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陰沉下來,雨下的很急,頃刻間便把長街染成了暗色,霍北涼騎着疾風飛馳而過。
這時候街上的人都在四處避雨,誰眼沒瞧見一個男子見着馬上的人,立時縮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往巷子裡跑。
腳下踏出的水花飛一般的濺到了巷旁路人的身上,遭來一頓無情的謾罵。
男子不敢停留,匆匆忙忙的連續拐了好幾個巷子,直到耳邊一點馬蹄聲也聽不見,他才慢慢的停下,彎着腰急促的喘氣。
跛了的腳以一種奇異的姿態杵在路面上,他恨恨的看着自己的腳,單薄的身軀發出一種惱恨的嗚咽聲,在空曠的巷子裡迴盪許久。
今年南方雨水充沛,澇的澇死,北方卻旱的要命,這場雨算是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急急密密的,絲毫不見停歇的意思。
屋裡,楚映月正抱着一碗荔枝發呆,這是她素日愛吃的東西,如今握在手裡,半分剝開的意思也沒有。
自從昨夜裡兩人鬧了不愉快,到現在他還不曾回過屋裡。
她不認爲她錯了。
她也不過是爲了他着想,不想讓他通過蘇氏與皇帝爲敵罷了。
蘇盈盈未必不好,聖上御賜,又知書達理,雖沒落了些,但出身比她要好,她其實並不很介意他有一房妾侍。
何況她上輩子曾經嫁過人,終究對他來說,還是有些虧欠的。
只是越這樣想,她心裡卻越是悶悶的。
楚映月放下荔枝,淡淡的盯着桌上的畫,這是她派人去承恩侯府取回來的。
畫上的女子溫柔的垂首,似嗔似喜,線條粗礦明朗,並不似慣常文人畫工細膩,連末尾處落款都張狂的不像話。
字如其人。
她捻着畫,想起上輩子死時候那場大火,他站在窗外蹙眉的模樣。
楚映月復又悄悄斂下眉目,情緒一時有些複雜,她分不清這到底是什麼滋味,算不上疼,卻磨的人難受。
半枝立在門口,有些猶豫的說,“夫人,將軍回來了,外頭下了雨……”
“蘇氏沒去麼?”
楚映月眉眼未擡。
半枝頓了一下,隨後才道,“沒有,不過派了一個叫紅袖的丫鬟去了,那紅袖原是宮裡送的那十個……”
“我知道了。”沒等半枝說完,楚映月輕聲打斷她,“既然是有人送了,咱們就不用去了。”
半枝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把剩下的半句話嚥了回去。
沒人看見,房門外曾立過一個黑影,只是很快就走了。
楚映月把陳英又打發回了金陵,又把芍藥調到了院子伺候,這樣見着餘慶的機會多些,也免人都在屋裡裘着。
半枝安靜,一日下來,她覺得這樣安靜也很好。
夜逐漸深了,外頭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颳着窗櫺呼呼作響,偶爾帶着一些尖利的怪聲,那是風捲過樹梢的聲音。
楚映月窩在牀上蜷縮成了一團,許是有她在,往日不知這牀上有些涼,今日卻越發待不住了。
她翻了個身,索性坐了起來,昨夜就沒睡好,如今眼底已經有些發青,揉了揉發酸的眼角,漆黑的屋裡時不時被外頭的電閃雷鳴晃過,亮如白晝。
楚映月不怕打雷,可外頭每驚雷一聲,便總免不了身子跟着發顫。
她扯脣笑了笑,原來人殺了人也還會怕打雷。
窗櫺被雨水拍的叮咚作響,隨即,這響動裡又摻雜了一絲別的聲音,楚映月抓着被子,很快就分辨出不一樣來,她緊張的盯着窗櫺的位置,不斷的告訴自己是多心。
可很快就發現,那處窗櫺,真的有動靜。
有人在撬她的窗子!
難不成將軍府也有宵小麼?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翻,很快,楚映月便看着窗子漸漸被推開了。
她咬住脣,生怕自己叫出了聲驚了那歹人,害了半枝也害了自己。
身子努力的往被子裡蜷縮,只盼着那賊子視物不清,瞧不見牀上的人。
如果是求財的話,想來也不會有心觀察牀上,她緊張的胡思亂想着。
楚映月不愛掛紗幔,此刻從她的方向看過去,窗子的方向一覽無遺。
慢慢的窗子被推了半開,很快便有一人鑽進來,楚映月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一下,只見那人身形雖高大,躍進來卻輕巧的很,只腳一蹬便落在了地上。
只是卻有些東倒西歪的站不穩,着實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靠着牆站起身,隨即便蹣跚的往牀榻來了。
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襯的這個雨夜有些冷暗,楚映月手裡緊緊攥着枕頭,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人一緊張的時候,就很難發現你尋常時候極容易發現的東西。
好比說,熟人。
那高大的身形幾步便掠到了牀邊,她瞅準時機,使勁了力氣拿着枕頭砸去,可方擡起來,就被來人輕而易舉的錮住。
她那一點子小力氣,彷彿石沉入海,半點波瀾不興。
楚映月強自叫自己鎮定下來,只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露了怯,“我是大將軍霍北涼的夫人,爾等宵小膽敢…敢…將……將軍?”
霍北涼咧了咧嘴,砰的一聲倒在了牀上。
她人猛地被砸回牀上,頭磕在牀邊上,差一點就背過氣去了,聽着半枝從外間探問,她忙打發了幾句,算是穩住了半枝。
她下意識的不想叫半枝知道。
霍北涼幾乎是守住最後一分清明勉強找回了媳婦的房裡,又被媳婦拿着枕頭砸了一回,雖沒砸着,但人使了力氣,蒙汗藥上了頭,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斜斜的倒在牀邊,高大的身軀擠的牀榻瞬間逼仄起來。
楚映月也不知自己是哪裡的氣性,繃着臉將人往外推,可惜男人早就昏死過去,那麼高大的身子,只怕擡起一隻胳膊都難。
她忙活了半晌,連拉帶拽,愣是將人分毫也沒動了。
罷了。
楚映月嘆口氣,別說這將軍府是他的,現在連她的人都是他的,有什麼理由將人趕出去。
何況外面又下着雨。
她抿着好看的脣角,愣愣的盯着人好半天,終究覺得還是要將人推回牀裡去。
將袖子往上挽了挽,兩手握着男人的肩膀,纔要使力,只見男人似有所覺一樣,突然一翻身,輕輕鬆鬆的翻進了牀的內側。
隨後扔出一隻胳膊,強橫的躺在合該她躺着的位置。
楚映月:(ΩДΩ)!!!
楚映月:你特麼確定你昏迷了?