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一個人, 愛上一個人,徒生一生的情傷。那便是我的故事。
那年,正是最韶華無欺的年紀, 我只有十八歲, 正在國外讀大學。她的長姐即將大婚, 將我召回來。當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 這一次回來, 會改變我一生的情愛。
在姐姐大婚之前,我第一次見到了她的姐夫,更不曾想, 那個男子會對我一見鍾情,瘋了一樣的迷戀上我。爲了我, 他毫無顧惜的做出各種各樣瘋狂的事情, 到最後他不惜毀婚, 說要帶我遠走高飛。這個消息,震動了當時整個上層社會, 使得賀家成爲話柄之談,蒙受了極大的羞辱。也因爲這原因,賀葉兩家的關係一夜間從和諧到了冰點,直至到後來的愈演愈烈再沒有修復。
賀家人最重面子,他們最無法接受別人的看輕。在輿論的重壓所以在家族顏面受辱之時, 作爲當事人的我也理所當然的成爲了全家指向的矛頭。父母斥責, 家人冷臉, 朋友不忿, 而一向疼愛我和我最要好的的姐姐更是開始她當成陌生人, 冷漠無視,忽略不計。當時充斥的聲音都是貶的, 斥的,根本沒有人瞭解我心裡的無助和煎熬。沒有人問問我,我的感受,更沒有在乎,我的態度。要怎麼說,我一直是拒絕的,從來沒有給過他機會。可是流言像沙子,源源不斷的往下掉,淹沒了解釋的口,也掩蓋了簡單的心。第一次我開始恨這個虛僞的家族,甚至決定遠離這個家族。
於是我以個人名義召開了一個新聞發佈會,義正嚴辭的聲明,從始至終都是葉展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與我無關,毫無關關係。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下面葉展的表情,一個瞬間歸於沉寂和絕望,大抵終於是心如死灰。於是我笑了,笑着退出了這場是非之地。再然後我又哭了,爲了這場愛情的刁零與枯敗哭了。其實我也是愛的,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愛了。只是我知道,我永遠沒有機會得到他了。於是從最一開我就狠心沒給他任何機會。所以到最終我悄悄一個人踏上航機,從此空蕩了大半生之後,他都不知道這份枯等是爲他。多少年,繁華盡褪,歲月輪轉,我一日日透支掉青青,激情,愛情。我開始看淡沉浮,害怕安穩,於是我選擇漂泊,天涯海角的漂,唯獨不肯回歸故土。因爲心上有個地方始終會痛。
就這樣一漂漂了七年,在幾乎喪失歸屬感之後,我突然有想回去看一看的衝動。只是這一步,我似乎又錯了。我的姐姐依然嫉恨我,不肯原諒我。終於成爲我姐夫的葉展看着我也終於褪去了最先前愛的狂熱,平淡如水,生生可以看見疏離。據說,當年我的一番說辭,丟掉了他的顏面。想來他也是恨我的吧!可是讓我意外的是,當時只有七八歲的小銘楚卻是異常喜歡我,依賴我。我更不會想到的是,這個孩子此後會陪我那麼多年,幾乎覆蓋了我生活的重心。我喜歡看着他,照顧他。看着他小小的臉,我便會想到另外一個人。畢竟是父子,難免會有相似之處。他們都喜歡安靜的憂傷的看着我。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似乎那個男子穿過了時空來到了我的身邊。
“賀寧,你爲什麼總是不快樂呢?”銘楚從來不叫我阿姨,而是習慣連名帶姓的叫我的名字。當他清脆的童聲第一次這樣響起的時候,我哭了。那時他不過十歲,卻已經開始懂她的憂傷。
銘楚是個睿智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能看透我的心思。只是他什麼都不說而已。後來他慢慢長大,在外面讀書上學工作的時間越來越多,我見到他的時候越來越少,但總是會見到。我知道他是特意的,總怕我一個人會孤單,所以再忙再累也要隔段時間回來看看,甚至有時候只是住一個晚上呆幾個鐘頭陪我吃頓飯而已。我總勸他不要來回跑,他卻總不聽,依然固執己見。
他第一次對我對着我彰顯怒氣是知道他的父親終於同姐姐離婚了,要與另一個女人一起。知道這個消息,我以爲自己會難過會哭,可是並沒有,我只有窩在一個角落木木的坐了一天。晚上的時候,銘楚回來了,特意坐飛機趕回來的。他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面前,頭一次表情是冰冷厲荏的。他問我:“你既然是愛他的,那當初爲什麼不跟了他走,管他什麼家族利益,什麼姐妹情意,你可以不管不問的。”那是他唯一一次當面跟我提到這件事。我想如果這事情換在他身上,他一定那樣做了,不管不問,隨心隨性。可是我做不到。我說:“只要是姐姐要的,我從來不跟她。”姐姐是強勢的人,她喜歡做主導,什麼事由着她的性子,所以時間長了我習慣讓着她,遷就她。就像吃栗子,其實一開始我很討厭吃,但因爲她喜歡,所以我也陪她,慢慢的也就習慣了它的味道。
銘楚聽了,沉默了好久,才慢慢俯下身子,抱住了我。“可是我無法原諒他。”跟我說了這句話,他放開我就走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回國了,竟然還併購了他父親的公司。這在外人看來絕對是大不孝的事情,但他不在乎。他就是這樣的,不理倫理道德,不在乎世俗眼光,做什麼事只看性情。知道這件事後,我給他打電話,本來是存了質問的心,但是聽到他的聲音後,我所有要說的話又全了肚子。他沒有想像裡的冷漠,也沒有一貫的狂傲不羈,相反,他有些鬱鬱寡歡,當時他只給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們都錯了。錯了一輩子。
最一開始我並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到後來銘楚告訴我,其實他的父親並不是他逼走的,他是自願放棄葉家基業,交由他打理。他說他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
銘楚還說,這多年我一直怨他恨他,我怪他寡情,毀了那麼多人的幸福。他不愛我母親,卻娶了她,也毀了她。他愛你卻放了你,沒有堅持下去,也毀了你一生的幸福。可是那一晚我發現我看錯了他。你知道嗎?他在我面前哭了。在我說你一直愛着他時,他哭了。他說,這麼多年,他想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愛或不愛他都想要一個答案,也不枉他癡狂一場。
到了末了,他還對我用了癡狂兩個字,我想我是該知足了,不管他最終是否愛了別人我都知足了。就算此生無法牽手,但能在有生之年,擁有一顆完整愛你的心,這也是一份幸運不是嗎?從那以後我開始學着慢慢釋懷,再想到他的時候,不再憂傷而是微笑着,祈禱他一切都好。
那次回國後銘楚再沒有回來。一開始我很奇怪,他爲什麼肯放棄GM總部總經理的職位,而甘心在國內做了一個區域總監。他是一個需要榮耀和光環的人,他之所以肯放棄那個高位,屈居於下,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能放棄的理由。果不其然,很快我就聽到了寧西若這個名字。據說這個女孩子有些個性.據說這個女孩子似乎很排斥銘楚。但銘楚說,我不管她對我怎麼樣,喜歡也好,討厭也罷,只要我要的,我就要得到,不管用什麼方法,耍什麼手段,我都要得到。他說,我不能再做第二個你。或許是見證過我這一路走來的路,他對感情始終也是小心翼翼,遠遠沒有做事業那份凌厲自信。
我就說嘛,像銘楚這麼優秀的男女子難有女孩會不動心的,果然在後來寧西若到底是成了他的女朋友。我想我是該見見她了,所以我決定回國看看。可以想見能被銘楚看進眼裡的女子定然差不到哪兒去。果然這是一個美好的女子。不僅有着出塵羣冠的傲人之姿,更有一顆睿智通靈的乾淨的心。這正是銘楚需要的。
這次回國我還見到了姐姐,是她打電話主動約我見面的。接到電話的時候,說實話我真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是我期盼太久太久的事情。當時我正和西若一起聊天,我想姐姐一定也沒見過她,所以便叫上她陪我一起去。
一別經年,再見面,我們早已不再是可以手挽手言笑晏晏的親密姐妹。我們到底都老了。她的眼角處多了皺紋,她的眉眼中也全是歲月的痕跡。但有一點,她還是沒變,那便是威嚴,一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的獨屬於強者的威嚴。這便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她註定站在最頂尖處接受別人的膜拜,而我性情疏淡,隨性,喜歡無拘無束,註定要漂泊。或許就因爲這個緣故,從小起,在我們兄妹三人中,爺爺爸爸最疼最愛傾注心血最多的便是姐姐。爺爺總說,我們賀家的希望就放在羣羣身上了。聽到這話,我總是悲哀多過難過。這就是我們賀家人,家族利益重於一切,爲了這個可以混淆溫情,褻瀆感情,甚至拼賭一輩子的幸福。爺爺是這種人,爸爸是這種人,姐姐是這種人,哥哥被逼成這種人,我的侄兒賀綜也是這種人。這也是我不太喜歡這個侄兒的原因,他沒有銘楚的純粹,功利心太強,野心太重,心計太深,深的讓人後怕。可是賀家其他人都喜歡他,因爲他是活脫脫賀家人的模板,連自私都那麼相像。果然不辜負爺的期望,長大以後,姐姐果然超越哥哥和我,成了賀家的翹楚和驕傲,成就了賀氏商業王國的地位。而我呢,手裡只有一把小提琴,我帶着它四處漂泊,沒有歸屬,沒有功成名就的榮耀。
在見她之前,我還心存希冀的以爲,姐姐也許想通了,不會再恨我。可是我到底又錯了。她看着我們,眼神凌厲倨傲,宛若一個等待接受膜拜的女王。我苦笑,她還是沒變,和我多年離開時一樣,刻意將我忽視和放逐,冷然欣賞我的難過,卻獨獨不肯給我一點親情。多少年了,我們之間一直這個樣子,爲了那個我們誰都要不起的男子,隔絕了愛和關心。姐姐,這值得嗎?
後來銘楚去了,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歡出現在那個空幽幽的宅院。他說過那個地方容易讓他想到恨和怨。但他還是去了,因爲他最看重的兩個女人都在那兒。面對着生身母親,他顯得冷靜冷定的多。這也是我們家的人,親情薄於紙,這是權力背後釀下的苦果,註定無法泯滅。銘楚對姐姐說了很多指責的話,我看的見的臉慘白如紙,似乎一個瞬間蒼老了生命。原來你還是在乎的,對吧?銘楚畢竟是你的血裔,你還是被傷到了對吧?否則你不會一夜間,持續高燒燒,幾天不退。醫生說,這是因爲鬱結傷身。
病房中的你明顯的蒼老蒼白,原來卸去妝容收斂鋒銳的凌厲,你不過是一個寂寞的單身女人,會脆弱會消沉也會有眼淚。那一夜使我們二十多年裡唯一的坦誠相見。我說姐姐,我們何苦來着,他到底是跟着別人走了,把我們全拋開了。姐姐說,恨我吧,是我活活拆開了你們,我知道他愛你,愛的發瘋,我也知道你愛他,否則你不會一直一直不結婚。但是我不會把他讓給你,雖然我並不愛他,也不會把他讓給你,他是我的戰利品,只能站在我的身邊,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從我手裡搶走任何東西。賀寧,是不是在恨我?我說,我不恨,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讓給你。當時她就愣了,然後哭了。我從來沒見過她哭。她說爲什麼?我笑,因爲你是我姐姐啊。是的,你是我姐姐。不管這許多年裡我們有過怎樣的糾結,僵持,我都不介意,因爲我更多的記得在很小時,我們一起笑的日子。那時你是真的疼我憐我,我們是一對最好的姐妹。所以姐姐我不會跟你搶,否則這一生我心何安?
經過了這一晚,我不知姐姐是不是有所釋懷。但是我想我可以走了,我的心願已了,再也沒有什牽可掛。銘楚和西若卻固執的要送我。我屈服了,其實這麼年裡,我極少有機會能犟過銘楚。相伴數載,曾經的小小孩已經成爲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大男人,我想我終於可以欣慰的放開他。於是在臨登機時,我對西若說,從此我把銘楚交給你了。我相信,這個女子的掌心裡承載的了銘楚的紋路。銘楚,你一定要幸福!我看着那個陪伴我多年的孩子,在心裡默默的說着,然後淚流滿面。他到底是可以不用再嚐了我和姐姐的苦,不用在漫漫情場裡孤落寞。從此我想我該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