
而無論是剛剛進城的行商,還是在城中來回走動的民衆,都對這一幕景象視而不見。
“好厲害的手段,竟然將一城的民衆全都蠱惑了!”
姜離眉頭漸漸緊皺,天淵府城內雖然人影憧憧,商鋪開門營業,家家客滿,但仔細分辨就能發現,所有人的表情表現都極其怪異。
裁縫店中,有人一件一件的穿着衣服,幾十層衣衫裹身,大汗淋漓,依舊渾然未覺,還在不停穿衣。
飯館裡,有人如餓死鬼一般狼吞虎嚥,撐得臉上血管都凸了起來,依然不肯放下手中碗筷……
“真真假假,虛虛幻幻,世間就是一場大夢,夢醒消散,一切都帶不出來,既然如此那就永遠不要醒來,不醒就一切都在……”
赤袍道人仰着頭,露出一種十分享受與自得的陶醉神情:“悲夢中憐愛世人,賜他們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夢,這樣的景象如此的慈悲,天下可還有第二個!”
兩人一路前行,很快就來到了城中心的天淵府衙。
負責守衛府衙的天淵府兵持戟跨弩而立,依舊是一副呆滯木然的表情。
但姜離卻從這些府兵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力量在流轉,使他們的氣勢拔高了很多。
穿過層層府院,兩人最終來到了一座威嚴肅穆的大堂中。
原本應由一省布政使安坐的官椅早已被人挪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座白玉女子雕像。
雕像垂目而立,手持桃枝細柳,好似出遊賞花的富家千金,但背後虛虛幻幻的信仰光環懸浮,每一瞬息都有未知的力量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七層光環隨着時間流逝,正在一點點凝聚變實。
“陳大人,悲夢真神已經給了你十次的選擇機會,你每一次拒絕都會令二十名部族替你身死,現在你已經沒有部族可用了,若是再拒絕真神的善意,下一次就是一百名天淵民衆爲你贖罪了!”神像下站着一位年約五旬的黑袍道人,正一臉悲憫、仁慈的勸說一名身披大周從二品官衣的男子。
“邪祟、惡魔,我身爲聖上欽點的臨淵省布政使,豈能臣服在你們這些惡毒手段的脅迫之下,現在天淵府城百姓都遭了你們的毒手,命不久矣,難道我臣服了你們,你們就能讓全城百姓恢復正常麼!”陳希直只是冷笑。
“陳大人,悲夢真神沉眠了一萬個念頭,想要將她喚醒,自然是需要一些小小的代價的,那些爲真神奉獻的民衆,並不會真正的死亡,只是進入了真神的夢境世界,獲得一切想要索求的東西,只要真神不死,他們就能永生!”
黑袍道人語氣溫和,頗有耐心的諄諄勸說:“而我們也需要你幫助真神傳播教義,再過九日,沒有被真神選中的民衆就會重新恢復正常,也需要你的安撫和勸導,畢竟你也不希望他們背離真神,被神所拋棄的!”
“呸!”
陳希直只是一口血水噴出,他被黑袍道人的念力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陳大人,你很讓我失望,記住這一百人也是因你而死的!”
黑袍道人依舊沒有生氣,只是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一百名民衆如木偶一般走入大堂。
有天淵府兵解下腰刀扔了出去,就見一名民衆緩緩走了上來,伸手去抓地上的腰刀。
“邪道你殺了我,殺了我!”
陳希直眼瞼欲裂。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了兩百次了,一名名曾經部下持着刀走到他面前,當着他的面拔刀自刎。
部下雖然死的慘烈,但終歸是食君祿的官員將領,也算是死得其所,以身殉國。
但接下來,要自刎的卻都是天淵城的無辜百姓了。
“一切都是陳大人主宰,若想救他們,也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黑袍道人溫和雅笑,眸光純淨,他擡頭看向姜離二人,喜色漸濃:“師弟好福運,方纔離府不過柱香時間,就爲真神尋得一名神使。”
“皆是真神護佑,天道青睞!”
赤袍道人連忙頷首,他一揮手中浮塵,命姜離道:“你報上姓名淵源,祭拜悲夢真神,獻出陰神主念,自此歸於神座之下,割斷一切俗緣因果,爲我真神所驅使!”
他話音落下,大堂復歸平靜,只有一名天淵民衆依舊持刀緩步走動,卻不見姜離半點反應與迴應。
“俗心竟如此之重,幸得遇我,否則沉溺在這世間無畏俗事之中,何時才能真得寧靜、滿足!”
赤袍道人見狀冷哼,右手捏訣,向着姜離遙遙一點,只聽唰的一聲,虛空白晝,旋即鮮血噴灑,一隻斷臂跌落在地,翻了兩滾。
“嗯?啊呀……”
赤袍道人只覺眼前白光一閃,聽到有聲音跌落在地,目光下意識望去,就見一隻頗有些熟悉的臂膀躺在地上。
他復看自己袖口,面色方纔陡然一變,驚叫出聲。
卻是那名持刀的天淵府城平民一刀斬斷了他的手臂。
一介凡人,怎可能有如此手段、速度?
“唰”
“師弟小心!”
而赤袍道人還未從震驚中驚醒過來,又是白光一閃,他狼狽躲避,胸口還是被腰刀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衣衫裂開,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閣下是什麼人,既然與我真神無緣,何必裝作皈依我宗的樣子,出手傷人!”
黑袍道人只是看了持刀的平民一眼,旋即將目光射向姜離。
陳希直也扭頭回望,見到姜離後,眸光閃了閃,心中浮現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又知道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無緣?”
姜離笑了笑,眸光清明,哪裡還有一點茫然混沌的樣子,“以詭術迷人心智,就是你們所謂的緣?若是如此說的話,這悲夢宗倒真是與我有些緣分,若非被邪術驚擾,我真未必能夠發現此城的蹊蹺!”
“閣下神念高深,是我眼拙了!”
赤袍道人盯着地上的斷臂,心念翻轉了很久,方纔強壓心中恨意:“既然你與我神無緣,又傷了我肉身,此事就此罷休,你自行離去吧!”
“高人,我是天淵府城布政使陳希直,望您離開後能將這裡的情況稟告大周聖上,陳希直守城不力,但以死謝罪,但這天淵城的百姓卻不能落入這些邪徒手中,望聖上派軍前來救援!”
陳希直也連忙高喊,大聲乞求姜離。
“陳大人放心,此事既然被我遇見,自不能眼睜睜看着天淵城百姓被這些古族殘害!”
姜離輕輕頷首,語氣清淡,卻重若萬鈞。
“閣下想管閒事?真不怕得罪我悲夢宗麼!”
黑袍道人神色一變,終有陰冷殺意浮上臉龐。
“悲夢宗今日沒了!”
姜離只是輕笑,伸手接過那柄自戮了兩百名天淵府官員的腰刀,一步步走向矗立在大堂最深處的白玉雕像。
“好膽,真是狂妄的沒邊了!”
黑袍道人大喝,黑色道袍忽的猛漲起來,化爲一道道黑幕遮天蔽日,將整座大堂都包裹起來,陷入漆黑無光的黑暗。
所有的聲音氣息,也全部消失,與外界徹底隔離了起來。
“夜已深,入夢吧!”
迴響在黑暗中飄蕩,似有魔力,浸染精神催人入眠。
“天地浩蕩,區區一袍之蓋,豈能擋得住這曜日之光?”
黑暗中,一點光亮升起,旋即耀耀神光猛地綻放,純陽之息充斥空間,驅逐一切黑暗陰邪。
伴隨着聲聲慘叫,黑幕被瞬間焚盡,黑袍道人連連倒退,衣袍僅剩寸縷遮體,驚駭大叫:“這是什麼道法,以自身爲曜日,照映天地,霸道絕倫,你到底是誰,中古時代絕對沒有你這樣的人物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