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其實看見了繆斯。
她不想讓澤拉斯找到她,所以她剛剛一直沒出現。直到澤拉斯離開。
繆斯拿出了一張帕子,上面佈滿了發着熒光的粉末。
“我天蛇有此橫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種蝴蝶,曾聽隊長說起過導致血族幾近滅族的血蝶,莫名覺得這兩種蝴蝶有些相似。這是它的鱗粉……你能去查證一下嗎。”
他接過帕子,悶聲答應。他眸光下是比往日更要平靜幾分的蔚藍。宛若死海。繆斯疲憊的看了他幾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他們看得出對方的悲傷,不約而同的都避開了卡修斯的話題。
布萊克擡頭,撞上了繆斯的目光。相視幾秒後依舊無言,布萊克轉身離開。
繆斯微擡起手,想叫住他。可終究還是滯留在了空中,然後輕輕垂下。微風拂過她額前的碎髮,鮮紅的色彩微微跳動,可最終還是迴歸沉寂。
繆斯目送着他離開。
他們都沒有和對方道別。
布萊克第二日就重新來到了血族。他記得之前他毀壞了一個洞穴。收拾那些巨石碎土是件麻煩工程,當布萊克再次進入洞穴時,他就聞到一種淡淡的甜香,隨即他便失去了意識,醒來是好幾天之後的事情了。他不會知道自己這次的大意,將會使他錯過什麼樣的事情。
璐兮一覺醒來,發覺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間。她記得昏迷前她似乎是有那麼一瞬間意識不清,她只記得那深深的恨意,以及繆斯琥珀色眼睛下的擔憂和憐憫。
她在憐憫誰?璐兮捂着微微發痛的腦袋,記憶逐漸有些不清了。
璐兮記得自己似乎是死死拽着繆斯,想把她拖進地獄爲卡修斯陪葬。而後來她怎麼昏迷的,璐兮記不太清。
她不禁有些自嘲。
此時是深夜,璐兮起身出去散散心。
今夜無月。
璐兮在卡西露一族的領域隨便走着,這附近有一片清澈湖泊,空氣中的水汽氤氳,讓她倍感舒暢,煩躁的心也漸漸平息,這裡很適合他們水系精靈生活。
她在黑暗之中看見了一個人,雖然隔得較遠,但是她認出了他——是她的父親,卡西露一族的族長,漠卡。
她不知道父親爲什麼這麼晚還不睡,不過她知道,自己如果出現在了父親面前,絕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很當機立斷的選擇蹲了下來,匿身在一片草叢中,準備悄悄溜走。
但是,她聽見了說話聲。出於好奇——好奇父親這麼晚會和誰見面,璐兮便悄悄走進。直到那距離足夠她聽見那場對話。
“爲什麼那位先生不來?”漠卡語態焦急,似乎很不滿。
“我是先生第三個徒弟,我叫重生。”少年語態淡漠。璐兮好奇看了一眼,那少年似乎比她的年齡還要小上許多。
璐兮本以爲,以父親的性格一定會和眼前的瘦弱少年糾纏不休,可是他竟然壓低了嗓音,似是抑着心中的煩躁悶聲說道:“那回頭替我謝謝先生,上次維托克的事情多虧有先生幫忙……也多謝先生爲爲我們保存屍體……”
少年點點頭應了。
璐兮忽然想起來,父親上次的確提到了一位大能——難道那個人就是眼前少年的師父?璐兮緊皺着眉頭細想道。很快,她就放鬆了表情,因爲她懶得想這麼多,她現在困了,想回去睡覺。
璐兮小心翼翼的撥開自己身側半米高的草叢準備離開,可之後那兩人的對話止住了她的步伐。
“不過關於維托克的案子,您利用您女兒對懷特星守護者的情誼,故意引誘她去找戰神聯盟。戰神聯盟似乎並沒有把恩情記在您女兒身上。反倒是開始懷疑您了。”
利用?璐兮忽然想起來上次的事情。她的確是聽父親說起戰神聯盟隱世而居,或許是不想要別人打擾。而維托克的案子又間接牽扯到了卡修斯,她一下情急就……
璐兮不禁嚥了口口水,有些緊張的聽着下面的對話。
“我還未來得及與卡修斯說此事,單單與迪符特商量了一下就被拒絕。這麼多年的情誼,他竟然分毫不顧及。”漠卡十分激動,璐兮憑着這昏暗的光線稍稍能看清他的手極其不安分的在空中比劃。
迪符特和漠卡是多年的好友,年輕的時候出生入死,有過命的交情。
“可眼下卡修斯已死了……如果迪符特不幫您,您只有一個辦法……”聽到這裡,璐兮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驟停,涼意漸漸擴散至她全身。這種止不住的悲傷就像瘟疫一樣,她鼻尖一酸,不由自主的想要哭泣。
“什麼辦法!”父親粗獷暴躁的聲音把她從溺滿悲傷的心境中喚醒。她仔細聽着叫做重生的少年說的話。
“聽說天蛇星守護者將懷特星守護者殘破的精元帶回來了,或許可以用這個精元打破封印。不過……精元畢竟不是精靈,也許打開封印後,就會消失。”
璐兮不由爲之一愣,精元?卡修斯的精元?她覺得自己思緒堵塞,父親要幹什麼?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她迫切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拒絕這個提議。
可是,他沉默了。猶豫了。他什麼也沒說。
璐兮覺得眼角很乾,是風的原因吧。她揉了揉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把自己蜷成一團。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忽然掉不下來。
見漠卡不語,重生便換了個話題,“近日,卡西露一族的奇怪瘟疫如何?”
瘟疫?璐兮黯淡的眸光中迸射出好奇的色彩。
“又有一隻汐汐死了。血被吸乾,今晚準備火化。從年齡從小到大,先是嬰兒後是孩童……再這樣下去,我族定是要滅絕的啊!”
璐兮震驚到瞬間失去了這幅身體的控制權,她跌坐在地上,好幾秒都沒有力氣爬起來。腦海中是一片空白,她從未覺得有這樣的無措。回過神來,發現父親和重生已經離開了很遠,她趕忙跟了上去,翻過一段崎嶇的山路,她來到一個山谷。
山谷裡泛着火光,熾熱感撲面而來。水火相剋,璐兮感覺有些不適。可是好奇心驅使着她不斷靠近。
她看見很多面熟的人,都是父親的好友和部下。他們架起柴火,已經點火,火光旁停滯的是一口棺材。只見得父親招呼幾個下手,然後他們準備把棺材打開了。似乎是要給那個叫重生的少年看看那裡面的東西。
棺材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驚訝了。他們開始分頭四下尋找着什麼,只不過隔得太遠,璐兮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些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她想要走近去看看情況,卻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她揉了揉摔疼了的膝蓋,轉頭去看絆倒她的東西。
是一隻汐汐……又不像是汐汐。她的皮膚沒有一絲血色,整個精靈都顯得乾癟無力,像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她因爲好奇,湊近去看,可不料那東西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
皮肉被撕裂的痛楚讓她不禁大聲尖叫,拼了命的想把那東西甩開,可他卻越咬越緊,似是要硬生生嵌入她的血肉骨髓,再不分開。
璐兮吃痛,眼淚大把大把的掉下來。嘴裡喃喃的話她自己都聽不清楚了。她不知道那東西是怎麼鬆得口,她只知道自己得跑,跑到有人的地方。
她纔剛走出幾步,腳上便又發起一陣撕心的疼痛。她不由得摔倒,手在發抖,再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除了痛,她再感受不到其他的感覺了。她很害怕,那東西在吸她的血。她看着汐汐幼小的身體一點點膨脹,皮膚充滿血色,和剛剛迥然不同。
發生了什麼?自己會死嗎?璐兮全身都在顫抖,牙齒碰撞發出的聲響不絕於耳。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虛幻,她感覺自己靈魂出竅。
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抹紅色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剛剛的孩子已然被一劍刺穿。
不過看樣子這一劍並非繆斯所擲——聽說這把劍有靈性,會自行斬殺邪祟。
失血過多讓璐兮變得很虛弱。她站不起來,只能擡仰着頭去看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她的眸光冰冷,明明是琥珀般的溫和色彩,爲什麼能冷得這麼徹底。只見得她的劍上沾滿了鮮血,似乎是找不到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她便直接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璐兮看在眼裡,喃喃問道:“不髒嗎?”
繆斯把劍收了起來,沉默許久。在那剎那,璐兮似乎看見了那眸色之中深深的悲哀。她仰起頭,璐兮看不見她的神色。
“反正,遲早,也會沾滿鮮血——如果不停止戰鬥。”
忽然繆斯正視前方,卡西露一族的那些人聽到動靜趕來了。
漠卡看見璐兮很是吃驚,差點就沒破口大罵,不過那顏色裡流露的更多還是心疼。
“神瞳少主深夜來訪,就不該說些什麼嗎?”漠卡眼神中的驚慌被他用狂躁的語氣小心掩飾。
繆斯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深夜火光太過於耀眼,還望,謹慎。”
後來的事璐兮記不太清了,她只記得繆斯一個人獨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她依偎在父親的懷抱裡,聽見他的喃喃。
“我卡西露族最大的秘密……被她看見了……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