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小雅似乎有些不對頭。
不單說整天見不到她的人影，就算見到，她也是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每每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只是搖頭說：做兼職太累了。這樣明顯拙劣的藉口西若怎會相信，在她的印象裡，每每兼職回來，她總會興高采烈的向她講述其中的趣事。所以，西若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既然問不出來，她決定出動出擊。
在又一個小雅輕輕摸下牀出去的早晨，西若也從牀上跳下來，跟蹤而去。
那是秋天的早晨，已經有了涼意，被風一吹，西若忍不住打個冷戰，緊緊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但是走在她前面的小雅卻仿若不覺，始終維持着低頭走路的姿勢。但就是那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西若覺得莫名的酸澀。她的背影實在太單薄無助。一直以來都是活力四射的她，何曾有過這樣的頹然？
西若一路跟着她，上了公交，而後在醫院站牌處停下來。看着她走進醫院，西若心頭一跳，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
果然，她看見她推門進了一間病房。其中一張牀上躺着一個憔悴瘦削的老太太。老人大約七十多歲，滿臉斑駁縱橫的皺紋彰顯着歲月留下的一路滄桑。許是因爲生着病也因爲操勞過度，她瘦的幾乎只剩皮包骨頭。她的眼睛暗淡無光，盛滿疲憊，卻有一種看淡生死的平靜。
因了佟小雅的一聲奶奶，老人本來閉着的雙眼微張，那雙原本黯淡的眉眼也因了這聲清脆的叫喚而生動起來，慈愛起來。想必，在這個世界上讓她割捨不下的也只有這個孫女了吧！
西若靜靜地站在病房外，看着小雅嘻嘻哈哈對着奶奶講各種有趣的事情，而奶奶慈愛滿足的看着自己明麗的孫女。那一瞬間，她不得不承認這份溫馨感動了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就那樣純粹憐愛的目光看過她，從來沒有過。
西若沒有打擾她們，只是靜靜的看着。不知過了多久，小雅起身對奶奶說：“我去給你買早點。”於是在她的轉身間，她看見了西若。她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西若，收斂了冷傲，收斂了淡漠。只有清晰的憐惜，清澈的疼惜，還有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兩人沉默的走在醫院走廊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的兩人都有些反胃。
終於小雅率先開口，打破僵局：“我父母死的早，是奶奶辛辛苦苦撫養我長大。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前幾年還得了尿毒症，一直靠着透析維持生命。這幾年我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尚可維持她的醫療費。可是。。。，就是前些日子，奶奶的病突然惡化，醫生說最好的方法是換腎。”
“需要多少錢？”一直不曾開口的西若終於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小雅咬着嘴脣，極力維持着的堅強終於潰敗下來，她無力的靠向身後的牆壁，眼神空洞也悲切：“醫生說，不算手術後的藥療，至少也得20萬。”
“20萬，” 西若思籌一下，又問：“什麼時候可以做手術？”
“沒有具體時間，”小雅搖頭，“只說越快越好。”
近乎疼惜的握住小雅的手，西若看着她無助的臉，有些氣惱：“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
小雅慘淡一笑：“告訴你又怎樣？不過是讓你陪我一起難過。如若是這樣，我寧願你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我沒法幫助你，也可以陪你承擔啊，兩個人至少不孤單不是嘛？”西若輕輕的說，抱住她。小雅終於再也忍不住，趴在西若肩上哭了起來。這一次，終於連哭都只是一個人。
那一天，西若和小雅一天都陪在佟奶奶身邊。
佟奶奶甫一見到西若，知道她是小雅最好的朋友，臉上立刻樂開了花。隨着她這一笑，滿臉的皺紋盡數舒展開來。西若突然覺得，這張蒼老的臉一下子年輕起來。她一直拉着西若的手使勁的打量，直誇她長得好看。搞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來。到最後，還是在小雅的解圍之下，佟奶奶才住了口。佟奶奶很喜歡西若，一直拉着她的手問這問那，都把小雅冷落在外了。而西若也一反常態，沒有排斥的耐心的回答她提出的每個問題。面對着這個慈祥的老人，西若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撒嬌，任性，孩子氣。也是在認識了小雅和佟奶奶之後，西若才知道她擁有的親情是多淡漠。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她從來都不知道擁有溫情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那一刻，她又一次忍不住嫉妒小雅了。原來我比誰擁有的都少呢。其實我想擁有的從來沒有擁有過呢。在那一刻，她終於下定決心，她要救佟奶奶。
下午從醫院出來，兩人沒有坐公車，而是慢慢步行。秋天的風，已經有了涼意，但西若卻沒有感到冷，因爲她心裡涌動着一份感動。
“小雅，看過十八歲天空嗎？”踩踏着紛揚而落的樹葉，西若有些感嘆。
“看過，怎麼了？”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小雅顯然有些摸不着頭腦。
“記得記得有這樣一個場景：藍菲琳因了父母要離婚，深夜不歸家。石延楓找到她，跟她說了一句話，他說，你身上有一種東西是我沒有的。那就是溫暖。西若頓了頓，看着小雅，又說，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話。小雅，你知道嗎？那種親情的溫暖我從來不懂。所以，我一定要守住它。”
“西若，你。。。”
“小雅，你好好照顧佟奶奶，準備儘快做手術，錢的問題有我來想辦法。”
小雅一驚，“你有什麼辦法?”
辦法總會有的，大不了，她又自嘲笑笑，“大不了我去找我媽借。”
“你媽媽很有錢?”小雅這次更是吃驚，這是西若第一次提起她的親人。在她的印象裡，西若是個很獨立的人，她的學費，吃穿用度都是靠自己做兼職翻譯得來，從來不會假手別人。
對於這個問題，西若沒有再回答。只是不知爲何，在西若的臉上，佟小雅看到了憂傷還有悲憫。 （字數2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