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若回去時, 葉銘楚正巧也在。他正在鏡子前調試領帶,他正在鏡前調試領帶,半長的流海不經意的遮過他眼瞼, 帶出幾分孩子氣。看着看着, 寧西若突然一陣恍忽, 久久回不了神。她在看他的同時, 他也看到了她。但是誰都沒動。他們就那樣一前一後站着, 藉着鏡片的反射,相互望着對方,同樣的寂靜, 同樣的面沉若水。最後還是葉銘楚先斂了眉,轉過身, 率先開口:“回來了?去哪兒了?”
“出去見了一個人。”西若淡淡一笑, 說。
“什麼人?”他又問, 雖然問的隨意,西若還是聽出了其中的緊張。
“一個朋友而已!”她無聲一笑, 刻意放輕鬆了語氣.果然她看見他鬆了口氣,寧西若驀地又笑笑,低下頭去,幫他整理好衣襟。
“你要出去?”她淡淡問,那種很不經意的淡。
“恩。晚上公司有個酒會要參加。”頓了一下, 他又狀似玩笑的補充上一句:“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我們這是可以帶家屬的。”
“你知道的, 我不喜歡這種場合。”她撇撇嘴, 不置可否。說這話的時候, 她並沒擡頭, 所以也不可能看到他一閃而逝的難過的表情,那是很淺很淡的傷感, 沒有停留過久,卻確實實在在存在過。
“那你還是在家等我好嘍。”他縱容的笑笑,輕輕抱抱她,柔聲叮囑後,才戀戀的放開她,向外走去。寧西若沒有動,只是愣愣的站着,思緒漫無邊際的飄搖起來。而這個時候,她沒想到葉銘楚卻突然回過頭了,深深的看着她,清眸中依稀是眷戀,一道一道的,纏繞在她身上,更是心間。她心微蕩,而後輕輕展顏,對他露出一抹雅緻的笑,沉靜如斯,秀曼如斯,清麗不可方物。
寧西若等到很晚,葉銘楚依然沒有回來。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只記得一點點看着天由亮變暗,由暗變黑,然後什麼都看不清楚。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他說要她在家等他回來,她就真的乖乖的坐在一個方,一動不動的等了那麼久?她想,她是真的變了,變了好多。
在她差不多要懨懨睡着的時候,才終於聽到了敲門聲,只是站在外面的人不是葉銘楚,而是展心沫。她化着精緻的妝容,頭髮被高高的盤聚起來,一張毫無瑕疵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更見晶瑩剔透,腮邊還隱隱飛舞着幾抹紅暈,宛若懷春的少女,當真是出水芙蓉,我見猶憐。而更讓寧西若詫異的是,在她厚厚外套裡面,分明是一件晚禮服。
寧西若的心開始往下沉,但表面她還是不動聲色。
“怎麼是你?”她儘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在最完美的狀態。
展心沫緊緊的盯着她,似乎想把她每一寸情緒的起落變化納進眼底,寧西若面上實在是無懈可擊,她竟然找不到半分破綻。
“葉銘楚現在在我車上。”她終於說,眼中跳動着烈烈火焰,似乎是挑釁,又似乎是憤懣。西若這才注意到在不遠處果然停駐着一輛跑車,顏色是張狂的大紅色。
原來葉銘楚竟然喝醉了。
寧西若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倚在副座上睡着了,耷拉着腦袋,頭埋的低低的,依稀露在外面只有半邊側臉,去掉平時的凌厲,減掉刻意的莊凝,此時此刻的他,有的居然是柔軟和脆弱,還隱隱帶幾分隱忍的刺傷。整個人因爲醉酒呈現出醺醺然的氣質。
“他怎麼喝這麼多酒?”隨着他的柔軟,寧西若的聲音也軟下來不少。聽到她的話,展心沫慢慢收回視線,剛剛出現的一點柔情又瞬間轉爲鋒芒。
“是我灌醉了他,信嗎?”
寧西若一怔,看着她,有一瞬恍神。但她終究什麼都沒說,默默俯下身,去扶葉銘楚,而展心沫見狀,也湊過去幫她。寧西若心砰然一跳,下意識的瞅向她,不想卻正看見她專注凝望着葉銘楚的眼神。寧西若的心又沉了幾分,那種眼神她不陌生,是屬於愛情的。
兩個人最終一起把葉銘楚安置到臥室。他依然睡的沉,不會知道在他面前的兩個女人之間微妙的氛圍。寧西若和展心沫相對站着,相對考量,也相對無語,似乎整個屋子裡的空氣也因爲這樣的僵持稀薄了不少,至少寧西若是這樣的感覺。
“也不請我坐坐嗎?”最後還是展心沫先打開局面。
“你是客,請隨便。”寧西若也很快恢復常態。
“還是算了吧”她笑着搖搖頭。
寧西若也不多客套,徑直禮節性的送她出門,當然她們依然是無話的。直到展心沫要上車時,西若才由衷跟她說着聲謝謝!
“謝什麼?”她反問。
“謝謝你今天今天送他回來。”
“呵呵,寧西若”聞言,她笑起來,不掩嘲諷“現在記起自己的身份了?”
“呃”西若一噎,弄不懂她意爲何指。而她卻並不多說,反身坐進車子,發動起引擎,在車子正式起動前,她又搖下車玻璃,對着寧西若搖了搖頭,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她說:這次好像是我錯了。
經這一擾,她的睡意消散的一乾二淨。她索性不再睡,站在臥房的窗前,就這樣看了一夜的星空。直直天邊劃過曙光,寒冬的夜開始出現黎明,葉銘楚從背後環住她,她才變換了第一次姿勢,便是扭頭看他。
“你一夜沒睡?”她聽見他聲音有惴惴不安。
“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她卻是答非所問,刻意避開他的話鋒。
“昨晚我…”
“你喝醉了。”寧西若望着高高的蒼穹,有片刻的迷惘“記不記得是誰送你回來的。”
“…”
她不看他,只是自顧說下去。“是展心沫小姐送你回來的。”葉銘楚一震,環住她的雙臂慢慢放下來。
“她說了什麼?”他垂下眼瞼,不敢看她的眼睛,黑夜模糊了他的臉,模糊了她的眼“或者你有什麼想問我?”
“她什麼都沒說,我也沒什麼想問的。”她卻只是搖頭,一雙素顏飄忽着幾抹虛無,說不出遼遠。葉銘楚想伸出手想要抓她的手,卻落了空。她已經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