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週六，明天週日晚上正式元旦文藝匯演。
按着廠工會的安排，今天下午三點要在廠辦大禮堂做最後一次彩排，陸遠這個文藝匯演的現場主持人，肯定是必須去的。
但是現在都六點了，彩排也該結束了，卻不見陸遠回家吃飯。
吳秀琴看着桌子上的菜都快涼了，就讓陸青山給兒子打了個電話。一打電話才知道，陸遠已經在外面跟朋友吃晚飯了。
這下，可把吳秀琴給惹毛了，她從下午三點就在廚房裡一直搗鼓，爲的就是這頓給兒子慶祝的晚飯，這下倒好，居然不回家吃飯了，讓她一番苦心付之東流。
如果不是陸青山掛電話掛的及時，陸遠少不得在電話裡被老媽大罵一通。
“你掛那麼快乾什麼？”吳秀琴氣道，“這小子真該好好罵他一頓，不回家吃晚飯，難道就不會提前打電話通知一聲嗎？”
陸青山笑道：“你生這麼大的氣，至於嗎？興許是彩排結束了，臨時被什麼重要的朋友叫去吃飯了呢？他都多大的人了，還能沒點社交？”
吳秀琴聽完陸青山的解釋，火氣稍稍下去了一些，臨時被人約去吃飯談事，也有可能，但是一看到一桌子滿滿當當的好菜，就又氣不打一處來，“我看他是最近翅膀硬了，做事情都沒規沒矩了。”
“噗，秀琴啊，他都馬上要當副科長的人了，翅膀也該硬了啊！”
陸青山一想起陸遠要升職這事兒，就心裡忍不住替兒子驕傲起來，樂顛顛地說道：“銷售科是什麼地方？那是負責三棉廠對外所有銷售事宜的單位。我聽說鄭一鳴雖然兼着科長，但是銷售科還是歸咱兒子主持工作。這整個科裡十幾二十條槍，都歸他調派，你得是多大的權力？你還能像以前讀書那會兒似的，那麼訓他嗎？以後他就是陸副科長了，在咱們廠裡，大小也是個領導啦，你這當媽的，可別沒分寸！”
“切，什麼叫沒分寸？別說他就是個副科長，就算他當上三棉廠的廠長，他也是我兒子！”
吳秀琴撇撇嘴，態度上雖然是不屑的，但心裡還是開心的，畢竟兒子能當上副科長，她這個當媽的，在廠裡走哪兒，都是特驕傲的事兒。
陸青山知道吳秀琴是刀子嘴豆腐心，罵兩句就完事兒了，隨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揮揮手，道：“行了，不回家吃就不回家吃了，咱們自己吃！”
等他走到飯桌邊的時候，卻發現明明是八菜一湯的，卻又變成了三菜一湯，另外五個硬菜，全被吳秀琴端回了廚房，用遮菜蓋給蓋了起來。
“秀琴，你把菜拿回去幹啥？”陸青山急道。
吳秀琴說道：“咱倆吃的了八個菜嗎？那五個菜給他留着，萬一他晚上餓了，熱一熱給他當宵夜！”
陸青山：“……”
這特麼的，這叫什麼事兒啊？誰纔是一家之主，誰纔是爹啊？
“行吧行吧，隨你！”
陸青山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珍藏許久的茅臺，準備撕膜起蓋兒，好好喝上一杯，這麼大的喜事，就不家祭無忘告乃翁了，但是不喝上一杯，怎麼能行？
騰！
只見吳秀琴伸胳膊一奪，茅臺被搶到了手中。
她快步走到客廳的酒架邊，把茅臺放回了原位，然後從酒架上取下還剩下半瓶沒喝完的洋河大麴，回到飯桌遞給了陸青山。
陸青山愣道：“你這啥意思？”
吳秀琴道：“你一個人喝那麼好的酒幹啥？這不還有半瓶沒喝完嗎？喝這個！”
陸青山：“……”
這特麼的人世間！
……
……
垃圾街的烤魚店。
毛大慶突然請了陸遠吃飯，還叫了潘大海。
陸遠掛了陸青山的電話，也有些頭大，他知道今天老媽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自己彩排結束走得急，忘了跟她請假了。少不了肯定是一頓嘮叨。
潘大海問陸遠道：“啥情況？”
陸遠搖搖頭，說了一聲沒事，然後問毛大慶道：“你怎麼突然叫我吃飯，還約了大海？”
毛大慶笑道：“當然是替你慶祝啦！我聽二毛說，元旦放完假，你就要去他們部門當銷售科的副科長了。你小子藏得可真嚴實啊。”
“真的假的，遠子？”潘大海一臉吃驚地問道，“你才進三棉廠多久啊？連你都能當副科長了？你們三棉廠這是有多缺人才啊！！！”
“滾！”
陸遠拿起碟子裡的一顆花生米，彈到了潘大海的腦門兒上。
潘大海一躲，沒躲過，捱了一記腦崩兒。
毛大慶替陸遠的杯子裡倒滿了啤酒，說道：“三棉廠的銷售科副科長，可是個肥缺啊，遠子，回頭看看有啥生意是咱們哥們能做的。”
“我就知道你沒憋好屁，我還沒上任呢，你就在這兒等着我了。”
陸遠鄙視了一下毛大慶，然後指了指桌上的噗嗤噗嗤冒着熱氣兒的烤魚，還有拍黃瓜，皮蛋拌豆腐，揶揄道：“毛總，上次我在十九隊飯館請你們吃飯，你還嫌檔次低，怎麼？今天在這烤魚大排檔替我慶祝，就不嫌檔次低了？”
毛大慶嘿嘿一笑，說道：“遠子，在哪吃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吃，不是？”
這時，一個靚麗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這張桌子旁邊，陸遠認得這姑娘，上次被幾個黃毛混混調戲的那個服務員，好像叫趙倩倩，是附近藝術學校的學生。
趙倩倩雖然是兼職的服務員，但掩不住她藝校生氣質和青春漂亮。她把菜往桌上一放，乖巧地站到毛大慶身邊，說道：“大毛哥，你們的菜都上齊了！”
“好嘞，謝謝倩倩了。”毛大慶輕輕拍了一下趙倩倩的胳膊，像是吃豆腐，但這姑娘偏偏卻不躲，反而表現出有些嬌羞的樣子。
了看着趙倩倩對毛大慶那種溫柔的眼神兒，再看毛大慶對她那股子親熱勁兒，陸遠終於明白，這傢伙爲啥要選在這裡吃飯了。
看來這些日子，毛大慶這傢伙可沒閒着啊，這姑娘涉世未深，估計是被他勾搭上手了。
毛大慶拉扯了一下貼身站在自己旁邊的趙倩倩，“倩倩，別站着了，坐哥旁邊一起吃。”
趙倩倩搖頭道：“我還在上班呢，老闆看見了不好。等我下班了的。”
毛大慶擺擺手，笑道：“看見就看見了唄，反正今天上完班就不上了。”
趙倩倩樂道：“誰跟你說的，我今天上完不上了呀？”
話說完，她突然反應過來，驚喜問道：“大毛哥，你是說你幫我找到新工作啦？”
“沒錯！寫字樓上班，副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文員！”
毛大慶道：“允許你兼職上班，工作時間可以根據你的課程來進行彈性安排！怎麼樣？大毛哥牛不牛？”
“牛！”趙倩倩高興地貼着毛大慶，情不自禁坐了下來，進寫字樓裡上班實在是比在烤魚店裡當服務員高檔多了。而且工作時間還可以根據她的課程來彈性安排，這簡直太好了。
不過高興歸高興，一聽到自己的職位居然是副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文員，她突然有些犯怵，害怕自己一點經驗都沒有做不來，忍不住打退堂鼓，道：“文員我勉強還可以試試，但是副總經理助理，我能行嗎？我怕幹不好。”
“別瞎擔心這些有的沒的，我這個副總經理說你行，你就行！”毛大慶趁機摸着她滑溜細嫩的手背，安撫道。
趙倩倩一聽，詫異道：“啊？大毛哥你是副總經理？給你當助理嗎？”
毛大慶點點頭，笑道：“沒錯。就是給我當助理，然後做一些辦公室裡的文員工作。有我帶着你，還怕幹不好嗎？”
“那…那跟你做事，我就心裡有底了。”趙倩倩甜蜜蜜笑了一下。
毛大慶又指了指對面，跟陸遠坐在一起的潘大海，道：“倩倩，潘總是咱們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以後在公司裡，你也要聽他的安排。”
“嗯，”趙倩倩嬌滴滴地站起來，問候了一聲，“潘總好！”
潘大海似模似樣地嗯了一聲，伸手示意她坐下。
這時，陸遠聽出了端倪，問他倆道：“這麼說，大毛是準備入股到大海那個創業公司裡來了？”
“不是準備入股，是已經入股了。下午四點那會兒，我就把錢正式交給了潘總，出資一萬四，佔了他新公司14%的股份！”毛大慶說道。
潘大海點點頭，道：“是的。”
陸遠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吐槽道：“媽的，這麼說這頓飯不是替我慶祝的，是你倆的合夥飯，順便捎上我啊！”
毛大慶樂道：“兩件事並在一頓飯裡解決嘛。”
“懶得跟你計較，反正你欠我一頓飯。”
陸遠鄙視了一下，然後認真說道：“大毛做事有闖勁，能夠合夥進來創業，在開拓市場業務方面，大海的確能省下很大一部分精力去對接總公司那邊。”
既然毛大慶都有所行動了，陸遠忍不住問潘大海道：“姍姐那邊呢？她有什麼想法嗎？”
毛大慶有毛大慶的優點，盧佩姍也有盧佩姍的長處，在陸遠看來，他們倆都是潘大海創業公司的優秀合夥人。
潘大海搖搖頭，表示盧佩姍那邊一直沒跟他聯繫。
毛大慶笑道：“畢竟是女人啊，這種動輒幾萬塊投入的事情，還是需要些魄力的！”
叮叮叮……
潘大海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嗯，好的，當然歡迎了！行，那我們明天見一面！”
隨後，掛完電話。
他看了一眼陸遠，又看了眼毛大慶，說道：“是盧佩姍打過來的。她說，她投兩萬四，入股公司！”
陸遠看了一眼一臉尷尬的毛大慶，撲哧笑了出來。
毛大慶鬱悶地吐槽了一句：“媽的，這女人不僅人長得漂亮，出手還挺狠啊！”
兩萬四……佔股24%！
足足比毛大慶多了一萬塊！
潘大海看着陸遠，說道：“遠子，還剩下6%的股權，你要不要來攙和一下？”
毛大慶也知道陸遠是維繫他、盧佩姍、還有潘大海之間的重要紐帶，所以也向他邀請道：“來吧，一起搞吧，咱們這個公司有大海兄弟在總公司那頭的好資源，肯定能掙錢的。”
6%的股權，也就是六千塊的前期成本投入，倒是不算多。
陸遠湊吧湊吧，倒是能勉強湊出來。
說實話，他多多少少有些心動。
可是，自己馬上就要升職了……
潘大海看出了陸遠的猶豫，說道：“你放心吧，不會讓你脫產創業的。脫產創業的事兒，有我和大慶、姍姐三個大股東在呢，你這個小股東，就兼職創業吧，這總沒問題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還再推辭，那就顯得矯情了！”
陸遠笑了笑，拿起杯子，衝他倆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