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老夫稟告大王,說打算把孫女許配給你,當然確有免得趙布再騷惜兒的意思。但這只是一方面而已,老夫更深層的目的,卻是利用趙布對你的憤恨,借其之手,把你除掉!";藺相如沉聲道。
";除掉我?趙布的確如此去做了!";呂不韋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但他派來的那幾個女刺客,在濮陽的計劃卻被我識破,人也都死掉了。";
兩人,一老一少,相談甚歡,說的卻是當初藺相如算計呂不韋之事。藺相如說往事,彷彿這借刀殺人之計,並不是自己所想,而企圖殺掉的人,也並不是呂不韋。呂不韋聽着藺相如之言,也如同聽的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般,完全淡漠的對待過去之事。兩人心裡都清楚,過去的已是成爲過去,對錯是非都已毫無意義,讓人期待的卻是恆久的將來。
";不韋初來邯鄲那會兒,只與趙布見了一面,就借大王之手,把這不可一視的公子給除掉。老夫見識到你這假手殺人的能耐,心裡也是好生的敬佩啊!";藺相如望着前方,空曠的道路,眼神迷茫了起來。
呂不韋無奈的苦笑一聲,";藺相真的如此認爲?大王要是無心殺布,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大王弒子。這趙布之死,其實……";
";其實只是不韋你機緣巧合,正好撞準了大王的心意!";藺相如淡笑着望着呂不韋,";其實老夫認爲,運氣就是能把握時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成爲自己的機遇。";
呂不韋聽了藺相如的話,點了點頭,卻又搖起頭來,";藺相所言,很有道理,卻又有些不通之處。雖然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但有時候,天意更爲重要!";
藺相如清咳兩聲,背起雙手,卻使本就頹廢的身形,更加的佝僂起來,";當時大王殺死趙布那瞬間,我卻感覺把孫女惜兒嫁給你,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不韋其實對男女之情,並不太感興趣。";呂不韋看了藺相如一眼,小心翼翼說道。
藺相如嘿嘿一笑,卻引發了一陣劇烈咳嗽,呂不韋急忙輕輕捶打他的背心。
藺相如咳嗽平緩了些,才接着說道:";你不是不感興趣——天下沒有年輕人,可以拒絕得了女色的誘惑。你只是不滿意我採取的方式而已。若是當初,我們就不是敵對陣營,今日老夫與你談起這事,怕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藺相說的不錯,如果……憑着藺相這如日中天的身份和人脈,不韋的確是一定會,應承下這樁婚事的。";呂不韋皺眉說道。
";老夫聽說你就要與郭氏鑄造,郭家主的小姐和幹小姐成親?";藺相如又咳嗽一陣,緩緩嘆道:";照眼下的情形看,這事恐怕要緩到閼於之戰結束後了。到那時候,老夫應該也是到了,退出大趙的權力中心之時。不知那時,不韋會不會接受我家惜兒爲妻呢?";
呂不韋聽了一呆,這藺相如竟然萌生了退隱的想法,這是呂不韋從來都沒有想到的。
";此事不韋不用急着答覆老夫,等你得勝歸來之時,我們再談就可。";藺相如說完,快步向前走去。
呂不韋站在原地,望着藺相如那憔悴佝僂的背影,心中竟對這戰國出了名的老狐狸,生出了一絲憐憫之感。
";呂都尉,都尉大人!";陶舍人的聲音,從身後遠處響起。
呂不韋現在對陶舍人的聲音很是敏感,因爲他怕……
";都尉大人,請慢離去,請隨本宦進內宮一趟,有……有人相請。";
靠,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呂不韋怕的就是老陶說這話,有人請自己!這內宮中,除了惠文王以外,哪還有男人,都是嬪妃女公子,自己要是被召喚,保證是曖昧的約會。
呂不韋點了點頭,跟在陶舍人身後,亦步亦趨地轉身,向內宮行去。
呂不韋很奇怪,爲什麼自己算上這次,共是進了趙宮三次,卻每次都不能順利離去。
頭一次進宮,玩死了趙布,並給惠文王驅了毒。臨了自己還被趙布的老孃,惠文王的韓妃喚去。這趙妃熟女還與自己,這與其有‘殺子之恨‘的仇人,癲狂纏綿了大半天。
二次入宮,是惠文王的壽辰,自己還留宿了一夜。那夜更是與韓妃狂歡孽愛了數次,早上還被公子婉兒勾引了一番,並與王后曖昧了一小把,更刺激的是禽家對惠文王的暗殺。
這是第三次,不知等着自己的會是誰,是趙王后肥鸞,還是韓妃韓嫣,或者是那公子婉兒……
出了外宮後門,陰暗的天空終於下起雨來。這深秋之雨,與春雨、夏雨皆不一樣。春雨潤澤清新,夏雨涼爽宜人,這秋雨嘛……卻分外的透骨森然。
呂不韋身上衣衫全部溼透,方纔與藺相如一席話下來,已經將他的思緒,搞得凌亂不堪。他輕輕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仔細玩味着藺相如說過的話,只覺其中的深意,是他這兩世爲人者,都無法全然的去了解。
呂不韋與陶舍人,在後門附近的長廊中歇息了一會兒,見雨略小了些,才沿着內宮的小路往裡行去。
這趙宮內苑,他已是來過二次,上次趙王后肥鸞故作神秘,邀請他在林中竹亭相見,種種經歷在眼前浮現,就彷彿發生在昨日一般。
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僻,攀上一塊大石疊成的假山,呂不韋回首眼望,卻見內宮中的花臺樓宇,被秋雨一淋,彷彿夢境中般,變得模糊迷離起來。
他正在疑惑間,就聽見一陣嘰嘰喳喳的低語聲,自下面的低谷中傳來。
這是什麼鳥語?聽着有點耳熟,又有點陌生。他心裡疑惑,急忙拉了下陶舍人,在大石後掩住身體,探頭往山谷中望去。
這假山上怪石嶙峋,或圓或扁,奇兀凸起,看不見那幾個說話的人躲在什麼地方。他們說話聲音極小,等他細耳聆聽之時,谷底靜悄悄一片,已聽不見了動靜。
這裡是趙王的後宮,戒備十分森嚴,而且這假山處更是地處偏僻,尋常的舍人宮女,絕對不會在這大雨之後,來到此處。到底是什麼人會在此時,到這裡來?他尋思一陣,想起今日殿中所議秦軍圍閼於之事,心裡頓時警覺起來,急忙躲在大石後隱藏好身體,一動也不動。
但這時,假山上卻變得安安靜靜,聽不見一點聲息,呂不韋苦等了一陣,沒有任何動靜傳來,他正要起身張望,耳中忽然傳來一陣輕響,似乎有人走動了起來。
呂不韋伸首望去,只見山谷裡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警惕的四處張望着。這些人黑衣黑袍,勁裝在身,腰間配着短劍,模樣甚是幹練。其中領頭一人,腰間掛着一柄奇異的彎刃,那彎刃與越鉤形狀不同,通體狹長,刃尖處卻粗大起來,下彎有刃,呂不韋眼力甚好,一眼便認出這好象是草原的匈奴之器。
匈奴人?呂不韋心裡一凜,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今日所議秦軍之圍閼於,莫非其中還有匈奴人的參與?
那領頭之人四處張望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狡光,對其餘人輕輕一揮手,手下衆人便腳步放輕,緩慢向四周尋去。
那陶舍人已是被嚇得半死,渾身戰慄着不敢動上半下。呂不韋卻正猶豫着要不要立即出手,把這幾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匈奴幹掉,卻聞一陣幽香傳入鼻中,背後清風襲來,甚是輕柔。他嚇得一轉身,驚道:";是誰?!";
一身宮裝的趙王后肥鸞,似是從天而降,俏立在他身後,望着他不言不語,秋風吹動她的長裙,在獵獵風中,彷彿上天謫落的仙女,聖潔而又高雅。
看清她的模樣,呂不韋心裡一喜,有這身手矯健的王后在此策應,自己與之相互配合的話,別說是這七,八個匈奴人,就就算來他百十來個,也是全不夠看。不過這王后肥鸞走起路來,腳步輕得像貓,乍然間在身後出現,要不是呂不韋心臟好,承受能力強,只怕就要被她嚇掉半條命去。
";等下我去擒敵,王后您就在此幫我看着,別讓他們有落網之人!";呂不韋大手一揮,意氣風發,自覺頗有氣概,便要指揮這大趙王后了陣,自己去擒了這夥匈奴武士。
王后肥鸞微微白了他一眼,偏過頭來,俯在呂不韋耳邊,輕聲說道:";別留活口,全部殺掉,我知道他們爲何而來。";
呂不韋正要說話,卻見王后肥鸞眉頭輕皺,緩緩着嗲聲道:";你不聽哀家的話了嗎?忘了上次,你還想要哀家……";
靠,這是威脅,而且還是比較赤裸地那種。望了眼身邊緊張地陶舍人,呂不韋很是懼怕王后肥鸞將自己當日,企圖把她那啥之事說出來。這事要是一旦由陶舍人嘴裡傳出,入了惠文王耳中,那後果可是相當可怕的。勾搭王妃的公子布,都被這老頭給喀嚓掉了,更別說自己這勾引王后的小小都尉。只怕到時候,自己連一塊完整的肉,都留不下來。想到這裡,呂不韋忙捂住了王后肥鸞的嘴,模樣甚是緊張。
呂不韋卻覺身邊香風飄過,王后肥鸞竟然含笑對他眨了眨眼,又瞄了眼呂不韋身邊的陶舍人,呂不韋忙放開了手。
見王后肥鸞,望着摸索前行的那幾名匈奴人,神情很是專注,眉頭輕皺,如西子蹙顰般溫柔美妙,微風吹動她耳邊髮髻,將她耳後晶瑩如玉的肌膚,映襯得更加潔白動人。
呂不韋看得愣了愣神,這王后肥鸞可不是一般的美麗,已經年近四十許人,卻依然如此美豔絕倫。卻不知她年輕之時,會是美得如何冒泡!看來這戰國時代的天地靈氣,不止塑造了無數高手,而且在成就青山秀水的同時,竟然也孕育出,如此多的鐘靈毓秀女子。
";這些匈奴人,是來找伍妃的。";王后肥鸞含情地,瞥了呂不韋一眼,淡淡說道。
呂不韋一豎大拇指,";王后果然冰雪聰明,一眼就看出他們是匈奴人,不韋實在是佩服,佩服!";
王后肥鸞聽出呂不韋語含譏諷,也不以爲意,又聆聽一陣,才道:";他們剛纔發現你們了,現在正在尋找你們!";
廢話,我跟着這笨手笨腳的陶舍人,還能不被發現?呂不韋嘿嘿一笑,正要反駁,忽然想起一事,吃驚道:";你,你聽得懂匈奴話?";
王后肥鸞淡淡道:";這匈奴在中原之北,傳說是夏代時,夏王桀的兒子獯鬻的後代。夏被商湯王所滅後,桀被流放三年而死,其子獯鬻帶著父親留下的妻妾,避居北野,隨畜移徙,這就是匈奴的來源。他們的文字便是取自我華夏之甲古體,稍加修改後沿用。先父年輕之時周遊天下,也曾經北上草原,遊歷匈奴,與他們打過交道。我能聽得懂他們說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原來肥老太師當年,還是位仗劍行天涯的江湖客啊!難怪你能聽懂這匈奴話呢,了不起,了不起。";呂不韋嘻嘻一笑,";其實忘記告訴你,我要是仔細認真來聽,也能聽懂一二。";
";你也能聽懂?";王后肥鸞眉頭一皺,臉上閃現一絲嘲色,";你這傢伙滿嘴胡言,信你纔怪!";
";我可沒有胡說,別說是匈奴之語,就是極西之地的語言,我也懂得一些呢。";
";你這人說話毫無可信之處,";王后肥鸞一語戳穿他道:";那西方是月氏之地,你當我不曉得?";
那是寧夏、新疆之處,可不算是西方,咱說的可是比那西多的歐洲大地。呂不韋搖頭笑道:";信不信由你,呂不韋我忠直誠信,美名遠揚,那是衆所周知的,用不着我自己誇耀。";
";他們過來了。";王后肥鸞眉頭微蹙,";等下千萬不要留手,把他們盡數殺死!免得你滯留後宮之事,日後被人借題發揮。";
";我可沒想留,是陶舍人說有人召我來後宮的。";呂不韋循循善誘道:";不會是王后您……";
";對,就是我?!!";王后肥鸞輕輕唸叨了一聲,眉頭一皺道:";但你認爲,被人見到你在內宮之中,哀家還會承認是自己召你前來嗎?";
";王后如此精明之人,自然不會承認此事。";呂不韋打了個哈哈,無奈說道,見王后那戲謔的神色,只好默認了她的計劃。
王后肥鸞嫵媚地瞟他一眼,朱脣含笑,並往前略嘟了下,這等引誘之下,呂不韋差點就要變身爲狼,行那獸類之慾。
卻在這時,一隻顫抖的手,卻抓住了呂不韋的衣袖,";呂……呂都尉,他……他們搜過來了。";
呂不韋對陶舍人這及時的一抓,心裡還是深爲感激地,畢竟他這一抓,抓去了自己那心猿意馬的思緒。
三個謹慎搜查的匈奴,已經馬上就要行到三人藏身之處,呂不韋快速竄出,雙掌一分,已是分別印在三人額頭之上。
接着,呂不韋卻沒有絲毫的停留,繼續跨步前衝。其餘的幾名匈奴,聽到撲通,撲通的栽倒之聲時,迴轉過頭來,呂不韋已是到了眼前。
呂不韋的手掌,殘影道道,再次卷帶走了三名匈奴的生命,最後準確的擊在那頭領拔出彎刃的背上。
那匈奴頭領,見呂不韋瞬間殺死了自己六名手下,驚恐的轉身想逃。呂不韋腳下騰挪,已是再次到了他的面前,食指一伸,已是點在了他的喉嚨處。一聲細小的‘啪‘聲中,匈奴首領不甘心地瞪大了雙眼,向地上倒去……
陶舍人見呂不韋站在小道之上,地上倒着的匈奴,都再沒有站起,這才臉色蒼白的從石後走了出來,深吸兩口起,尖細的聲音道:";幸虧呂都尉和本宦一起行走,不讓只怕這到地之人,就將是本宦了。";
王后肥鑾也從石後站起,那豐滿的身子,搖曳地前行着,";陶舍人,你退下吧,哀家有事與呂都尉商量。";
陶舍人答應一聲,順着假山間的小徑,蹣跚行去。
……
呂不韋跟着王后肥鸞,在假山的小徑上,轉來轉去,卻一直也不見王后肥鸞有停下的意思。呂不韋心裡納悶起來,難道這王后豔婦,是在尋僻靜之地,好與我行那魚水之歡不成?
離開假山,又行出幾十丈的距離,便見一大片的松柏茂盛清翠。松林裡搭着一座小屋,全是松柏原木製成,甚是輕巧簡便。
呂不韋往前走了兩步,在王后肥鸞耳邊輕輕喚道:";王后,王后娘娘——";松林之中空曠,本是寂靜無聲,呂不韋如此一喚,更顯清晰。
那秀色、羅裙、翠鬆,那深淺的層次、動靜的威覺,象唐詩一很凝棟含蓄,象宋詞一般清雅幽遠,古色古香的風景,有了肥鸞的飄然而過,彷彿都沾雜了她的甜怩嬌俏,也不覺都變得溫暖可人起來。
聽到呂不韋的喚聲,王后肥鸞驚的身字一顫,輕聲道:";你小心着些,莫要被人聽到!";她悠雅地向鬆屋那邊望過來,瞧見呂不韋怔了怔,白了他一眼,然後仍是提着裙裾,向前走了過來。
黃綠間雜的草地之上,水珠兒隨着紅繡鞋,翩然而過滾落下來。那一時間,呂不韋有一種錯覺,彷彿肥鸞就是一個穿了水做的衣裳,踏在清波之上弄水地玉人。
肥鸞徑直走了過來,秋波般明亮的眸子,掃了一眼身後,倜儻不羣的呂不韋,然後側身對其嫣然笑道:";快些,人家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